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凌晨時分,可是在這個偷懶則意味著死亡的前線駐紮地裡已是人聲嘈雜,士兵們早開始了他們一日的訓練。
石堡內部樓上的長廊裡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漆黑色的長靴飛快地掠過一個拐角,在盡頭的房間大門前驟然止步。
金髮的少女一臉焦急地拍打著上司的房門。
「兵長,兵長,不好了——」
急促的敲門聲和佩特拉焦慮的表情引起正準備下樓的韓吉分隊長的注意,她抬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有人從她飛快地身邊擦身而過,而似乎是跟在佩特拉身後追過來的奧盧歐同樣是緊緊地皺著眉,一臉不爽的神色。
「兵——哇,」
被急促敲打著的房門突兀地打開,佩特拉即將重重拍在門上的手頓時落空。
因為過用力,佩特拉向前踉蹌了一步,差點直接撞到開門的人的身上。還好已經站到她身後的奧盧歐拽了她一把,才沒讓她做出失禮的行為。
饒是如此,佩特拉也嚇了一跳。
「兵、兵長!非常抱歉!」
一眼看到她那位嚴厲的長官的臉,佩特拉和奧盧歐都下意識立正站得筆直。
然而下一秒,兩人卻同時呆滯當場。
「啊啊。」
僅僅穿著一件輕薄的襯衫的年輕兵士長站在門口隨口應了一聲,他細長的眉微微皺起,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快的意味。
尖利的棕黑色短髮細碎的散落在他的頰邊,隱隱有些凌亂而張狂地翹起。顯然利威爾是剛剛被敲門聲吵醒,稍微上挑的狹長深褐色的眼下面一圈淺淺的黑青色顯示出兵士長此刻缺乏睡眠的事實。
正是因為如此,被打擾的利威爾才露出不愉快的神色。
雖然這個面無表情的傢伙其實基本上無時無刻都擺著一張臭臉……
「什麼事?」
利威爾問道,一邊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呵欠。
他左手抓著門把,站在打開了半截的門口,另一隻胳膊按在門框的牆壁上撐著自己微微向前傾斜的身體。
剛剛睡醒讓他一貫犀利的深褐色瞳孔還帶著幾分朦朧的色蘊,細碎的髮絲散落在眼角越發襯出幾分凌亂的意味。因為身體稍微前傾,沒有扣嚴實的衣襟也是向前散著,少了常日裡扎得整整齊齊的白色領巾的遮掩,隱隱約約能看到被陽光曬得略深膚色的頸下半截線條流暢的鎖骨。
一貫嚴厲冷峻衣著整潔的長官此刻這副衣冠凌亂的模樣給他那兩個站在門外的部下造成了大的撞擊。
遭受大的視覺衝擊而瞬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佩特拉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動頻率驟然變了調——
兵兵兵兵兵長?!
為為為為什麼是這幅模樣?!
…………
奇怪,為什麼她會覺得這樣的兵長比平常還要帥好多…更有誘惑力的樣……
不對!!!
現在不是討論兵長什麼樣比較帥的時候!
金髮的少女握緊了拳頭,強行將剛剛那股突如其來的衝擊感給壓了下去。
她看著利威爾,臉上重新露出焦急的神色。
「兵長!不好了,艾倫失蹤——」
「嗯……兵長?……」
從利威爾身後的房間裡面傳出來的含糊不清的孩的嘟噥聲讓滿臉急切之色的佩特拉那握緊的雙拳僵在了身前。
唉?這聲音,好熟悉……
可是從兵長房間裡傳出來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啊?!
金髮的少女臉上還保持著剛才僵直的表情,只剩下嘴角微微抽搐著,那張原本頗為秀麗的臉微微扭曲著怎麼看怎麼詭異。
不用佩特拉妄自揣測了,聽到了身後動靜的利威爾已經轉頭向後看去。
他側過身,露出了大半的空擋。
於是佩特拉的目光得以透過那空擋看到剛才被兵長擋住的房間裡面——
一頭柔軟的淺黑色短髮的孩跪坐在床上,巴掌大的小臉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細長的睫毛將他碧綠色的眼半掩著,他小小的手正使勁地揉著他那費了半天勁才好不容易睜開了一小半的眼,把眼角都揉得紅了幾分。
小艾倫看起來似乎還沒睡醒的樣,歪著小腦袋迷迷糊糊地瞅過來,毫無防備的神色讓那張滿是稚氣的臉越發顯得可愛了幾分,讓人看著忍不住想一把抱住狠狠揉搓幾下。
「兵長……嗯……」
小小的孩發出含糊不清的嘟噥聲,剛從床上爬起來所以跪坐得歪歪斜斜的,身向一邊歪了過去。還好他下意識將揉眼的手放下按在床上穩住了身體,而寬大而又長的袖滑下來蓋住了他摁在雙腿之間的小手。
他在迷糊中晃了晃,於是那套在他身上的明顯相對於他來說過於寬大的衣服鬆垮垮地滑落下來,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肩膀,被清晨的陽光一照顯得嫩生生。
「唔……佩…佩特拉小姐?」
揉了好幾下眼之後小艾倫似乎稍微清醒了一點,他歪著頭看著站在兵長身邊的佩特拉
叫出了她的名字。
或許是因為尚未睡醒的緣故,那聲音軟軟糯糯的,像是在人心裡饒癢癢一般。再配上那迷迷糊糊中衝著這邊嘿嘿一笑的稚氣小臉,登時就讓佩特拉一瞬間心軟得一塌糊塗。
啊啊,好可愛~~
…………
不對!!!
現在不是可愛不可愛的問題!誰能告訴我為什麼艾倫會在兵長房間裡?!
在心底無聲地咆哮著的佩特拉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只覺得腦中此刻就如同有一大批巨獸人轟隆轟隆碾壓而過眼看就要徹底罷工熄火。
最讓人無法理解的是——
他!穿!著!兵!長!的!衣!服!
一隻手突然從後面伸出來,將當前正在糾結萬分的佩特拉一把扒拉開。
韓吉分隊長那一頭草窩般亂糟糟的頭毫不客氣地拱了進來。
鏡框下的眼睛瞥了利威爾身後的小艾倫一眼,韓吉一臉恍然大悟地喔了一聲。
「哎呀呀~~利威爾啊。」她一推眼鏡,黑色鏡框反射出一道亮光,「你這個變態終於還是犯罪了啊!」
啪的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
轟的一聲**撞到牆壁的巨響。
被面無表情的年輕兵士長毫不留情地一拳揍到臉上揍飛出去的韓吉分隊長再一次貼在堅硬的牆壁上哧溜哧溜地滑下地。
戴在她臉上的才剛剛新買沒兩天的可憐的黑框眼鏡再一次粉碎性骨折。
…………
照著自己那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混賬同僚臉上就是一拳之後,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的利威爾轉過身,向床上的孩走去。
穿著那件不合身的寬鬆大衣服的艾倫仰著
一張小臉看著他,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神色。
利威爾伸手將滑下肩的衣服扯了扯,將露出來的冷得縮了起來的小肩膀蓋住。
這個小鬼昨天吃個肉餅弄得一手的油,還把衣服都蹭髒了。
無法容忍艾倫穿著那染了一片油污的衣服鑽自己被窩,利威爾乾脆直接扯了一件洗乾淨的上衣套到這小鬼身上讓他當睡衣穿了。
艾倫本來就還在半醒半睡之中,利威爾一碰他,他頓時就眼睛一閉,腦袋往利威爾伸過來的手上一靠。
然後他就閉著眼不動了,看起來好像又睡了過去。
因為昨天實在睡得晚了,艾倫現在是睡眠不足。
微微上挑而透出幾分銳利目光的深褐色瞳孔瞥了那靠著自己的胳膊睡得香甜的小鬼一眼,利威爾彎腰一把將滑落在艾倫背後的棉被拽了起來。
可是他這一動,已經睡過去的艾倫身體晃啊晃啊地就順著方向晃進了利威爾懷中。
利威爾下意識接住那一頭栽到自己腹部的小腦袋,他皺了皺眉,臉上似乎露出幾分不愉快的神色。
「喂,艾倫。」
他拍了拍懷中孩的肩,想把艾倫叫醒。可是艾倫只是睫毛微微動了動,又閉了起來,看起來已經徹底睡死了。
不僅是如此,他還尤不滿足地抵著小腦袋在利威爾懷中拱了拱。
在拱到舒服的位置之後,小艾倫心滿意足地不動了,繼續埋頭呼呼大睡。
年輕的兵士長低低地嘖了一聲,冷淡的聲線裡聽不出來是不是有不悅的意味。
他坐在床邊,右手摟著那拱在他懷裡睡的正香的男孩,左手一扯那厚實的棉被將趴在他身上的小艾倫嚴嚴實實地攏住,只讓那個小腦袋露出來。
然後,他側頭瞥向依然僵滯地站在門口已經完全呆若木雞的兩位部下。
「佩特拉。」
「是的!兵長!」
佩特拉反射性地立正站好,右手攥拳抵在胸口。
「今天那些士兵的訓練由埃爾德負責,你負責協助。」
「是的!」
佩特拉趕緊大聲回答。
摟著倚在他身上睡的小艾倫,利威爾又打了個呵欠。
兩天兩夜沒睡的他今日算起來正好是假日。
嘁,加上昨晚那折騰的大半宿他應該是兩天夜沒睡了,今天必須得好好補眠。
作著以上打算的利威爾掀開被重新躺了上去,懷中的小傢伙整個身體都暖烘烘的,就像是摟著一個小暖爐,將他剛才下床沾染的涼意都驅逐得乾乾淨淨。
「佩特拉。」
年輕的長官毫無起伏的平淡聲音傳了出來。
「今天我休息,晚餐前不用叫我。」
「好、好的!打擾您休息我非常抱歉!唉?那、那個,艾倫他會不會打擾您吧?需要我把他帶走嗎?」
「……」
半晌無聲的沉默,佩特拉在這一片死寂中有一種汗毛直豎的恐怖感。
我到底為什麼要多這個嘴啊啊啊。
冷汗都快流出來的金髮少女如此懊惱地自我腹誹。
>許久之後,她的長官終於低低地給了她一個回答。
「……不用。」
利威爾話一出口,佩特拉頓時就鬆了口氣。
「明白了!請兵長您好好休息!」
她想此刻果斷轉身走人才是上上之策。
「喂。」
佩特拉剛剛轉過身去,她長官那冷淡的聲音突兀地再次從裡面傳了出來,讓剛抬起腳的佩特拉腳步戛然而止。
她趕緊回過身跑回門口。
「請問您還有什麼吩咐?」
「把門關好。」
「……是的兵長,我很抱歉。」
漲紅了一張秀麗的臉的金髮少女趕緊輕手輕腳地關上了她的長官的房間大門。
當大門關上徹底隔絕了屋裡屋外兩個空間後,佩特拉才重重地將那已經憋了半天的一口氣吐了出來。
嚇、嚇死她了。
眼前這個不可思議到恐怖的狀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艾倫會——
啊啊。
佩特拉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現在想再多也沒用,總之,現在要先去把兵長交代的事情做了。
還有那兩個一大早就慌慌張張跑來找她說艾倫失蹤了的小傢伙要安撫。
還有……
「奧盧歐?」
走到樓梯口才發現自己忘了什麼的佩特拉轉回身,不耐煩地瞪著自己的同事。
「還在這裡幹什麼?走啦!……奧盧歐?」
佩特拉用手使勁在奧盧歐眼前晃了晃,哭笑不得地發現自己的同伴似乎已經徹底石化了。
於是她毫不客氣地朝著她石化的同伴的腦門就是一巴掌拍過去。
被她這重重的一掌拍得哎唷一聲的奧盧歐捂著發紅的腦門終於解除了石化狀態,但是情況卻並沒有好到哪兒去。他那副目光游移渙散的樣,就像是丟了魂一般。
「奧盧歐,走了。」
佩特拉瞪著他說。
捂著腦門的奧盧歐又呆了半晌,突然一臉惱怒地大喊了起來。
「這個才不可能是我的兵長!」
一句話剛落音就被佩特拉狠狠揍了一拳。
「你在說什麼蠢話。」
直接照著奧盧歐腦袋就是一拳的金髮少女斜著眼不爽地瞥著他。
「還有兵長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了?」
「可惡!那個小!兵長他——兵長他——」
「好好好,走了走了。」
奧盧歐惱羞成怒地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不耐煩的佩特拉直接從後面推聳著,不得不順著佩特拉推的方向向樓梯那邊走去。
饒是如此,一邊被佩特拉推著走,他還是一臉鬱悶心不甘情不願地低聲嘀咕了起來。
「那個臭小鬼……居然敢睡在兵長床上……」
他擺著一張臭臉嘀咕個不停。
「居然敢穿兵長的衣服……可惡啊,兵長的衣服啊,我都沒穿過,那個小居然敢……」
在後面推著奧盧歐的佩特拉渾身一抖。
因為離奧盧歐近而不得不將那傢伙的嘀咕聲全部聽進去,而倒霉催的佩特拉在聽到『我都沒穿過』這句話的瞬間不由自主地在腦中浮現出奧盧歐穿著兵長衣服躺在兵長床上的情景……
…………
……………………
侵魂蝕骨的寒氣驟然爆發激得金髮少女整個身體甚至於靈魂都硬生生地打一個顫慄。
轟的一聲巨響。
面容甜美的金髮少女一拳砸碎了奧盧歐耳邊的牆角。
「奧盧歐你下次要再敢說這種噁心的事情我就扯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