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臘月已經過了一大半兒,再過兩天就是小年了,怡親王府的大門外早已掛起了大紅燈紅,門前也貼上了春聯和年畫,這春聯還是怡親王親自題的,年畫是方琪前陣子送來的,是她的那位大畫師姑父親自畫的,也是時下京城裡最流行的畫法,穿著紅肚兜的白胖娃娃憨態可掬,懷裡還抱著一條快要比他還大的胖魚,那胖魚也是活靈活現,瞧著就覺得可愛。府裡上下張燈結綵,處處透著新年的喜慶。
玉環軒裡,斐凝玉正在與一眾嬤嬤們說話,小年那天是要祭炤的,怡親王府裡,這種事往年都是由嬤嬤們去操辦,但身為主事者,斐凝玉自是要親自過問一番的。府裡的膳食都是由張嬤嬤掌管,這祭炤的事少不得要經由她的手去辦,對於斐凝玉的這番舉動,張嬤嬤並不覺得自己被質疑了,反而認定這是斐凝玉想要學習掌管後宅的事務,當即細細地將所有的事宜都說與她聽了。
自從前幾日從斐凝玉口中得知自己的孫兒還活著,張嬤嬤整個人都彷彿重新活過來了一般。雖然鍾問秋是被土匪劫走了,但既然斐凝玉說了他暫時性命無礙,那便是無礙的,這對張嬤嬤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喜訊,前一天還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第二天便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此刻的張嬤嬤其實身子還沒有康復,但是那股子精神氣兒卻是極好的,斐凝玉聽過她的話之後,便點頭將這件事繼續交予她來操辦,只是另外又吩咐了兩位嬤嬤從旁輔佐。
這事之後,又陸續吩咐了些別的事情,斐凝玉這才讓一眾嬤嬤退下了,正要命墨蘭去請管家過來,卻見劉嬤嬤去而復返,當即揮揮手,讓墨蘭先退下了。
劉嬤嬤走到斐凝玉身前,福了福身,才道:「小姐,昨兒傍晚,側王妃親自來找奴婢,討了四個青衣丫鬟過去,奴婢記得小姐之前的吩咐,挑了四個青衣丫鬟讓側王妃帶走了。」
「除了討要丫鬟,側王妃可有說別的麼?」
劉嬤嬤道:「臨走時提了一句,只說那兩位嬤嬤曾是她的乳娘,跟在她身邊多年,犯了過錯自然該罰,只是希望至少能留住她們性命。」
斐凝玉唇角一勾,淡淡道:「既然側王妃都親自開了這個口,那兩人便送回去吧。」
劉嬤嬤有些意外,想了想,道:「小姐,您之前吩咐奴婢暫且不要動她們,奴婢一直把她們安置在偏院裡,也未曾問過話,如今就這樣放她們回去嗎?」
斐凝玉道:「她們是側王妃身邊的老人了,就算問也問不出什麼的,關了她們這麼些天也差不多了,等會兒要辛苦嬤嬤親自跑一趟,把她們兩送回去了。」
劉嬤嬤當即不再多問,道:「是,奴婢這就去把她們送回去。」
「若是側王妃有意示好,嬤嬤便承了這份情,總歸對嬤嬤來說,不是壞事。」
劉嬤嬤躬身應了,道:「小姐若有任何差遣,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嬤嬤盡心盡力,我心裡再明白不過的。」
……
待劉嬤嬤退下之後,斐凝玉支著下巴,自言自語道:「看來去了趟宮裡,她倒是聰明了不少。」
側王妃這陣子的心思顯然都在那斐凝霜的身上,先是親自上門道歉,接著又是敘舊情,姑侄兩的感情比斐凝霜剛入王府的時候還要好,這是打得什麼算盤?斐凝霜如今臥床不起,性子又不比當初,對側王妃更是沒了以往的敬畏,說是針鋒相對都不為過。至於那側王妃,更不是個輕易低頭的人,先前被斐凝霜倒打一耙,損了好幾個人不說,連乳娘都搭進去了兩個,面子裡子全失了,怎麼會突然就對斐凝霜如此慈眉善目了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況是這兩人。這麼一想,斐凝玉倒是不急著召管家過來了,招來蕙蘭和紫竹:「那邊兒可有什麼動靜?」
蕙蘭道:「春蘭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前幾日,側王妃同小姐一道從宮裡回來之後,當晚就與凝霜小姐言和,之後又日日都在一起,春蘭和花竹她們每次都被打發了出去,春蘭在屋外聽不大仔細,只覺得那兩人似乎說的都是些陳年往事,就連凝霜小姐死去的爹娘都提到了。」
紫竹補充道:「那間院子裡的防備比以往要嚴格了許多,往日奴婢與花竹見面十分容易,如今卻是難了,奴婢去找她的時候,那小院兒的丫鬟們倒是不攔我,只每次都說花竹在伺候凝霜小姐,奴婢也不好去求證是否當真如此。昨兒花竹尋了機會與奴婢見了一面,也只匆匆說了幾句話便走了。她說,凝霜小姐似乎聽了側王妃的話,開始疏遠她了,春蘭似乎也是如此。」
追憶往昔?側王妃可不像是做這種事的人,如今的斐凝霜也不像是個念舊的。想著想著,斐凝玉不由露出一絲笑意,不管她們兩人互相算計著什麼,等日子久了,總會知道的。那兩個嬤嬤平日裡仗著側王妃撐腰,性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如今吃了這麼大的虧,回去之後少不得要與側王妃哭訴一番,就是不知道到時候側王妃會如何處置。
自顧琢摩了一會兒,斐凝玉便把這事兒給拋開了,橫豎這裡是怡親王府,那兩個人就算再怎麼折騰,也翻不出什麼浪花兒來,更何況,還有她親自盯著呢,斷不會讓她們鬧出事兒來。
「去請管家過來。」
「是,小姐。」
斐凝玉捻起昨兒同世子妃商量之後定下的回禮單,準備等會兒再與總管說說,看還有無需要修改補充之處。每到年關,往王府裡送禮節的人有不少,收了禮,自是要有所表示,有些身份低微想要巴結討好的自是不必理會,但更多的卻還是要回禮的。禮尚往來也是門學問,遠近親疏是首要考慮的,送禮之人的名聲地位也要顧及周全,還有一些需要他們主動先送禮過去的皇親,這一項項的列出來,也需要
要花費不少的心思在裡頭。
……
劉嬤嬤聽了斐凝玉的話,離開玉環軒後,立刻將那兩個嬤嬤送到了側王妃的跟前,側王妃似有些意外,她昨兒確實是特意去提點劉嬤嬤的,只是沒想到劉嬤嬤的手腳那麼快,不過才半天的功夫,就把人給送回來了,想來也是存了向自己示好的心思,畢竟斐凝玉是郡主,遲早是要出嫁的,不比她,這輩子都是這怡親王府的主子。
側王妃笑道:「嬤嬤有心了。」說著,讓丫鬟去取了根銀簪子,賞了劉嬤嬤。
劉嬤嬤畢恭畢敬接過銀簪子:「謝側王妃賞賜。」
側王妃心情大好,道:「聽聞嬤嬤的女兒就要出嫁了,一切可還妥當?若是有什麼難處,直言便是。」
「謝娘娘關心,小女一切都好。」
側王妃道:「那便再好不過了。」
等打發走劉嬤嬤,側王妃將丫鬟們都屏退,還未出聲詢問,就見那兩位嬤嬤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得是悲痛欲絕:「娘娘啊!」
側王妃心下一緊,她自幼便得這兩個嬤嬤的照顧,盡心盡力,這麼多年,感情自是深厚無比,之前她們被斐凝玉帶走之時,側王妃就差點兒當眾發怒,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在,只怕她就要與斐凝玉對峙起來,如今好不容易把人給救了出來,卻見短短十來日,兩人便已經瘦弱至此,再一想那劉嬤嬤的名聲手段,可想而知她們是吃了多少苦!
思及此,側王妃也忍不住紅了眼圈兒,上前兩步就去攙扶兩人:「嬤嬤快起來,慢慢說與我聽,你們是我的乳娘,我斷沒有讓你們白白受了這頓苦的道理!」
聽了這話,兩位嬤嬤心裡也多少安定了一些,她們要的就是側王妃這句話,這些日子她們被劉嬤嬤關在房間裡,不聞不問,雖然沒有短了吃喝,可那日子卻也是難熬得緊,能做的,只有將那罪魁禍首斐凝霜罵上千萬遍。兩個嬤嬤都是成了精的人,心裡都再清楚不過,雖然關她們的是斐凝玉,可她並沒有讓劉嬤嬤對她們動手,否則哪裡會是關幾天就夠了的?而斐凝玉之所以對她們出手,也是因為斐凝霜顛倒黑白,誠心的誣蔑她們,所以這份仇,定然是要記在斐凝霜身上。
見兩位嬤嬤不說話,側王妃有些著急,問道:「是不是劉嬤嬤對你們做了什麼?是不是傷到哪兒了?我去叫大夫來!」
「娘娘,不是的!劉嬤嬤並沒有對奴婢動刑,她只是把奴婢關在房間裡。」
「奴婢只是不甘心啊娘娘,奴婢聽了您的話,一心想要好好地教導凝霜小姐,卻沒想到反被她如此誣蔑,這比打奴婢一頓還難受啊!」
「是啊,娘娘,奴婢跟在娘娘身邊兒也有幾十年了,何時有過二心?如今竟然被凝霜小姐誣蔑忤逆主子!這口冤氣奴婢嚥不下去啊娘娘!」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雖然事先並沒有商量過,此刻卻一致將矛頭指向了斐凝霜,斐凝玉固然也可恨,可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其身份地位比側王妃還要高,側王妃即便有心也無力幫她們報仇,那就只能找斐凝霜一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