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安排之後,霍斥和古照川立刻著手派兵。遲衡雖然很想問霍斥是如何排布的,但想到既然是盟友,此時若不交心,以後如何放心?就且一賭!
兵營陣地,一片狼藉,真如倉皇出逃一般。
下午,目送一撥又一撥的將領率著眾兵士出發,寒風中視死如歸,遲衡坐在雪青馬上,凝目遠望。而這個時辰,等最前方的容越到達漁水關前的峽谷,正是天黑之時。前方將是一場又一場的血戰修羅場,如果勝,則勝了;如果敗,則是自己將他們送入了黃泉。
一個將領跑過來:「遲副都統,就剩我們最後一撥了。」
最後一撥,越顯倉皇。
依先行的陣勢,最後一撥人數最為眾多,遲衡令兵士舉旗:「出發!」
他知道,後邊是霍斥的夷山軍——夷山軍不是自己的退路,只能義無反顧的向前,如果敗了,他有何顏面來統領霍斥。至於霍斥的兵是如何統領的,他必須無條件地去相信他。
寒風刮在臉上如刀,手中的刀如冰。
路邊的冰有的已凍很堅硬,有的只是薄薄一層霜一樣。塵土漫漫之中,遲衡策馬前行,行得不快,整支隊伍都是靜默無聲的,像最冷的河裡最冰的寒水。但卻鬆鬆散散的,看上去真的像敗家之犬一樣頹廢。
他也會左右看看,看顏鸞有沒有躲在自己的旁邊。
時間過得如此的慢,抬頭見明星在天。他一邊行軍一邊耐心地等待著前方的消息。
周圍是天色已晚下的連綿無際的黑色的山脈,連自己的行軍都已經進入漁水山脈,怎麼前方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他都快沉不住氣了。
只聽見一陣勁急的馬蹄,一個傳令兵遠遠奔來,奔到遲衡跟前,飛身下馬:「遲副都統,漁水關前,容越校尉遭遇埋伏,與壘州兵陷入交戰。後邊,劉副校尉的援兵已救援上。」
塵埃落定,遲衡心想,終於等來了:「知道了,你再探。」
傳令兵飛馳而去。
一切都已佈置得那麼嚴密,只能等待嗎?不知道容越是否能應對得過來,這種恨不能身長雙翼替他作戰的心情——在遲衡心潮澎湃之時,忽然聽見一陣劇烈的鼓聲,忽然心中一驚,往山上望過去,只見銀光忽然大亮。
弓箭密佈如星。
比想像中多很多,到底是有備而來了,而且果然是多地段伏擊,想必前方也同樣遇敵了——真該慶幸,早有準備。遲衡的熱血沸騰,大聲喊:「擊鼓!迎戰!」
只見壘州的兵士像潮水一樣湧下來,顏王軍兵戈豁然亮了出來。
不再是頹兵,分明是一支精銳兵。
那一戰,血雨腥風,直直站了半個多時辰。
壘州兵士略佔地勢,攻擊凌厲;顏王軍勝在遲衡親自率兵,哀兵必勝,抵禦勇猛。且用的是衡軛之陣,如同車輪一樣輪流出擊令壘州兵士應接不暇,一隊疲乏,則立刻換下休整,另一隊快速迎上。遲衡則親自站在中間指揮,對陣替換迅捷而井然有序。士氣大振。
一開始雖然處於劣勢,但數輪之後,顏王軍輪番上陣,很快拔得頭籌。壘州兵則士吃不消了,面對看上去源源不斷的顏王軍,漸露疲態。
瞅準了時機遲衡令一眾兵士攻上山地,而後蜂擁而下圍擊,裡應外合。
這一個翻轉,壘州兵士措手不及。
遲衡大喜。
卻見壘州人群之中,有一將領身著褐色鎧甲,快馬飛馳,親自擊鼓迎戰。他這一擊鼓,壘州兵士忽然同時發出轟天的一聲大吼,如有神靈附體!那一瞬間,個個神勇百倍!
一剎那,顏王軍同時被擊得向後退了數步。
遲衡一驚,離得遠看不分明。
只覺得那個將領並不是什麼彪熊大將,怎麼可能如此勇猛無敵,一出則令士氣百倍之上。遲衡立刻也拿起戰鼓,將戰鼓擂得山響,比那將領還響亮,顏王軍自然也士氣一振。
但遠不及壘州兵士的忽然爆發。
就在此時,只見那褐色盔甲的將領一馬當前,率著精兵勇往直前,一舉突破了顏王軍最弱的一個方向。壘州全軍頓時如湧退的潮水一樣,揮刀揮矛的同時,飛快隨他而去。
無論遲衡怎麼擊鼓,顏王軍怎麼奮力圍追堵截,都遠不及那氣勢如虹的撤兵。
追之不及,更怕落入陷阱,遲衡令全軍停下不追,他眼睜睜地看那將領領著壘州兵士就這麼離去了,消失在了月夜下黑色的漁水山脈之中。
遲衡令眾人收兵。
此時,傳令兵也帶這一身的血跡回來了:「報遲副都統:漁水關附近的伏兵已被全數擊退,容越校尉與諸校尉正整兵,依原計劃領兵回馬!」
另一個傳令兵也策馬本來:「報遲副都統:夷山軍遇崔子侯的追擊,目前陷入激戰之中。」
真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雖然戰得遠比想像艱辛,而且,壘州兵士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只會糾結更多的兵士前來,遲衡下令自己領的這一支全部整裝待發,原地等待容越等校尉的兵士。
想想還覺得不甘心,揪過來一個渾身淌血俘虜,問他剛才那褐衣將領是何人,得到的答案令他大為吃驚。
竟是:駐守止城的雲化大將軍石韋。
遲衡真的愣住了。
他沒想到石韋會親自領兵來,以及石韋竟然如此的受兵士擁戴。接下來更難辦了,石韋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這麼離開的,不知道在哪裡埋伏的壘州援兵肯定會戰過來——而且,若知道崔子侯陷入圍護,石韋一定會去援救。
遲衡的腦海轉過了無數的想法。
回想著整個漁水城漁水關漁水山脈附近的地勢,以及石韋最有可能行軍的路線,遲衡當即改變了最初的想法:不回兵——霍斥會將崔子侯好好纏住的。自己更需要做的,是率兵去最佳地段截擊石韋的援兵。
思量一番,遲衡立刻傳令:令容越率眾兵直接回城援助夷山軍。
而遲衡自己則迅速整兵,前面是精兵,布錐形之陣;後面多為步兵,澤布二龍出水之陣。他領兵快馬鞭向漁水山脈的一處谷口。
這個谷叫雲鹿谷。
為何他會選擇這個雲鹿谷。概因這谷乃是沿山脈往漁水城的必經之路——行山路艱辛而慢,這一路最是快捷。如果石韋召集所有的伏兵援助崔子侯,在最短的時間內,他必然會選擇這一處的。
當然,期望石韋還來不及率眾兵經過這個谷口!
當他縱馬來到雲鹿谷時,聽見一陣鼓聲。
遲衡一驚,以為自己中埋伏了,策馬行了數步,他忽然笑了。因為,石韋領著眾兵,從那一個入口剛剛進入谷口,兵戈林立,羽旗獵獵,在相距數十丈處,兩人同時令軍隊停下。
真正的狹路相逢!
山谷安靜,兩軍對壘,遲衡執馬,第一次那麼將石韋看得那麼清楚。岑破荊曾說過石韋俊美非常,身為一名將領來說,石韋的確是俊美得過了,氣質如日下春柳一樣,有些柔,有些弱——只一眼遲衡就斷定,武藝上,他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真叫人想像不來,他剛才那一擊鼓,壘州兵士忽然就如神靈附體般的振奮了。
石韋也在打量遲衡,審視的目光很冷靜。
兩軍中間是一塊空空的場地,有許多石頭阻隔,地勢不太平。戰鼓一響,遲衡鞭馬上前,飛馳數步。而那邊,石韋左手邊的一名副將飛馬而出。
遲衡有意要來個下馬威。
甫一出刀,就險些將副將的紅纓砍掉,他刀刀如風,每一個精彩的橫劈或費削,都引來一陣激鼓。而石韋的副將雖然也偶有得勢,那邊的戰鼓也同樣響亮,但比試的高下不久就分了出來,副將應接不暇。就在遲衡要一鼓作氣把副將砍下馬時,突然一聲響哨,劃破山谷。
聽見聲音,副將立刻回馬,只見石韋當即下令:「戰!」
又是一陣吶喊聲,氣震山谷。
顏王軍的鼓聲都被這吶喊聲給淹沒了,明明是勝的一方,竟然氣勢愣是低一節,怎能讓遲衡不鬱悶,暗罵一句,回馬舉刀:「殺!」
說罷,率先一馬飛出。
壘州那邊立刻射出急雨一樣的密箭,遲衡一刀當前奮然擋下。密箭之中,他揮舞著大刀衝進了壘州陣營——萬千勁敵均不在眼裡,他的眼中只有勝利,他自己就宛如一個血腥的修羅場,遇者無不浴血而亡!
在前鋒如錐形的攻擊之下,石韋的領兵被衝散開來。才混戰了不久,遲衡的二龍出水之陣法又圍將上來,直殺得石韋應接不暇。饒是石韋振奮士氣有方,也熬不住一輪輪的攻擊。
石韋知道這只是遲衡的陣法而已,顏王軍不可能有那麼兵士來圍攻——甚至可能沒自己這麼多,但自己被打得疲乏不堪卻是不爭的事實。
遲衡率兵廝殺的同時,也咬緊了石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