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厚重而烏黑的雲層挪開了一點,被遮蔽了整整大半個晚上的彎月終於被釋放出尖尖的一角。
微弱的淺白色的光像是給黑暗的大地鋪上一層朦朧的霧氣。
在傍晚時分就早早熄了燈此刻更是漆黑一片的異常整潔的屋裡,棕黑色短髮的青年躺在床上側著身安靜地沉睡。
房間的另一個角落裡鋪上了厚厚的褥打了地鋪,躺在其上的男孩蜷縮著自己小小的身體。
他背對著床上的青年,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看起來似乎也已經睡熟了。
從陰沉沉的雲層裡洩露的一絲淺淺的月光透過天窗恰巧落在他的頰上,朦朧的光暈讓那光滑白嫩的膚色看起來就像是半透明化了一般。
突如其來的,看起來似乎在沉睡的艾倫猛地睜開了眼。
照在他頰上的淺白色光暈猝手不及間落入了那突然睜開的又大又圓的眼中,翠綠色的瞳孔一瞬間折射著月光在黑暗中發出光來。
亮到致,簡直就像是壓抑住野性耐心地潛伏在黑暗中等待捕食獵物的幼狼一般——
小小的孩輕微地調整了一下呼吸。
然後,他小心地、盡可能放輕動作地坐起身來。
還好那個苛刻的大人讓他打地鋪,現在他起身的時候才不會發出床板響動的動靜。
當他坐起身來的時候,那本來照著他的側頰的光照在了他按在被褥上的右手上。
即使是微弱的月光,也能清楚的看見艾倫右手的手背上有好幾個清晰的齒痕。
小孩的體質在晚上本來就很容易入睡。
裝睡的艾倫為了不讓自己睡著,每當睡意襲來的時候就使勁掐自己一下,讓痛感驅散睡意。
哪怕是現在,被他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腰間還在隱隱作痛。
到了後面,他困得實在不行了,怎麼使勁掐自己也沒用,他乾脆就狠狠地咬自己的手背——哪怕是狠到咬出血也要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右手手背上的幾個齒痕都有著明顯的血痂的痕跡,一個剛剛咬出來的齒痕還在隱隱地滲出鮮紅的血來。
艾倫站起身來,赤著腳踩在冰冷的石地上。
向右,他看了看拴著的房門。
向左,他看了看側身躺著依然在不聲不響地沉睡的利威爾。
有著還在滲血的齒痕的右手輕輕地摸向門的角落裡,然後,緊緊地握住了他下午用來打掃房間的較小的那一個拖把。
赤著腳的孩悄無聲息地走到了睡著的青年的床前。
他深吸一口氣,把幾乎有他胳膊粗的木棍抬起對準了背對著他的青年的後腦。
趁著這個大人睡著的時候立刻逃出去,最後輕易就被發現然後被抓回來,這種蠢事艾倫才不會做。
他覺得最棒也是最保險的辦法應該是趁著對方熟睡的時候一棍將對方打昏,然後將這個討厭的傢伙用繩緊緊地捆起來,最後還能劈頭蓋臉將這傢伙揍一頓,最好能揍得和幾天前的自己一樣鼻青臉腫。
再來他就可以從容地逃離這裡了。
孩嘴角微微上揚浮現出一絲得逞的笑意。
哼,一定要狠狠教訓這傢伙一頓把他揍得跟豬頭一樣!
這才不枉自己白天裝老實裝順從搞得自己憋屈得要死。
如此想著,艾倫卻覺得自己越發緊張了起來。
對身前這個睡著的男人已經形成的身體條件反射性的畏懼讓他此刻的動作有些僵硬。
他咬了咬牙,讓自己冷靜下來,攥住木棍的手指用力地勒緊。
露出一角的彎月再隱入厚重的雲層之中,失卻了那一束微弱的月光的房間在這一瞬間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翠綠色瞳孔深處驀然間閃過一道凶狠的弧光。
白日裡看似已被馴服的幼狼在黑暗中露出尖利的獠牙。
高舉起的木棒在這一剎那伴隨著沉悶的呼嘯聲重重向依然在沉睡的利威爾的後腦襲去——
木棍在空中揮動發出的沉悶的呼嘯聲在半途戛然而止。
突然間以閃電般的速伸出的大手在木棍揮到半空的時候一把伸出扣住了艾倫左手手腕。
幾乎會將手腕骨鉗碎的劇痛讓艾倫發出一聲悶哼,左手也下意識一鬆。
木棍拖把從空中掉落砸在石磚上發出響亮的撞擊聲。
鉗住他的那隻手一抓之後緊跟著就是一拽。
在艾倫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被拽住他的那股無法抗拒的強勁力道弄得失去平衡,整個人踉蹌一步差點一頭栽倒下去。
他下意識腳下用力一踩地面站穩了身體,然後立刻就往與拽他的力道相反的方向使勁兒。
男孩漲紅了臉向後縮去,拚命想要掙脫那股掌控他的強勁力量。
可是下一秒,利威爾的另一隻手已經敏捷地伸過來一把扣住了他的喉嚨。
砰地一聲。
被掐住喉嚨的艾倫連一聲悶哼都還沒來得及發出來就被重重地砸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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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後腦與堅硬的木板床狠狠地撞在一起發出一聲巨響。
劇烈的痛楚讓咬緊牙沒吭出一聲的艾倫緊閉的眼角突兀地滲出了淚光。
然而,那並不是認輸。
濕潤的翠色瞳孔猛地睜開凶狠地盯著那居高臨下壓制住他的兵士長的瞬間,咬緊牙關的男孩毫不遲疑地將自己唯一自由的左手握成拳頭。
對準那張討厭的臉,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狠狠地一拳揍了過去。
利威爾輕描淡寫地抓住了艾倫試圖垂死掙扎的最後一拳。
他壓在艾倫身上,雙手扣緊著艾倫兩隻手的手腕向上壓制在床上,他堅硬的膝蓋已經抵住了艾倫身體上最柔軟的腹部的位置,只要稍一用力,就會給身下的小孩造成人體所能承受的致的痛楚。
漆黑的夜裡,似乎還未睡醒的玻璃珠一般不帶任何光澤的深褐色瞳孔以高的姿態俯視著被他壓制在身下毫無威脅力的男孩。
年輕的兵士長張開嘴。
沒有說話。
只是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帶了幾分不耐煩的意味。
一秒鐘的時間,形勢逆轉。
潛伏在黑暗中意圖捕食的野獸成了獵物。
老練的獵手輕而易舉地制伏了尚還青澀的幼狼。
利威爾那個漫不經心的呵欠差點把艾倫氣得眼珠都瞪了出來。
他手腳並用地拚命掙扎,偏生整個人被壓制得嚴嚴實實根本動彈不得。
兩隻手都像是被鐵鉗夾住一般手骨都快被捏碎了,而腿只要稍微一動,他的腹部就會撞到對方抵在他腹部的膝蓋而疼得厲害。
艾倫紅著一雙不知道是氣紅還是因為淚光泛紅的眼,左盼右顧了半天,突然一扭
頭看到利威爾那扣住自己左手壓在床上的手就在自己臉的一側。
毫不猶豫地,他張口亮出尖利的虎牙猛地向對方的手腕咬去——
可是張開的牙還沒來得及咬下去對方就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他的下顎。
「見人就咬,你是狗嗎?」
捏住了艾倫的下巴的利威爾兵士長說,或許是因為被打擾了睡眠,神色顯得有些不愉快。
他目光瞥了一眼那只被艾倫自己咬得滿是傷痕的手,皺了皺眉。
這小鬼簡直是……
他這麼想著,目光不經意中掠過了艾倫的臉,突然就頓了一頓。
艾倫的下顎兩側被他的手指緊緊扣住所以無法閉上嘴,他能清楚地看見裡面兩排整齊的牙齒。
整齊?
利威爾的眉頭再一擰。
這個小鬼明明被他打掉了兩顆牙。
可是現在在他視線中的兩排牙齒整整齊齊地沒有絲毫縫隙。
…………
就算小鬼正好處於換牙的時期,但是前後不過幾天時間而已,這也快了吧?
就在利威爾還在思的時候,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掙扎得累了,還是認識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從眼前這個男人身邊逃走的事實,艾倫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安靜地躺在床上,睜著一雙透亮的翠色瞳孔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他一聲不吭地盯著利威爾,散亂在額頭的淺黑色的發有些凌亂,圓溜溜的眼的眼角還有一點泛紅的痕跡。
輕輕地,他抽了抽鼻,唇抿得緊緊的似乎很難受。
他手背上已經結疤的齒痕因為剛才劇烈的動作又裂了開來,滲出血絲。
失去了一開始那股凶狠勁兒的小孩此刻看起來顯得有些可憐巴巴的讓人心疼。
或許是認識到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弱小得不堪一擊這一點讓他遭受到了不輕的打擊。
稍許之後,小小的孩抿緊的唇張開,又合上。
如此翕動幾次之後,終於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音。
「我……回……」
身下的孩發出的細小的聲音讓年輕的兵士長的目光向下落去。
在視線相對的一刻,不知是因為畏懼還是其他原因,孩翠綠色的瞳孔輕輕顫了一顫。
但是,艾倫卻沒有因此移開和兵長對視的目光。
「我想回去……請讓我回去。」
他說,明亮的眼一眨不眨地直視著利威爾。
「我不想待在這裡,我要回去找我的家人。」
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這個強大的男手中逃脫的艾倫乾脆地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他直白的話語讓壓在他身上的利威爾微微瞇起了那細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