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見到斐凝玉之後,斐凝霜趴在軟轎裡的被褥上,微微闔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側王妃看了她一眼,雖神色未變,眉眼卻有些發冷。
等到軟轎進了斐凝霜的小院兒,一早有嬤嬤丫鬟們候在那兒,小心翼翼地把斐凝霜抬進屋裡,這才躬身退了下去,只留下兩位貼身丫鬟候在一旁,至於之前一直照顧著斐凝霜的墨蘭和寒蘭,則早在看到斐凝玉的那一刻,便已經回到了她的身邊。
側王妃一直冷眼瞧著,直等到下人們都退下去了,這才淡淡道:「你們也下去吧。」
兩位丫鬟忙退了出去,斐凝霜似乎這才意識到側王妃的心情不悅,扭過頭去看不知何時走到床邊的側王妃。
側王妃居高臨下的看著斐凝霜:「是誰給了你的膽子,讓你同郡主那般說話的?」
斐凝霜回想了一下剛剛的情形,壓根就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對,眼底不由露出些許諷刺:「姑姑,我前不久才救了她一命呢,難不成還要同以往那般低聲下氣、戰戰兢兢?」
側王妃慍怒,上前一步,伸手鉗住斐凝霜尖瘦的下巴,冷哼一聲:「你以為你是誰?她身為郡主,生來便是讓人拿命去護著的,你不去替她擋刀,自有人會去!你以為你替她擋了一刀,便能在她跟前拿喬起來?」
若是昔日的斐凝霜,只怕早就嚇得落淚了,而如今的斐凝霜,卻只是平靜地對上側王妃的眼,一字一句道:「姑姑,我可是您的侄女,是這怡親王府的小姐,跟那些人可不一樣!」
側王妃深深地看著斐凝霜,目光帶著探究,似乎這次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回來,她那性格懦弱的侄女竟然變得硬氣了不少,不僅敢與斐凝玉說那番話,甚至還敢直視她的眼,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對此,側王妃倒是沒有太多的惱怒,昔日她之所以挑中斐凝霜,不過是看她孤苦無依,模樣生得也不錯,性格也軟綿,卻不料過於軟綿,進了王府之後,居然還真把那斐凝玉當姐姐來看,只叫她暗恨不已。如今斐凝霜遭了一回罪,認清了斐凝玉對自己的態度,性情改變,倒也未必就不是件好事。
心中思緒萬千,側王妃的面上卻不露分毫,冰冷的語氣殘忍地戳破斐凝霜的美夢:「怡親王府的小姐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斐凝霜不為所動,淡淡道:「以前是只有一個,將來可不一定,好歹斐凝霜之名也是怡親王親自賜下了,又有姑姑您為我謀劃,我想要在這怡親王府謀得立足之地,也並非難事。」
聽到這話,側王妃捏著斐凝霜的手指倏地收緊,指甲深深地陷進皮肉裡,臉上佈滿寒霜,聲音冰冷刺骨:「我的好霜兒,我竟不知,你這怯弱的外表下竟有如此膽量,連我都敢算計。為你謀劃?把你帶進王府,讓你有了斐凝霜這個名字,難道還不夠?還想要我為你謀劃什麼?嗯?」
斐凝霜心下一跳,下巴被捏的生疼,側王妃的指甲應該快要刺破皮膚了吧,後背上的傷口似乎也裂開了。從確定霸佔了斐凝霜的身體之後,一直自信滿滿的心緒終於有了一絲不確定,按照她的預計,側王妃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啊,她不是應該應該高興斐凝霜的變化嗎?她不是一直都怒斐凝霜不爭嗎?巴不得她能夠個性一點聰明一些,能讓怡親王甚至王府所有人都主意到她,讓她能在這王府裡分走一點斐凝玉所擁有的一切。怎麼如今她真的「變」聰明了,也有野心了,側王妃卻又如此惱怒?
「姑姑,霜兒錯了!霜兒不是那個意思,霜兒的意思是以後都會認真聽姑姑的話,按照姑姑的意思做事,不是想讓姑姑特意為霜兒謀劃啊!霜兒所有的一切都是姑姑給的,霜兒這一輩子也都只為姑姑而活,霜兒從來沒有替自己想過啊!」
側王妃不為所動:「沒有為自己想過?那你那日為何不聽我的話,自己跑出轎子找死?你以為你救了郡主一命,她就會對你感恩戴德,然後把你接進那玉環軒,把你真正當親妹妹看待?」
下巴和身後的劇痛讓斐凝霜不費多大力氣就擠出幾滴眼淚:「姑姑,我沒有!我從沒有這樣想過,我只是覺得上次郡主落水之後,他們都疑心是我們下的手腳,郡主對我也突然變得十分冷淡,所以才想要做些什麼來改變這一切,不然姑姑的一番苦心豈不是就要落空了!」
看著面前熟悉的表情,側王妃原本還想要再試探下去的心思頓時就滅了,心裡說不出是滿意還是失望,原本還以為斐凝霜這一回吃了這麼大的苦頭,性情能改變一些,卻沒想到骨子裡依然是怯弱的,不過是嚇唬她幾句就嚇成這樣。不過也好,若是突然變得冷酷無情了,倒也不好掌控。
「有些話不該說的,永遠都不要說,有些事不該想的,就永遠也別去想。這是你進王府之前我就告訴過你的,如今再告訴你一遍,話說出口前在腦子裡過幾遍。」
斐凝霜連忙道:「霜兒記住了,一定記住!謝姑姑教誨。」
側王妃鬆開手,又摸了摸下巴上被自己捏出的痕跡,放軟了聲音,道:「姑姑也是為了你好,你性子太軟太善良,不這樣,你便記不住,若是換了別人,我理都不理。這次你為了郡主差點兒喪命,她卻連看都不曾看你一眼,而其他人,只想著確保那兩人的安危,卻把我們都扔在白塔寺。你要記住,這個世上,唯一真心對你好的,只有我。」
斐凝霜心底不屑,面上卻一臉感激:「霜兒明白,若是沒有姑姑,霜兒如今還不知道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姑姑對霜兒好,霜兒一直都知道的。姑姑放心,從今往後,霜兒只信姑姑一個人,也只聽姑姑的話。」
側王妃一臉溫柔的笑意:「好孩子。」說著,還掏出帕子替斐凝霜擦去臉上的淚珠。
斐凝霜安靜了片刻,突然皺起眉頭,可憐兮兮道:「姑姑,好疼。」
側王妃忙道:「那快躺
好,我去找御醫來!」
……
斐凝玉之所以守在路邊等斐凝霜的軟轎經過,並非是因為有多掛念她,更多的還是為了把寒蘭和墨蘭接回來,畢竟是她身邊的丫鬟,還是早早帶回身邊妥當,而且,她也有許多事想要問一問。
走進玉環軒,斐凝玉倒也沒急著把人往房裡帶,只細細看了看寒蘭和墨蘭,瞧著兩人都清減了不少,溫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先下去好生休息一番,待明日再來見我。」
寒蘭和墨蘭齊齊行禮:「謝小姐,奴婢不累,奴婢還有話要向小姐稟報。」
斐凝玉見狀,也不勉強:「那便隨我進屋說吧。蕙蘭,去備些吃食。」
一面說著話,斐凝玉一面走進屋子,身後跟著的丫鬟們陸續都頓住了腳步,一直跟到屋子外的,只有香菊和紫竹,兩人目送斐凝玉進屋後,自覺地退回到屋簷下守著。
斐凝玉隨意地靠在一張軟榻上,指了指一旁的矮凳:「就坐這兒說吧。」
隨後,寒蘭和墨蘭先將之前與二公子斐逸修的對話說了一遍,見斐凝玉並無惱怒之色,這才稍稍安下心,又將這一陣子照顧斐凝霜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稟報了,包括斐凝霜那些喃喃自語的「糊話」。
斐凝玉聽得仔細,從剛剛與斐凝霜的那一面,她就隱約瞧出了斐凝霜的不同,一個人神態可以作偽,眼神卻是很難,剛剛斐凝霜看她的目光一如上一世後來姐妹情淡的情形。
待寒蘭和墨蘭鉅細無遺地稟報完畢,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以後的事了,斐凝玉打發她們下去休息之後,便靠在軟榻上假寐起來。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子落在身上,斐凝玉卻並未覺得有多少暖意,許是正值冬日的緣故。
斐凝玉沒有再去糾結上一世的斐凝霜是否也是因為那場變故而改變了心境改變了對她的態度,不論緣由是何,都改變不了斐凝霜背叛了她的事實,上一世,斐凝玉用一片真心尚且換不來那人的真心,這一世,她自然也不會再天真的交付真心與那個人。
只是,若是斐凝霜當真此刻就變了,那麼,針對她的部署也要早早開始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她和她的那個好姑姑,再度把這怡親王府鬧得雞犬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