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星很無辜地咂咂嘴唇子,用手指指自個的鼻孔,那意思好像是說:啥眼神,俺是大明猩好不好。
話說畢竟現在是晚上,突然看到一個全身黑毛的傢伙出現在你的面前,膽小的還真受不了。尤其是宗浩然已經先入為主,把對方當成行人。偏偏為了裝相,他還一直緊閉雙眼,這不是倒霉催的嘛。
而謊報軍情的野雞則過去在宗浩然的頭上啄了兩下,神氣活現地嚷嚷:「老騙子,跟俺鬥,找死呢!」
宗浩然還真被它給敲醒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警察,警察,有鬼呀——」
叫了半天,看到路人都一臉鄙夷地望著他,宗浩然這才用目觀瞧,只見一大一小兩隻黑猩猩正仰著頭看他呢,旁邊還有一隻大個鸚鵡。
即便是他那張千錘百煉的老臉,也感覺微微有些發燙:丟人吶,混跡街頭四十載,居然栽到猩猩手裡,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仰天一聲長歎,宗浩然那半尺多長的鬍鬚也顫抖一陣,然後把地上散落的東西劃拉起來,有抽籤的籤筒,還有一個鐵八卦,外加一個針兒都不轉的羅盤,用那塊上面寫著「算卦抽籤安宅捉鬼」的白布一裹,轉身開溜,實在是沒臉在這繼續混了。
可是猛然間他又轉過身,驚喜地盯著大星。他似乎記起來,這張猩猩的面孔好熟悉,應該就是最近十分火爆的動物明星。這要是拉上它們出去轉上一圈,那還不賺個溝滿壕平——
到底是多年坑蒙拐騙的老手,宗浩然瞬間就籌劃完畢,然後臉上立刻堆滿笑容:「誤會,誤會啊,我請你們吃宵夜,算是賠罪好不好?」
他倒是不指望猩猩能聽懂他的話,於是伸手往路邊一家肯德基指了指,又張開嘴做了個吃的動作,最後又把手攏成桶狀,仰脖做了個喝飲料的姿勢。
「垃圾食品,不吃不吃。」野雞嘟囔一聲,肯德基裡面沒有堅果,它才不會去呢。
我白費勁了——宗浩然心中大汗,忽然有一種被人當猴耍的感覺,他就不明白了:到底誰是猩猩啊?
大星它們是在福利院吃過晚飯才出來的,現在還不餓,於是伸出爪子向旁邊那家金碧輝煌的大酒店一指,合掌貼在臉頰上,做了個睡覺的姿勢。
真敢選啊,大富豪酒店,最差的房間住一宿至少上千港幣——宗浩然還以為大星是有明星派頭呢,其實人家就是隨手一指。
不過既然打算騙人,當然是要宰肥羊。宗浩然將那些蒙吃蒙喝的零碎家什都順手塞進大星的背包,同時還賊溜溜地瞥見了裡面的金碗,於是就搶著把背包挎在身上:「大明猩怎麼也得有個拎包的啊,這活我干。」
就算是一會找機會開溜,這隻金碗也足夠一年的花銷,這買賣是穩賺不賠。
於是撣撣身上的塵土,捋捋鬍子,拿出一個小梳子將頭髮都一根一根梳理齊整,向後一背,如果只看外表的話,還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
邁開四方步,手裡嘎啦嘎啦轉著兩個核桃,向大富豪酒店溜躂過去。大星則拉著小星,還費勁巴力地抱著野雞,跟在後面。畢竟是晚上,野雞不得眼,所以就賴上大星了。
「您好,歡迎光臨。對不起老先生,本酒店謝絕寵物入內。」門迎很有禮貌地鞠躬,客客氣氣地擋駕。
宗浩然鼻子裡面哼了一聲,然後捋捋鬍須,正眼都不瞧門童,嘴裡拿腔作調地說道:「把你們的總經理叫出來,就說財神爺上門啦,還不迎接——」
門童也不知道他的深淺,但是更不能貿然稟報總經理啊,於是就把大堂經理請了過來。
大堂經理還不到三十歲,年輕有為,彬彬有禮地向宗浩然鞠躬:「老先生,歡迎賞光,有什麼需要效勞的,請儘管吩咐。」
宗浩然這才撩撩眼皮,微微頷首,老氣橫秋地說道:「孺子可教,年輕人嘛,就應該敬重老前輩。今天我要和幾位老朋友下榻此地,蓬蓽生輝否?」
半文半白地說了一通,這才一閃身,將擋在身後的大星讓出來。大星也不怯場,把野雞放在光可鑒人的地上,然後向對方伸出爪子。
「你是那只瘋狂的黑猩猩!」大堂經理機械地跟大星握握手,他算是徹底被鎮住了,說起來還是太嫩。
於是也不用宗浩然再廢話,直接將他們引上電梯,親自安排了一個豪華套間,又張羅著上果盤,又忙活著準備宵夜,無微不至。
宗浩然樂得享受,心裡那叫一個美:這輩子還頭一次享受到這等待遇,果然是禿子跟著月亮走,多少能沾點光。
看著大星娘倆熟練地沖澡刷牙,大堂經理暗暗點頭:到底是大明猩啊,真講究,洗完澡還知道吹風呢——
等到忙活完了,就坐到沙發上開始看動畫片,野雞正看恐怖片呢,嚇得一驚一乍;大星搶過遙控器,就播到動物世界,摟著小星瞧得津津有味。
大堂經理看看沒他啥事了,就道了一聲晚安。不過宗浩然心懷鬼胎呢,也就跟了出去。不大一會就轉了回來,腰包裡面多了一張十萬塊的支票。這是預訂款,條件是大星和小星給大富豪酒店代言。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宗浩然興奮得睡不著覺啊,就打開酒櫃,自斟自飲,最後喝得飄飄欲仙,連啥時候睡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睜開眼,拉開窗簾一瞧,外面已經日上三竿。宗浩然伸了個懶腰,摸摸枕頭底下,不免一驚,把枕頭翻過來,下面空空如也,支票不翼而飛。
記得昨晚好像是放在這裡的——宗浩然又亂翻一陣,這才發現,不僅僅是支票,就連大星的背包也沒了。
宗浩然心裡一翻個:經年打雁,不會是叫小雁給啄了眼吧。於是連忙穿好衣褲,躡手躡腳出了房間。結果差點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原來是大堂經理正站在門外,語氣透著幾分生硬:「宗先生,你的朋友已經起早離開,叫我把這些東西還給你。」
說完,遞過來一個布包,打開之後,裡面正是籤筒和羅盤之類的東西,一樣不少,就是沒有那張最重要的支票。
掉底了——宗浩然暗叫一聲不妙,嘴裡還打哈哈呢:「這幾個傢伙真不夠意思,答應的事情怎麼能反悔呢,我追他們回來!」
大堂經理豈能再叫他溜掉,打了個響指之後,立刻就有兩個膀大腰圓的保安衝上來,一左一右,將宗浩然夾在中間:「宗先生,承惠8888元港幣。」
宗浩然倆腿一軟,要不是有倆保安架著,估計直接就坐地上了。八千多塊的,賣了他這把老骨頭都不夠啊。
最後一咬牙,乾脆使出壓箱底的手段,打滾撒潑放賴,總之就是沒錢。
大堂經理鄙夷地瞧著宗浩然表演,如果不是昨晚當夜向總經理匯報的話,這次就真上了老騙子的當嘍,這個教訓,實在夠深刻。
宗浩然折騰了一身汗,見對方也無動於衷,於是又開始哭天抹淚扮可憐:「行行好吧,我家老婆子是植物人,躺在醫院裡面只剩下一口氣,還需要我照顧呢——」
大堂經理往後挪挪身子,免得宗浩然將大鼻涕抹到他的西褲上,然後厭惡地揮揮手,就像趕蒼蠅一樣:「你可以走了,你的朋友已經替你付賬。」
宗浩然終於出了大富豪酒店,也徹底從世外高人被打回成市井老騙子,所以他的腳步有點蹣跚。對他打擊最大的則是來自於精神方面:居然叫一隻猩猩給耍得團團轉,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啦!
正行間,迎面撞上一人,那人直接倒地,嘴裡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哎呦呦,撞死人嘍,快去醫院,去最好的醫院!」整個做派,和宗浩然如出一轍。
碰到同行啦——宗浩然實在沒心情和對方扯皮,瞟了一眼地上那個肥頭大耳的胖子說道:「兄弟,我比你還窮呢,省省吧。」
胖子倒是聽話,從地上爬起來,理理油光珵亮的大背頭,然後從地上把籤筒撿起來:「原來你會算卦,那就免費給我佔一卦,如果靈驗的話,咱們就兩清好啦。」
宗浩然打量一下對方,腆著大肚子,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於是苦笑兩聲:「兄弟,你就別消遣老哥了。」
「你不給我算,那我給你算一卦。你叫宗浩然,今年六十七歲,無業遊民,以招搖撞騙為生。你有個妹妹名叫宗秀花,十年前出車禍,被撞成植物人,一直在瑪利亞醫院。十年來,所有的費用都是由你承擔。你雖然坑蒙拐騙,為人不齒,但是不捨骨肉親情,也算是重情重義。我算的對不對?」胖子一口氣說完,也累得呼哧呼哧喘粗氣。
「你——你到底是誰?」既然對方將他查個底朝天,宗浩然反倒是冷靜下來。
胖子取出紙巾抹抹腦門上的汗珠:「當然是我師兄告訴我的啦——呵呵,我大師兄來啦!」
宗浩然順著胖子的手指方向望去,頓時驚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見在一棵樹下,大星正咧著大嘴,向他揮手致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