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赤伸手在燕行的脖子上一抹,咬牙切齒:「你身上全是傷,是不是和他比武輸了?哼,我現在就和他比試去!」
燕行哭笑不得,拉住了他。
二人當即糾纏了起來。
容越本是和遲衡聊天,忽見遲衡眼神移開了,還兀自樂了,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見是燕行,容越高興喊道:「燕行?上樓來!」
眼看兩個人變成了四個人。
索性就攤成宴席得了,一壺酒是不夠用了,將軍府離得不遠,遲衡大手一揮,派小二去將軍府抱一罈好酒來,算是為容越接風洗塵。
遲衡往正座上一座翻開菜譜。
知道容越嗜肉,他將那凍豬蹄、燉肘子、水晶火燻肉點了一氣,讓廚子先做著去,又指著菜譜道問燕行:「燕行,你愛吃什麼?」
「小菜小粥。」
遲衡要了兩份米粥和糕點,咂摸菜譜時,忽而欣喜道:「燕行,真是巧,這裡有你愛吃的千層脆油餅和梅醬!」
燕行疑惑反問:「那是什麼?」
遲衡一怔,沒吭聲繼續往下看,問:「燕行,冰雪凍豆腐,如何?濘州特有的豆腐,在濘州山的一脈冰泉裡凍過的豆腐,味道特別不一樣。」
燕行點頭。
小赤忽然說:「我也要凍豆腐!」
遲衡斜了小赤一眼,忽然想這也是個十五六的孩子,跟他計較沒意思,遂道:「滷汁醃鵪鶉也不錯,要不要?」
「我只要冰雪凍豆腐!」小赤執著地重複。
一字一句生怕別人搶一樣,容越樂了:「豆腐金火腿也不錯,咱們來個豆腐宴怎麼樣?哪裡的小孩,就你那小樣還想吃誰的豆腐!」
小赤:「師父的!」
燕行先笑噴了,遲衡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燕行,一股莫名的難受湧上來。小赤是個小破孩,屁事不懂,但不知為什麼就有種不安感。
桌子底下,遲衡握住了燕行的手。
燕行不明所以地看他。
遲衡凝視他的眼睛,手指慢慢地撫摩他的手背,千言萬語,就是說不出來。
一旁的容越見他倆脈脈相對,不耐煩地搶過菜譜,嘟囔了一句:「膩膩歪歪的,還讓人吃飯不,小二,酒怎麼還不見來?」
一路小跑的小二氣喘吁吁來了。
把酒往桌子上一頓:「這是將軍府的管家讓拿的。」
遲衡接過酒罈,揭開壺蓋,甘冽之氣滿溢,喜上眉梢道:「燕行,你最喜歡的白爐酒來了。」
容越奇道:「燕行也喜歡喝這麼烈的酒?」
白爐酒是元州烈酒,喝下肚有萬川歸海的烈性,燕行微微顰眉,一旁的小赤卻朗聲說:「才不是,師父最喜歡曙州的枯籐酒。」
容越能豪放能收斂,竟也能和小赤說兩句,說起戰場上的趣事氣氛十分活躍,連帶小二進來時都喜上眉梢。
酒過三巡,每個人均是微醺。
藉著酒勁,遲衡微微傾身向燕行:「熱鬧吧!容越是我的好兄弟,過兩天破荊也回來,好好介紹一下……燕行,別回曙州了留在乾元軍裡吧——不喜歡打戰也無所謂,呆在將軍府就好!」
說罷,按住了燕行的手。
問得溫柔但動作卻不容抗拒,眾目睽睽之下,燕行難免尷尬,誠實道:「我最近練的劍越來越有殺氣,怕傷了別人。」
遲衡攬住他的肩膀,眼波灼灼:「地方足夠大,就不會——將軍府有的是地盤。」
驀然被打動,燕行凝目。
那兩人雙目含情,一旁的小赤一副被雷劈了的木呆樣子,嘴巴張大了,想說說出話的樣子。
容越最受不了這種膩歪勁,怒夾一塊燉肘子放在小赤的碗裡,嘿嘿一笑:「小赤,別看得這麼認真,眨眨眼睛小心長針眼,吃飯,吃飯吃飯。愛要有人談,飯要有人吃,各司其職,別白白糟蹋了糧食!」
小赤置若罔聞盯著二人。
面對遲衡的熱忱,燕行終於垂下睫毛,微笑:「你怎麼那麼在意這種小事……你和我之間,又何必在乎是在哪裡?」
「哎呦不行了!」容越搗亂戲謔道,「交杯一個,交杯一個!」
不由分說給他們各倒了一杯。
遲衡哈哈一笑舉起杯,真的要和燕行來一個交杯。忽然,砰的一聲,小赤豁然起身,大睜著眼,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的響,整個身體都發抖了,而後牙根一咬,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舉座皆驚。
燕行急忙將小赤抱住又是掐人中又是澆冷水,誰知小赤的臉越來越烏,手足冰涼。
這可是要出人命了。
三人連忙往安錯那裡送,安錯剛一診脈,立刻捏起針扎穴位。
最急的時候已過去,燕行臉色蒼白,魂不守舍。遲衡抱著他安慰了又安慰,還問小赤的來歷。過了好久,燕行軟軟地靠在遲衡肩頭,開口道:「自從玄赤劍丟了之後,我就懶於練劍,直到小赤來到燕府說要和我比劍。」
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不諳世事,愚愚癡癡的,問他的名字他也不知道,就愛跟著我,趕也趕不走。雖然笨,但練劍特別有靈氣,我只要練一遍他立刻能記住而且幻化無端。」燕行忽然凝視遲衡,「遇上你之前,我一直很孤單,一個人練劍一個人琢磨。」
遲衡擁他入懷。
燕行卻坐直了看他的眼睛:「遲衡,你總是很忙。但我沒法不想你,即使在一起不說話不做那種事,也很滿足。」
遲衡動容:「燕行……」
「不過你不練劍也不習劍,我總覺得沒有人與我一起,缺了點什麼。」燕行苦惱地說,「你不喜歡小赤,可我也只有他一個伴啊!」
遲衡心裡跟漏風了一樣難受,悶聲悶氣:「總覺得你會被那臭小子搶走!」
燕行訝然:「怎麼可能?」
「你老老實實呆在將軍府,我就勉強答應他留下來算了。」遲衡親了一親燕行的鬢髮,「別擔心了。」
「其實我不擔心。」
「為什麼?」
「小赤暈過兩次,暈一次就長一次,所以……」燕行遲疑了一下。
遲衡納悶:「長什麼?」
燕行苦惱地甩了甩頭髮,說道:「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反正,反正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小赤沒有醒來。
安錯一連給他紮了三天銀針,也餵藥,小赤無動於衷,燕行終日憂鬱有加。第四天,遲衡醒來,發現枕邊空了,急忙望向長劍,發現那把燕行不太滿意的劍也不在了。
遲衡急忙去安錯那裡,小赤也不見了。
他把將軍府上上下下找了三遍,不見蹤影,又命人把定軍縣城全搜了一搜,那兩人竟然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他心情糟糕透了,跑去向容越訴苦,容越剛練完兵,累得夠嗆,沒好氣地說:「跑了?跑了好,不是兄弟沒提醒過你啊,燕行這人跟咱就不是一路人——好歹我也是你的好兄弟好哥們,他都不帶正眼看我的。」
遲衡徑直給噎住了。
本想來容越這裡找安慰呢,這下更鬱悶了,辯解道:「燕行只是不太會為人處世,所以看著傲,心其實很好!」
容越兩眼一翻:「我不喜歡這麼悶的,都不知道他一天想什麼呢,他跟小赤還話多。」
「信不信我和你翻臉!」
容越嗤笑,滿不在乎:「朋友妻,不可欺,破荊都和我說過,燕行是你的那什麼人嘛。行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喜歡就好誰還管得了你啊——你倒是喜歡他哪裡啊?」
「……多了去了。」
容越笑:「真是對上眼了。你不是說燕行總這麼神龍見首不見尾嗎,過些日子就回來了!遲衡,我可提醒你啊,現在乾元軍各種缺,缺人缺糧缺武器,別到了明年讓我和兄弟們扛著木棍上沙場啊!」
「放一百個心,有炻州做咱們的後盾!」
別的遲衡操不完的心,唯獨糧食和武器他不會太憂心,有駱驚寒坐鎮後方,就是一個源源不斷的聚寶盆。而且在駱驚寒的極力促成之下,花雁隨的船隊早出海了,不日將回來。
找不到人,遲衡也沒法揭地皮找,再說答案很明顯,就是像以往一樣燕行不辭而別,並帶走了小赤。
容越嗜大魚大肉。
遲衡一天三頓跟他吃,性熱,很快吃得上火。
尤其是到了晚上和早晨,腹下火燒火燎,特別難受,潑冷水都沒有用,鬱悶的不像話,更加惦記燕行了。他也曾苦惱地問容越,一個人呆著怎麼解決的。
容越瞠目結舌了一會兒,古怪地笑了:「我又沒得你那種病,用手搓一搓就好了。」
那裡都快搓掉皮了!
遲衡鬱悶地辯駁,想想容越跟情竇未開一樣,又出生在道觀裡,大概也沒什麼邪念,再者一天到晚把全身精力都發洩在練兵練陣研究陣法上了,所以不會那麼飢渴。再看看別的人,莊期啊紀策啊,一個一個不食人間煙火,估計也不懂人間□,所以吧,連個能說說難言之隱的人都沒有。
遲衡十分苦悶。
但還是只能生生憋著,全神貫注越發勤勉,每天費個一時辰就把事務的安排了。就此,他跑去各處,指點練兵,指點乾元軍內務,甚至揪住將軍府的管家開始訓誡,無規矩不成方圓,讓他立起規矩來。
管家汗涔涔而下,當天就找了幾個順眼的小倌過來。
遲衡見了,汗流直下,又把管家狠狠訓了一頓,把幾個等得灰溜溜的小倌全部打發回去了。管家看在眼裡,急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