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仍舊很冷,風掠過的時候帶著殘餘的冬日的寒意,冷冷地刮過人的肌膚奪去那淺淺的熱。
調查兵團的兵士長站立於黑夜之中,帶著寒流的夜風掠過他額前細碎的黑褐色短髮。
赤紅色篝火的火舌在夜空中跳動著發出辟里啪啦的燃燒聲,那晃動的火光在利威爾的臉上落下深深的影。
調查兵團的兵士長的唇微微張著,此刻的呼吸聲有著罕見的急促的頻率,熱氣從他微張的嘴裡吐出來在黑夜中散開淺淺的白色痕跡。
可是黑夜中那雙細長的深褐色瞳孔卻是亮得異常,彷彿是從骨裡滲出的冷冰冰的氣息壓迫而來幾乎讓人無法呼吸,他盯著伏地的兩位少年的目光恐怖得靈魂都為之顫慄——
卡擦。
那是在這恐怖的死寂中邁出腳步的兵士長漆黑的長靴踩斷泥土上枯枝的響聲。
原本微不可聞的脆響,在這片靜可聞針只能聽見呼嘯而過的風聲的森林裡卻顯得異常的清晰和刺耳。
兵士長腳下的長靴踩踏在地面的一聲脆響就像是一個巨雷轟然炸開,將面色慘白的讓的心臟炸得硬生生停擺了半秒。
「請等一下!兵、兵士長閣下!我絕對不是——」
一句話尚未落音,那漆黑色的長靴已是一腳踹來。
利威爾抬腿就是一腳將還僵硬地壓在艾倫身上的棕髮少年給踢飛了出去。
肩膀遭受重重一擊的讓整個兒在空中翻滾了一下,啪的一聲摔落在地上,半晌之後才回過氣爬起身來齜牙咧嘴地揉著疼痛不已的右肩。
可惡啊好痛!艾倫這都是你的錯啊!
被兵士長從艾倫身上一腳踹開的讓淚流滿面的想著。
或者他現在應該慶幸一下還好利威爾兵士長沒有誤會,只是嫌麻煩將他踹開了而已而且還腳下留情了沒直接將他踹成骨折?
……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如果從一開始利威爾兵士長就沒有對剛才的事情產生誤會的話……
為什麼他盯過來的目光會那麼恐怖?
……恐怖得就像是要把人活生生撕裂一般……
…………
倒霉的棕髮少年還在這邊兀自腹誹著,那邊的利威爾啪的一下將手中收回鋼的扳機掛回腰間。
他抬手,細長的手指扯住頸上的扣。
稍一用勁,墨綠色的披風被他一扯而下在黑夜中展開一片墨綠的痕跡。
屈膝單腿跪在地上,利威爾俯□,墨綠色披風在他手中柔軟地披散著落地,下一秒就將地面上昏迷的少年那滿是血跡的上半身整個兒裹住。
「艾倫。」
利威爾低聲喊著,伸出手,拍了拍艾倫的臉。
失去意識的少年沒有任何動靜,肩上的鮮血還在不斷滲著,很快就浸透了裹在他身上的墨綠色披風,甚至將利威爾垂落在他身上的雪白領巾也染上了觸目驚心的艷紅色。
火光在利威爾的臉上晃動著,細碎的髮絲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見被火光映得發亮的薄薄的唇抿成了銳利的弧。
或許是感覺到摟住自己的人體的溫暖,少年的唇輕輕地蠕動了一下。
而利威爾細長的手指掐著艾倫的頰,食指恰好按在唇上,艾倫的嘴一動,他的目光就跟著下意識落到了艾倫的唇上。
那毫無血色的慘白的唇此刻微微張著發出急促而痛苦的喘息聲,一眼看上去幹裂得厲害。
細長的眉毛擰了起來,利威爾摸出腰間隨身攜帶的水囊。
可是他一隻手正摟著艾倫,哪怕是將水囊摸出來了也不方便進行下一步餵水的動作。
讓本來一直在旁邊一邊揉著還在一陣陣劇痛的胳膊一邊呆呆地看著這邊,此時一看到利威爾兵長那不怎麼方便的樣,他趕緊主動開口。
「兵士長閣下,我可以幫……」
讓我來給他餵水好了。
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尖的讓那原本想要說出來的話才吐了半截就被硬生生地哽了回去。
徹底忽視旁邊那個訓練兵,利威爾直接一口咬開了水囊,呸的一聲將蓋吐到一邊。
他一仰頭將水往自己口中灌了兩口,然後手一揚,黑色水囊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直接衝著讓就飛了過去。
措手不及中讓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接,卻因為反應不及沒有抓住,於是那黑色的水囊啪的一聲正中了棕髮少年的臉——
從水囊飛灑出來的水濺了灰頭土臉的讓一臉的水痕,混合著臉上的塵土髒兮兮地流了下來。
完全顧不得自己狼狽的樣,讓手忙腳亂地將打中他的水囊接住。
雙手緊緊地抓住利威爾兵長的水囊,他大大地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要是把兵士長閣下的水囊給摔壞了他絕對就死定了~~~
一邊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剛剛放鬆下來的讓緩了口氣剛一抬頭,頓時就傻了眼——
調查兵團士兵長那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掐著懷中少年的下巴,一低頭直接就用嘴堵在了失去意識的少年那微張的
唇上。
或許是感覺到哺過來的清水的滋潤,艾倫的唇動了一動,原本只是微張開一點縫隙的唇更加張開了一些。他的喉嚨也緊跟著動了起來,顯然是將哺入他嘴中的水嚥了下去。
流入喉嚨清水的甘甜讓艾倫在無意識中微微仰起頭,越發湊近過去緊貼住那個滲出水來的溫軟的東西。當感覺到那個東西沒有繼續滲水後,他的唇還尤不滿足地輕輕蹭了幾下試圖求更多。
些微從彼此緊貼相交的唇的縫隙中漏出的水從少年恢復了水潤光澤的唇邊滲下來,沿著唇角在下巴上劃開一道泛光的淺色水痕。
我!特!麼!總!覺!得!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緊緊抓住手中水囊的棕髮少年只覺得腦中有比知道笠是男孩時更多的巨獸人轟隆轟隆地碾壓而過,眼前頓時一片發黑。
話說利威爾兵士長閣下您不覺得你這樣做有什麼不正常嗎?
可是你那副理所當然得就跟吃飯喝茶一樣輕描淡寫的表情是怎麼一回事!
還是說那種餵水的方式其實很正常所以思維不正常想法齷齪的其實只有我一個嗎——
…………
………………
「艾倫。」
被拍打的臉頰有些疼,浸透喉嚨的冰冷的清水將一直昏昏沉沉的意識給喚醒了過來。
淺黑色的短髮狼狽地散亂在頰邊,艾倫在一片黑暗中費力地睜開了眼。
肩膀上火辣辣的刺痛讓他不自覺地發出一身疼痛的呻|吟,身體也忍不住輕顫了一顫。
在月光下隱隱承載著幾分脆弱痕跡的細長睫毛上下眨動了一下,少年在黑暗中透出青翠色調的綠瞳目光有些茫然,
恍恍惚惚的,半響才聚焦在眼前那張熟悉的冷峻面容上。
「……醒了嗎,小鬼。」
碧綠色的瞳孔猛地縮了一縮。
睜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抱著他的利威爾兵長,艾倫的淚水突兀地一下就湧了出來。
他伸出右手一把抓緊了利威爾胸口的衣服。
他濕漉漉的臉,緊緊地貼在利威爾的胸口。
將利威爾的衣服拽得皺巴巴的手指扣得很緊,幾乎可以看到指關節勒緊到限的泛白的痕跡。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的少年沒有發出一點哪怕是悶哼的聲音,可是淚水源源不絕地從他緊貼在利威爾胸口的臉頰上流下來,打濕了利威爾白色的襯衫。
不甘心。
好不甘心!
明明年前將他最重要的家人撕咬生吞的傢伙就近在眼前他卻什麼都做不到。
殺了它!
要把那個該死的傢伙殺掉啊!
明明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卻——
年前躺臥在黑暗中的灰黑色巨狼利齒間滲出來的鮮血和剛才沐浴在月光的灰黑色巨狼冰冷地俯視著他的高傲姿態不斷在腦中晃動著,最終重疊到了一起。
沉積了整整年的悔恨像是毒蛇嘶嘶地用獠牙撕咬著他的胸口。
眼睜睜看著仇敵遠去自己卻無能為力,那種充斥在胸口的不甘心的痛楚吞噬掉了他全部理智幾乎要將他逼瘋——
因為還是弱小嗎?
是他還不夠強大的緣故嗎?
那麼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變成真正的強者!
到底要什麼時候他才能擁有將那些怪物全部殺光的力量——
死死地揪住利威爾衣領的少年哭得撕心裂肺,被牙齒狠狠咬住的唇卻是無聲無息。
緊緊貼在利威爾胸口的少年睜著眼,不斷滲著淚水的碧綠色瞳孔迸發出的卻是猶如受傷的野獸般猙獰而瘋狂的神色。
他死死地咬著牙,倔強地不肯發出一點聲音,就像是將所有慘痛的哭嚎聲混合著唇邊的鮮血吞嚥回自己喉嚨的深處。
「艾倫。」
利威爾低聲喊著,他的手緊緊地按著懷中少年的頭,淺黑色的髮絲在他指尖纏繞。
被他低聲叫著名字的艾倫仍舊是咬緊了牙一聲不吭,那大顆大顆湧出來的淚水接連不斷地掉下來將他胸口的襯衫浸得透濕。
被他的手摟緊的少年那纖細肩膀顫慄得像是下一秒就會崩潰,隨著無聲的抽泣不斷壓抑地抖動著,一下一下抽動得厲害。
黑褐色的短髮垂落在頰邊,火光落下的陰影掩住了利威爾大半的頰,尖利的髮絲掩住了他的眼窩,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只能看見他抿緊了唇,火光在他薄薄的唇角跳躍出火紅的痕跡。
「我在這裡。」
利威爾低著頭,閃爍不定的火光在他扣緊了艾倫肩的手指上掠過。
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抓緊了懷中少年纖細的肩,細長指尖微微縮緊。
他低聲說,「別哭了,艾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