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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1章 三ま四 文 / 火棘子

    鄭奕的優勢在權謀與權術,而遲衡則在他出其不意的戰略與用人。如果是同在一個朝廷,遲衡毫無回擊之力。如果是同在一個戰場,鄭奕將沒有任何優勢,畢竟太多時候是主將的決策決定屬下們的成敗,何況他是個心思太過縝密的人。

    陶霄想,鄭奕是一個獨斷而兼疑心重的人。

    他若全力支持自己,那一切就好說;他若有一絲動搖則全盤計劃將毀之一旦。

    陶霄撐得異常的吃力,唯有看到厲煜祺的密函時他才輕鬆了。厲煜祺遠比他想的豁達得多,對京城發生的事並不在意,他再三保證只需要兩個月的時間開州和半個淇州一定會回來。在函的最末,厲煜祺才隱隱透出擔心,他詳述了開州與硯州的戰略,明晰地闡述了拿下開州的重要性,並說硯州肯定能撐得住。

    硯州能撐得住,但朝廷呢?

    陶霄忍不住揣測,當初遲衡到底是以如何的勇氣在即將拿下京城時急流勇退,又以如何的自信讓岑破荊一人扛住京城的攻擊,以及,他竟然能讓容越從淇州攻開州以期突破,那可是數十萬大軍啊。

    陶霄的擔心並非沒有理由。

    因為鄭奕發了話,所以平息了爭論。表面上,莫問參等主助戰硯州的文臣武將都消停了些,喧囂之後往往是更可怕的沉寂。陶霄發現所有針對自己的那些動作都悄然消失了一樣,而朝堂上那些一貫政見不合的同僚們也都奇跡般地同時緘口了。這樣更可怕,暗流之下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陶霄密令暗使們刺探消息。

    那些文臣武將們大多是得到皇帝的召見後沉默的。

    而同僚們私底下密會變得頻繁起來。

    反觀陶霄,不結黨營私,但平素往來的人也是有些的,而這些時候,卻一個都不見上門了。有一天,在陶府的門口遇上了莫問參,莫問參也不刺了,反而態度溫和,這令陶霄大感意外。同時,莫問參覲見皇帝的次數比以前多了。這是一種不祥的跡象,陶霄試探鄭奕的意思,鄭奕微笑說開州如今太平,說明厲煜祺的決策是完全正確的。

    鄭奕越這麼說,陶霄越不安心。

    十二月初,厲煜祺的捷報又傳過來,攻下了淇州東部的一個城池,鄭奕大喜,在朝廷上狠狠讚了一番;於此同時一個不好的消息傳來,顏翦主攻硯州和淇州的邊界,試圖連通兩地的乾元軍。

    次日,陽光明艷。

    上朝前陶霄整了整頭冠,瞥見了一旁莫問參高揚的頭,今天的莫問參異常的愉悅,陶霄不由得驚訝,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龍椅之上,鄭奕將當下的戰事簡要的說了,最末輕描淡寫一句:「朕對硯州忽視已久,若再讓顏翦和岑破荊連在一起,京城就危了。」

    連在一起?怎麼可能?

    難道當硯州的將士都是死的嗎?陶霄胸口一悶,據理力爭了幾句。

    誰知鄭奕堅定地說:「朕心意已決!」

    陶霄環視周圍的同僚們,竟然一個一個都沉默了,沒有一個站出來說話。陶霄頓時心涼了,他知道,自己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在鄭奕猶豫的時候他會聽一千句一萬句理由,但他一定決定就不會再容下別的。縱然如此,陶霄又豈能輕易放棄,他昂然抬頭:「聖上,今年五月,因沒有聽從良諫,致使遲衡從安州到信北州再到淇州,長驅直入,兵臨城下,這個教訓還不夠嗎?如今,淇州收復在望,不一鼓作氣,反而抽兵援硯州,壞的是整個的戰線啊,請聖上三思!」

    鄭奕不悅:「陶愛卿,你怪責當時朕猶豫不決?」

    「術業有專攻,聖上廟堂之上,慧眼如炬。但若論前線征戰,還請聽從微臣等人的建議。勝敗在此一舉,既然我們已經孤注一擲,就不該左右搖擺,再三改變戰策。」陶霄直視皇帝,看著那張臉變得陰沉到可怕,卻無法不說。

    鄭奕忽而一笑:「那麼,征戰的建議是否該參照大將軍的呢?」

    莫問參慨然開口:「末將請戰硯州!」

    周圍一片沉寂,竟然沒有一個同僚說一個異見,而莫問參是如此躊躇滿志,彷彿發兵的虎牌已經一一擺到他的跟前一樣。陶霄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而一封封厲煜祺的信函在眼前劃過,那是一句又一句的一定不能抽兵硯州,彷彿如血一樣。陶霄驀然激憤了,仰頭厲聲質問說:「莫將軍又能保證一定旗開得勝嗎?一個戰役的勝利能挽救整個戰策的失策嗎?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堅定地賭一把,明明淇州收復在即啊!厲煜祺幾十萬大軍壓在淇州開州,浴血奮戰,如今開一個口子在硯州,就是給遲衡引兵來犯的嗎?聖上!前車之鑒,我們一定要為了一個京城,而丟掉大半個元奚嗎!」

    砰!鄭奕一掌拍在龍椅上,豁然起身:「陶霄!」

    呼啦一聲,幾個御前帶刀侍衛瞬間就圍了上來,個個手執明戈,目光冰冷,陶霄渾身力氣一下子被抽乾了:「聖上!我只知道,一不做,二不休,一旦做下了戰策,只要是對的就一以貫之,當初,如果厲煜祺不去攻打開州,而換成莫問參去攻打硯州,同樣也能收復大塊疆土——我反對的不是誰去征戰,我怕的是朝令夕改,負隅頑抗。莫問參,京城真的這麼重要嗎?」

    莫問參沉默了。

    陶霄喉嚨發疼,他的聲音卻陡然高了:「你我都知道京城之所以重要,只因為皇帝覺得他重要而已。我們之前固守著京城,讓所有的兵力壓在京城及周邊州池的護衛之上,反而讓遲衡有了可趁之機。如今,你再告訴我京城如何如何,我們之間,固執的是誰?千百萬兵士,護衛的本該是整個元奚國而不是孤零零的京城!因小失大,愚蠢至極!」

    莫問參臉色一青:「陶霄,住口!」

    陶霄厲聲質問:「遲衡沒有京城,一樣從炻州打到了這裡。元奚舊朝有京城,還不是當今皇帝奪了?京城算什麼,如果論兵家的重要性來說還不如一個關隘。我們一直守京城守京城,最終就是把它守丟了!」

    「陶霄!放肆!」龍椅上,鄭奕臉色鐵青。

    陶霄穿著乾淨的囚衣,慘然地看著牆面。

    因為朝廷上,他與鄭奕公然相抗,在鄭奕拍斷龍椅龍顏大怒之後,依然執迷不悟地爭執,甚至口出不遜,終於致使皇帝將他投入獄中。在離開時,他看到了同僚們的眼神,有幸災樂禍、有同情、更多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在他入獄後沒有一個人來探望,陶霄的心由激怒變成了蒼涼,他想起了厲煜祺近乎懇求的信函,一句句都是對皇帝的擔憂,和對陶霄的期許,如今,自己已入大獄,期望厲煜祺能隨機應變,僵持就是最好的結果,勝過乾元軍突然的攻擊。

    皇帝的命令很快,莫問參不日出征。

    出征前一晚,陶霄正在面壁,忽然聽得獄門一響,鎖開了,背後很雄渾的一個聲音響起:「陶相,出征在即,莫某特來道別!」

    陶霄轉身,眼皮抬了一抬:「祝莫將軍凱旋而歸。」

    莫問參並沒有志得意滿,也沒有炫耀,反而是一臉肅色:「陶霄,你我同僚十數年,你知道我不是爭功奪利的人。硯州眼看就要失守,京城一旦淪陷,意味著鄭王朝前途莫測。」

    陶霄挑起嘴角:「京城淪陷又如何?」

    莫問參道:「京城是皇帝的命脈,京城不穩,朝廷不復,他是絕對不會放棄京城的——陶相,你怎麼還想不通呢?」

    「我,比誰都清楚。」

    莫問參輕笑:「你覺得我去攻硯州一定會輸?」

    陶霄說:「當然不是!」

    「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是因為一個京城,才丟了一個又一個城池。你們明明知道皇帝在征戰上平庸之極,卻一味依順,這不是忠誠,這是佞臣,正是因為這麼一次次的奉承才讓元奚長城毀於一旦!遲衡或許現在正躲在哪裡看笑話呢,他要的,不正是讓我們無法分心去攻擊淇州嗎?現在,我們讓他如願以償了!」陶霄鐵青著臉。

    莫問參沉默半晌,而後緩緩回答:「陶霄,你太固執!」

    陶霄指了指牢門上的鐵鏈:「我固執,無非就是落得我一人陷身囹圄。而你固執,將讓我們整個大軍為你陪葬——不,應該說是皇帝的固執,我沒有機會再勸第二次,但是,莫問參,勝也好敗也好,都是一時的,整個北線都贏了,才能保得住鄭氏江山,你,好自為之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回說十一月的戰事,天氣極冷極冷。

    遲衡七天七夜沒有成眠。

    自從厲煜祺從開州反擊以來乾元軍就陷入了僵局。不可否認,厲煜祺太狠了,他看準了乾元軍戰線過長的弱點,集中所有兵力從開州反擊,令戰事發生了完全轉折。遲衡在昭錦城也坐不住了,火急火燎趕到被攻得最嚴重的容越這裡,誰知道一連數戰都中了厲煜祺的計,即使遲衡坐鎮也無濟於事。

    終於在最凶殘的那一戰慄,容越大敗。

    多虧遲衡在容越出征之後左思右想不對勁,隨後領兵去探查,終於將容越救了出來。這一戰死傷十數萬人,元氣大傷,遲衡無法再將兵力集中起來,所以開州淇州節節敗退,遲衡和容越退到了淇州的泉蒙莊。

    泉蒙莊地勢險峻,遲衡想即使倚仗這個地勢也是撐不了多久的。

    沒想到,隔日,紀策和石韋也來了。

    遲衡不佳的心情變得更加急躁,把頭盔往營帳裡一甩,惱火地瞪著紀策:「你來幹什麼!不好好呆在昭錦,成心讓我擔心是不是啊,備馬!趕緊回去!你在這裡我就沒法打仗了!」

    紀策笑:「你毛都沒長齊時我就打仗了!再說,你進顏王軍時怎麼沒這話!」

    遲衡更惱火:「我不是開玩笑!」

    紀策收起了笑容,表情嚴肅:「我當然不是來打仗的,也不是來看你打仗的,我來,只因為這裡離京城近而已!遲衡,和厲煜祺硬拚硬,我們沒有多大的勝算。鄭奕軍的家底在那裡擺著,比我們厚實得多。」

    遲衡又何嘗不心知肚明,厲煜祺竟然罔顧其他戰事,只咄咄逼人攻此一處。

    別人不知道,遲衡豈能不知,他最怕就是這種。

    紀策沉吟道:「我很納悶,鄭奕一直是死守京城,為什麼突然將厲煜祺派出來了,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是陶霄一直力撐厲煜祺出戰的。那麼,我們可以換一種法子,別死磕,讓厲煜祺禍起蕭牆,打不成戰!」

    這才是紀策來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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