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葉繁茂的樹冠發出簌簌的晃動聲,夜晚的風刮了起來,捲起偶爾中脫離枝頭的綠葉丟向陰沉的天空。
這幾日都是陰雲密佈光線昏暗的日,即使是在正午時刻也未見到一絲明亮的陽光漏下大地。
無數同時承擔著防禦以及突擊功能的高塔們環繞成一個渾圓的弧以恰到好處的距離四面八方散開,重重疊疊將人類的城市嚴密地護在中間。
比起內地那些喧嘩繁榮的人類城鎮,這個處於戰場前沿的危險地帶顯得冷寂許多。
無數如巍峨高山一般挺拔而起的戰爭塔一眼看去給人一種宏偉而肅穆的感觸。
啪嗒啪嗒。
漆黑的長靴踏在堅硬的石板之上發出沉重的響聲。
一聲一聲的腳步聲具節奏感而給人一種異常鏗鏘有力的感覺。
手握火槍守在石門之前身姿挺拔如一桿標槍的兩名面色肅穆的士兵在看見來人的一瞬間臉上露出微妙的神色。
他們低頭,拘束而小心翼翼地向來人致禮。
他們的手不自覺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火槍。
儘管那位大步向這裡走來的是一位看起來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甚至還可能比他們更年輕的青年。
暫且不論對方的軍銜高於他們,哪怕僅僅是自對方身上所感受到的某種莫可名狀的強大威壓感就讓他們不敢在對方面前造次分毫。
腳步聲突然戛然而止。
走到他們面前的年輕的長官突然發出帶著其不快意味的嘖的一聲。
兩位士兵的心臟幾乎是在同時停跳了一拍。
好在這位年輕的長官的不愉快似乎並不是衝著他們發作。
青年長官抬起手拍掉了一張被傍晚的狂風突然吹到自己披風上的綠葉,又拍了兩下被那片葉帶來粘在披風上的灰塵。
待確認灰塵都拍掉之後,穿著漆黑長靴的腳才再一次邁開,大步向前走去。
直到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之後,一直深深地低著頭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火槍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的兩位士兵才終於敢把頭抬起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們長長地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氣。
在察覺到對方在做與自己一樣的動作的時候,兩位士兵下意識抬頭對視一眼。
然後,同時苦笑。
雖然直屬長官是個強大的人這一點對處於戰爭前沿危險地帶的他們來說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但是長官有魄力了也實在是對心臟不好啊……
………………
「喂!臭小!老實點啊!」
「給我等一下——」
「該死!」
原本因為長官的癖好本該是整潔無暇的會客室中此刻是一片雞飛狗跳兵荒馬亂。
以精英之名直隸於某位人類最強的士兵長之下的幾位年輕人此刻是狼狽不堪。
罪魁禍是此刻憑借身體瘦小的優勢敏捷地從埃魯多腋下猛地穿過試圖衝向緊關的大門逃出去的小孩——
可是就算身手再怎麼靈活敏捷畢竟只是一個小孩。
一雙大手突兀地自一旁伸過來一下將他整個人攔腰一把抱住!
「臭小,讓你再跑——」
好不容易抓住這個滑溜得像個狐狸的小鬼的奧盧歐一臉火大地狠狠地擰著懷中小孩的腦袋。
「喂,奧盧歐,別欺負小孩。」
站在一旁有著柔軟而明亮的金髮的少女皺著眉說。
「可是佩特拉,這傢伙很煩人啊!不好好教訓一頓是不會老實的!」
雖然彼此年紀差不多但是由於相貌原因明顯顯得老成好幾分的奧盧歐如此不滿地抱怨。
「……你們在玩什麼。」
很平淡的一句話。
冷冷清清的,感覺不到絲毫情緒,聲音也並不算大。
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句話,讓這個原本吵鬧的房間的溫在一瞬間降低到了冰點。
也讓原本在爭論不休的幾個人在一瞬間整個人都僵住。
棕黑色短髮的青年站立於不知何時被推開的大門之前。
他的雙手交叉放在胸口,一隻穿著漆黑長靴的左腳踩在門檻上。
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冰冷的深褐色瞳孔緩緩掃過在他記憶中本該乾淨整潔此刻卻是一片狼藉的房間。
那目光彷彿是最冷的冬日裡的寒風帶來的一寸寸凌遲肌膚的幾乎實質性的疼痛感讓房間裡的幾個部下一瞬間都後背發冷打了個哆嗦。
「兵、兵長,這是……」
結結巴巴試圖向自己長官解釋的奧盧歐一句話還沒說完突然猛地抽了口冷氣。
趁著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的出現吸引了這幾個抓自己的人全部注意力的瞬間,被奧盧歐抓住的男孩毫不猶豫地張口狠狠地咬了下去——鮮血浸透了他雪白的牙齒從他的嘴角滲了出來。
然後,男孩猛地掙開奧盧歐抱住自己的手臂,帶著滿口的血腥味猛地向大門
竄去。
他就像是一隻落入陷阱的身手敏捷的小動物一般飛快地向逃生之竄去,完全無視了那個不過是擋住了一半的門的青年的存在。
從大門透進來的光落入男孩的眼底,讓他的眼在一瞬間越發顯得明亮。
馬上就能逃出去了——
他如此地想著急切地向那扇打開的大門伸出手——
砰地一聲巨響。
震得整個房間都似乎跳了一跳。
試圖穿過棕黑色短髮的青年的身邊逃走的男孩在擦身而過的一瞬間被青年以輕描淡寫地動作伸出的右手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半邊的腦袋。
一股完全無法抗拒的強大的力道讓他的眼前一瞬間天旋地轉向下跌落而去。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的是讓他眼前瞬間一片發黑的劇痛。
看著那個被兵長一把按住腦袋砸向地面的倒霉男孩。
剛才一時間都還沒反應過來的幾個部下的眼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好疼。
他們在男孩的頭被毫不留情地按住砸向地面的那一瞬間只覺得頭皮發麻連帶著自己的右邊額頭似乎都因為某種幻想中的疼痛而跳動了一下。
「這裡可不是讓你搗亂的地方,小鬼。」
僅憑一隻手就輕而易舉地將男孩的腦袋砸在冰冷的石磚地板上讓對方動彈不得的年輕的兵士長說話的語氣仍舊是毫無起伏的冷淡。
他深褐色的細長瞳孔自上而下俯視著狼狽不堪地被自己按在地面的男孩,看不出絲毫火氣的痕跡,反而異常地令人心底打顫。
腦袋被他的右手按在地面的男孩沒有吭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頭部遭受劇烈的撞擊還眩暈著無法回答。
柔軟的淺黑色發垂落下去,掩住男孩大半的臉讓人看不清楚
只能看到男孩緊緊抿著的唇像是抽搐一般動了一動。
「聽懂沒有,小鬼。」
半個臉被按壓在冰冷的石板上的男孩仍舊沒有吭聲。
他微微地喘了幾口氣。
然後動了動頭,將臉向上轉了一點。
僅僅巴掌大的一張小臉,大半被利威爾按住,剩下的露出的一小半被灰塵染得髒兮兮地看不清楚。
但是男孩的一雙眼睛卻是又大又亮。
細長的睫毛下透出的青翠的色調就像是春日裡初生的樹芽兒一般嫩生生的透亮。
此刻,似乎被利威爾嚇到的男孩這雙明亮的眼睛含著淺淺的淚水,帶著一點怯生生的意味,簡直就像是叢林中受到驚嚇的初生小鹿一般,濕漉漉的,看一眼就惹人心疼。
「我……」
他似乎有些哽咽,發出微弱的聲音。
「只是有些……怕……」
「呃,那個,兵長,不過是個小孩,請饒了他吧。」
雖然是一個優秀的精英士兵但是仍舊保持著女性特有的溫柔的佩特拉先受不住這種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鼓起莫大的勇氣向她的上司求情。
利威爾沒有回答,只是鬆開了手,站起身來。
佩特拉鬆了口氣,趕緊過去將男孩扶了起來。
剛才還在他們幾個人的圍堵中掙扎不休的男孩或許是因為被那位凶狠的兵士長嚇到的緣故,此刻順從地按照佩特拉的意思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低著頭,一副很聽話很老實的模樣。
「十分鐘內,我要看到這裡恢復原狀。」
對著自己立正站好的幾位部下下達了命令的年輕長官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剛才將那個髒兮兮的小鬼的臉按在地上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小鬼臉上的灰塵。
髒死了。
頗有潔癖的青年不愉快地皺了皺眉,然後轉過身打算離開這個房間前往可以清洗手的地方。
光從打開的大門透了進來,將利威爾的影斜斜地倒映在屋內。
那影隨著漆黑長靴的走動而晃動著。
黑色的影自從剛才開始就一聲不吭的男孩的身上晃過。
男孩抬起頭來。
黑暗中,髒兮兮的臉仍舊是看不清楚。
看得清地仍舊只是一雙又大又亮的眼。
翠綠色的瞳孔自黑暗中發出光來,仍舊是明亮甚至還殘留著一點淚痕的青翠之色。
剛才的那一點怯意和畏懼已不見蹤跡。
這一刻,從男孩濃艷沉澱到了致的深碧色的瞳孔中筆直地戳向青年背影的目光簡直就像是一隻未經馴化的凶殘而滿是戾氣的野獸——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一瞬間。
男孩猛地拔出藏在長靴中的匕撲了上去。
矯健凶狠的姿態就如同叢林之中一隻張開利爪和獠牙撲向獵物的狼崽——
雪白的劍刃切開空氣筆直地刺向背對著他的利威爾的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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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長!」
「兵長——危險!」
血紅色的液體在空中濺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