「既然已經決定要迎擊,那就要趁著巨獸人還沒到趕快拿出迎擊的方案——」
高個憲兵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上,臉上神色凝重。
「我們人數本來就少,亂哄哄地一擁而上可不行!那樣純粹只是去送死!」
雖然現在外面的城市裡是一片混亂,而且巨獸人來襲的消息到底是從哪裡傳開的也還沒弄清楚,但是這一切憲兵都已經顧不上了。
現在當要之急是要商討如何憑借他們微薄的兵力幹掉即將到達城鎮的怪物!
根據那位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去的駐紮兵的說法,至少有到五個巨獸人向這個方向走來,至於還有沒有後續跟上的巨獸人也不清楚。
雖然從來沒真正經歷過與那些怪物的戰鬥,但是憑借自己和霍爾德爾的技術,怎麼說聯手幹掉一個巨獸人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所以關鍵就是在那群訓練兵身上——
雖然訓練兵有四十來人……可是哪怕是在以武力著稱的調查兵團裡,擊殺一頭巨獸人也常常伴隨著數十名士兵的犧牲,年輕憲兵根本無法想像,這群才進行了一年多訓練的小鬼們到底需要用多少條命交換才能擊殺掉一頭怪物。
最壞的打算,說不定一頭都……
不。
那個叫艾倫的,還有那個長的像是女孩的少年,至少在技術上並不輸給他們。
氣勢就更不用說了。
如果按照總教官的說法,艾倫的成績在這個班只能算普通的話,那麼想必這群訓練兵的水準都很高,足以與他和霍爾德爾相媲美。
按捺下心底的不安,年輕的憲兵努力讓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
「總之,我現在先來安排一下……」
一隻手突兀地在安靜的空氣中舉了起來。
在年輕憲兵的話剛剛說了一半的時候,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的金髮少年為了發表意見而舉起手來打斷了他的話。
是那個叫阿爾敏.阿諾德的小。
因為訓練兵團離開之後,這個小鬼主動跑來找自己商量如何安排駐防任務,所以他對阿爾敏的印象還算深刻。
這個金髮的小鬼和艾倫以及那個像女孩的小總是形影不離,想必就是基斯總教官曾經說過的那個『頭腦不錯的傢伙』了。
「有什麼問題?」
高個的憲兵陰沉著一張臉,目光尖銳地盯著阿爾敏問道。
在這種爭分奪秒的時刻,他可沒有閒工夫和一個小鬼拉扯。
金髮小鬼的膽並不大,至少被他這麼一瞪就露出幾分膽怯的神色。可是金髮小鬼剛露出一點退縮的表情,他身邊那個叫艾倫的小傢伙突然就伸出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繃著臉沖金髮小鬼點了點頭。
艾倫信任的目光讓被高個憲兵一眼瞪得有些慌張的阿爾敏冷靜了下來,艾倫的手搭在他的肩上,隔著衣物傳遞來手指的溫,像是將勇氣也傳遞了過來。
阿爾敏深吸一口氣,毅然抬頭。
再一次和高他一頭的憲兵對視的時候,他的目光已經不再帶著膽怯和畏懼。
「你們不能留在這裡。」
金髮的少年冷靜地說。
「臭小,這裡可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高個憲兵一臉不耐煩,抬手就想要揪住阿爾敏的衣領,可是他伸出的手卻被霍爾德爾攔了下來。
看了身邊的好友一眼,年輕憲兵深吸一口氣,將心底焦躁的情緒強壓了下去。
「你們只要老老實實聽話就行了,現在給我聽著——」
他說,目光冰冷面無表情,眼底神色卻是煩躁得厲害。
「這裡的戰鬥你們兩個人都不能參加!」
阿爾敏再一次大聲打斷了他的話。
「臭小你到底想怎麼樣!」
一次又一次被打斷話的年輕憲兵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伸手一把揪緊了金髮小的衣領將對方整個人一下拽到眼前,目光猙獰地盯著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小。
「我都說了現在沒時間和你囉嗦你聽不懂是不是!」
被高個憲兵拽起來的阿爾敏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可是仍舊鼓起勇氣不管不顧地繼續大聲說了下去。
「如果你們留在這裡就算我們拚命把那些怪物殺光了也沒有用啊!」
他竭力大喊著,「那個駐紮兵衝出來的時候說只看到幾頭巨獸人向我們這裡走來——後面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怪物他自己都不知道不是嗎!難道你覺得只殺死那幾頭怪物就行了?萬一後面還有其他巨獸人怎麼辦!十頭?二十頭?還是更多!你認為靠著我們這些人能將它們全部擊殺嗎!」
「所以、所以——」
一口氣大喊出來的金髮少年的額頭隱隱有冷汗滲了出來,他的眼睜得大大地直勾勾地盯著那粗魯地拽著自己衣領的年輕憲兵,像是豁出去一般大喊著。
「你們兩位才必須離開這裡啊!!!」
「什麼意思?」
比起脾氣暴躁的好友,青發的憲兵就顯得冷靜了許多。
「既然
然我們留下來,就沒有丟下你們不管的打算。」他看著阿爾敏說,「所以你如果是想用這樣的話試探我們,沒有這個必要。我曾在兵士長閣□前許諾,必將竭盡全力守護這個地……」
……
利威爾兵士長閣下!
霍爾德爾的眼睛驟然一亮,他自己說出的話突兀地提醒了自己讓他的腦中亮光驀然一閃。
「難道你是想說——」
「沒錯,就是利威爾兵長!」金髮的少年咬緊了牙說,「必須去找利威爾兵長!我們這些人就算拼了命也只能暫時保護這裡,只有讓離開的調查兵團的精銳趕回來,才能真正保證這個城市裡所有人的安全!」
兩位年輕憲兵驟然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的高個憲兵揪著阿爾敏衣領的手鬆開。
在剛剛被揪得被迫踮起腳尖才能站住的阿爾敏身一晃,腳跟在地上站穩了,這才咳嗽了幾聲緩過氣來。
「現在趕去報信來得及嗎?」
思了一會兒,霍爾德爾抬頭看向阿爾敏,臉上露出了慎重的神色。
「雖然調查兵團已經外出調查四日多了,但是考慮他們隨身攜帶著不少沉重的物資,想必行程並不會很快。」阿爾敏咳了幾聲,抬頭看向掛在牆上的一張地圖,「而且前期的線都是既定線,應該不會輕易改變,而且那種大隊人馬的痕跡也很容易追蹤。」
他一絲不苟地分析道,「如果輕裝上換著馬一刻不停地追趕的話,我估計差不多一天一夜就能追上利威爾兵長的隊伍。而調查兵團一旦得知這裡遭到襲擊的消息,肯定會先派遣一批精銳趕回來救援,也就是說——」
「兩天。」
金髮的少年伸出兩根手指
他說,緊緊地咬著牙。
「我們最少也要支撐兩天的時間,也或許更長。但是只要撐到調查兵團精銳趕回來,我們也好,這個城市裡的其他人也好,所有人都能得救。」
「既然這樣的話,從你們之中選兩個去不就好了?」高個憲兵緊皺著眉一臉不快的說,「怎麼可能將你們這群毛都沒長的廢物訓練兵丟在這種危險的地方不管?你是在小看我嗎阿諾德!」
「並沒有小看您!」
阿爾敏大聲回答,他的目光直勾勾盯著年輕憲兵,籠罩在他眼窩上的陰影讓他此刻的目光不知為何顯得異常可怖。
「就是因為沒有小看您,所以才讓您去做那種危險的事情!」
「襲擊納什區的巨獸人散落在各處,從這裡追上調查兵團……一上必定是危機四伏,到底會遇上什麼誰都不知道。外面是沒有任何建築物的草原,機動裝置幾乎沒有任何作用,只能完全依靠馬匹的速,一旦遇到速快的奇行種……」
喉嚨一動,阿爾敏嚥下一口唾沫繼續說了下去,他的臉色有些發白,眼角也隱隱在抽搐著。
「我們大多數人都沒過騎馬,會的也並不熟練,想要躲開那些怪物順利追上調查兵團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因為這樣——」
他猛地一頓,下一秒聲音幾乎是從他咬緊的牙關中迸發而出。
「所以只能把我們所有人的性命和這個城鎮數萬的性命都交託在前輩你們的手上了啊!!!」
稍許的沉默,而後長靴踏地的聲音突然響起。
「……明白了。」
聽到了回答的阿爾敏猛地抬頭,他看到青發的憲兵已經快步走到了門口。
「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就出發。」
霍爾德爾在門口站定,回頭看了阿爾敏一眼。
他問,「阿諾德,你沒有其他要補充的東西了吧?」
「沒、沒有了。」
有些吃驚的阿爾敏結結巴巴地回答,得到他回答的青發憲兵則是一秒都不再停留地大步走了出去。
「呃,那個……」
阿爾敏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再說點什麼,可是從一側掠過的墨綠色的披風掠過他的手指。
手指從頸上一繞在肩膀上纏上墨綠色的披風,高個的憲兵大步越過阿爾敏的身邊。
「前輩!」
站在門口的年輕憲兵回過頭來看著阿爾敏。
他的身後,潔白的獨角獸在一片墨綠色中飛揚。
金髮的少年猛地站直了身體,他攥緊的拳頭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口之上。
「謹祝前輩們勝利歸來!」
阿爾敏一眨不眨地注視年輕的憲兵,他咬緊了牙,他的聲音從他咬緊的牙關的縫隙中艱難地滲透了出來。
淚水在他的眼眶裡打著轉,看起來下一秒就會掉落下來。
他的眼底深處隱隱透出愧疚的神色。
阿爾敏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從這裡到達調查兵團的,是一條九死一生的道。
可是那兩個原本可以丟下這裡離開的年輕憲兵卻義無反顧地接受了他的要求,踏上了那條被恐怖籠罩的死亡的道。
…………
阿爾敏的身邊,綠瞳的少年站在那裡,和阿爾敏一樣
注視著門口那個他曾經不怎麼喜歡的高個憲兵。
沉默了一秒,艾倫的手緊跟著阿爾敏抬了起來,按在胸口的位置。
笠閉上了眼沒有說話,可是他的手也握緊抬起來,做出了與艾倫和阿爾敏一樣的動作。
……
沒有人開口說話。
可是,一隻接一隻的,少年訓練兵們尚算稚嫩的手抬起來,緊握著按在自己的胸口。
孩們的目光匯聚在站在門口的前輩身上,嚴肅的,專注的,沉重的。
他們注視著年輕憲兵的目光寄托著一切的希望。
房間裡在這一刻異常的安靜——
「啊啊……」
高個憲兵那張一直被陰暗籠罩的暴躁的臉像是在這一刻終於融化開來一般展露出柔軟的弧。
年輕的青年對少年訓練兵們露出了微笑。
披在他身上的墨綠色的披風動了一動,他的手從披風裡抬了起來。
他的肩上,秀美的獨角獸在陽光下露出潔白的痕跡——那是與少年訓練兵們肩上雙劍交擊的徽章完全不同的圖案。
可是他握緊的拳頭,按在和那些少年訓練兵們同樣的地方。
那個能清楚地感覺火熱的心臟在胸膛深處跳動的地方。
「在我把救兵搬回來之前可別隨便就死掉了啊,小鬼們。」
年輕的憲兵對著這個房間裡所有與他同為士兵的少年們微笑。
他轉過身,墨綠色的披風在他的身後飛揚。
青年士兵腳下棕黑色的長靴重重地跨過腳下的門檻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向前大步走去,他青發的好友站在不遠的前方等待著他的到來。
「這副擔可不輕啊。」
「是啊,可是交給那群毛手毛腳的小鬼我可不放心。」
「哼哼,看來這次是要和你徹底在騎術上一較高低了。」
「切,你先贏過我一次再說。」
……………
潔白的獨角獸在墨綠色的披風中掠動,兩位年輕的憲兵談笑著並肩而行。
誰也不知道,他們過去曾經想過什麼。
誰也不知道,未來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
可是至少這一刻,他們是如此從容地走上那條必須直面死亡和恐怖的道。
他們離去,卻在這裡留下了一絲希望。
即使那絲希望渺茫如寒風中微弱的火苗,或許轉瞬即逝。
但那已足夠。
少年們將懷抱著這一絲微弱的希望堅守到生命的最後一秒。
……
………………
剩下一群少年訓練兵的房間裡鴉雀無聲,他們有些茫然地站在那裡。
就算知道阿爾敏說的是正確的,可是年長前輩的離去仍舊在他們的心裡籠罩上了不輕的陰影。
這一刻,他們再也沒有人可以依賴。
一切全靠他們自己——
「阿爾敏……阿爾敏!」
艾倫叫著他發呆的金髮好友的名字,打破了這個房間裡的沉寂。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從小時候開始就對自己這位頭腦靈活的好友抱持著毫不懷疑的態,綠瞳少年一點都不遲疑地直接開口詢問。
可是還沒等阿爾敏開口回答,被艾倫的聲音喚醒過來的少年訓練兵們已經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口說起話來。
「總之先疏導居民,城市裡都亂成一團了啊,那些怪物來了怎麼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