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幹活!」粗枝大葉的唐積德吆喝一聲,身上彷彿有使不完的勁。這個腦袋雖大卻懶得動的傢伙並沒有將這一切聯繫到那半顆糖球上面,還聰明地以為這就是感情和信念所產生的巨大力量。
將寸許長的皮肉穿上魚鉤,唐積德忿忿然想道:這麼香的魚餌要是釣不上魚來,那簡直太沒天理!
魚鉤順到海水裡面,來回輕輕晃動,布條的另一端在手腕纏了兩圈,然後緊緊攥住,唐積德就在那願者上鉤。
不知是喝了幾口血還是吃了糖球的緣故,小蝦米的精神頭也很足。最叫唐積德高興的是,小傢伙的紅臉蛋也慢慢消退,貼貼額頭,已經不燒嘍。
「大頭叔叔咬鉤啦——」小丫頭開始嚷嚷。同時,唐積德也感覺到手腕上的布條被扯動一下,連忙奮力一提。不料拉了個空,用力過猛之下,直接向後栽出木板,掉落海中。
已經被大海磨沒的力量又重新回歸唐積德體內,他撲騰幾下就重新爬回木板上,看著手裡的魚鉤,唐積德簡直是欲哭無淚:只剩下手指甲大小的一塊肉皮還連在上面,大塊肉啊,都餵魚了。
「喂你個大頭鬼!」唐積德怒火中燒,肉疼不已,真想縱身躍入大海,把那條該死的貪吃魚抓上來,可惜還真沒這個本事,唯有望洋興歎:「你吃我一口肉,好歹也得叫我還一口不是——」
「大頭叔叔,要不用我的肉試試,媽媽說我的肉是香的。」看著暴怒中的唐積德,小蝦米怯生生地說著。
「叔叔肉多!」唐積德拍拍並不是很有料的胸脯,又把魚鉤順進海裡。好歹還有點肉皮呢,再試試吧。
涮了一陣之後,唐積德忽然又感覺到布條被扯動,手臂連忙向上一拉,巴掌大的一條海魚被拉出水面,魚尾奮力掙扎。不過這條魚太貪吃,那並不鋒利的魚鉤都吞進肚裡,當然是掙脫不得。
「看你還往哪裡逃!」唐積德這個激動啊,彷彿又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可是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面,那條小魚剛剛被他提出海面的時候,水中又猛地躥起一隻花斑大魚,一口將小魚吞下,活生生上演了一出什麼叫大魚吃小魚。
「這條大啊,一米多長,夠吃幾天啦!」唐積德兩眼放光,只剩下鮮美的魚肉在眼前亂飛。
咚的一聲,大魚重新落回海裡。唐積德只覺得一陣大力傳來,直接被大魚拽下木板。灌了一口海水之後,唐積德這才搞明白:這條魚好像太大了點,尤其是在海裡面,並不是他的小身板能夠降服的,搞不好,誰吃誰還真不好說呢。
雖然萬分不捨,但是唐積德還是決定鬆開布條,放生大魚。可是布條纏在他的手腕上,急切之間,又哪裡抖落得開?
失誤啊失誤,悲劇啊悲劇,釣魚不成,反倒被魚釣進海裡。
那條魚的力氣很大,唐積德大半個身子都被拽進海水裡面,灌了好幾口海水,他的腦子也開始有點發蒙。所以他並沒有發現,小蝦米正死死地抓著他的頭髮,小傢伙的雙腿已經掙脫出來,同樣身處海水之中,而那塊救命的木板,曾經的諾亞之舟,已經被海浪推著,漸漸離他們而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接唐積德和大海魚的紐帶終於崩斷,雙方都保命成功:唐積德勝利浮出海面,兩手空空;大魚重遊水底,還順口牽羊,繳獲了一條小魚和一枚魚鉤做戰利品,當然還有一絲魚餌。雖然還不夠塞牙縫,但是人家唐積德肉疼啊。
「小蝦米,你怎麼下來啦?」感覺到一雙手臂環著他的脖子,唐積德大大的吃了一驚,以至於忘了思考自個哪裡的力氣和大魚在海裡搏鬥了將近五分鐘。但是還有更大的驚喜等著他呢——哦,只有驚,沒有喜。
「我的諾亞方舟啊!」哀嚎聲在海面上飄蕩,很快就隨著海風海浪消失不見。一起消失的,還有生存的希望。
眼巴巴地望著幾十米外的木板,唐積德全力開刨,可是,卻只能望著木板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視野之中。
唐積德目光呆滯:「船,我們的船沒啦——」
唯一的棲身之地消失了,生存的希望也隨之破滅。不過上天似乎很是眷顧這對落難者,不遠的地方,一艘救生艇正向這邊滑過來。
「救命啊——」唐積德奮力呼叫,幸好是早上,海浪並不大,聲音還能穿出很遠。
期盼中,救生艇越來越近。可以看到,小艇上面居然有四個人,應該也都是亞裔人種。唐積德更加賣力的呼救:看樣子這次遇到好心的同胞啦——
「豬玀,好好享受死亡吧——」小艇上面的一個小鬍子說了一句生硬的中國話,隨後便是放肆的狂笑。
「小鬼子——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殺!」唐積德揚起一隻手掌,做了一個斬首的動作。他現在後悔啦,早知道是小鬼子,而且還是沒人性的那一類,他才不會去喊救命呢。雖然那段歷史已經過去好幾十年,但是有些東西是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忘的。
「八嘎!」一個戴著眼鏡的傢伙將眼珠子瞪得溜圓,居然彎腰從救生艇裡操起一桿槍,瞄準了唐積德的大頭。橫豎是個死,唐積德反倒不怕了,指著自己的腦門:「瞄準點,有種就往這打!」
小鬍子按下槍口:「不要浪費子彈,留著他們餵魚也不錯。」
另外兩個小鬼子划著船槳,在怪笑聲中漸漸遠去。唐大頭一口吐沫狠狠地吐了過去:「小鬼子,早晚要為你們的卑鄙和狂妄付出代價!」
在無人的大海上,當一切制度和秩序都不復存在之後,人性的本質很自然地就會顯露出來,是善是惡,存乎本心。
……
隨著時間的推移,唐積德的體力也終於被海浪磨沒了。胳膊上的傷口浸在海水中,火辣辣的,刺痛著唐積德的神經。一絲絲血水開始在海水裡面擴散,但是唐大頭也不在乎血腥氣是否會引來鯊魚群。茫茫大海,無依無靠,想要活命,好像有點癡人說夢。也許,鯊魚要是早點來的話也好,也能早些免去苦難……
在唐積德的期盼中,鯊魚還真來了。最先映入他眼簾的是海面上一支支背鰭,就像是一面面衝鋒的旗幟,破浪而來,速度超快。
「小蝦米,再見了,叔叔盡力了——」心中縱有萬分的不甘和留戀,卻還是慢慢閉上眼睛。雖然和小蝦米無親無故,雖然和小蝦米相識短暫,但是那份生死相隨的情感,卻深如眼前的太平洋。
「真漂亮啊!」後背上響起小傢伙的讚美聲。
唐積德歎息一聲:天真幼稚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起碼沒有死亡的恐懼和痛苦。
「大頭叔叔,你看呀,好漂亮的海豚,這是中華白海豚,學名叫駝背豚,大多數時候都生活在東海,想不到太平洋裡也有,大頭叔叔,我們太幸運啦!」小傢伙的讚歎聲還沒完沒了呢。
等等,海豚,不是鯊魚——唐積德猛然睜開眼睛,只見碧藍的海水之中,閃動著幾條白色的精靈,偶爾還有一隻躍出水面,凌波飛渡,皮膚粉白,如同天外飛仙,難怪小蝦米一個勁讚歎。
白色的海豚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據說海豚是海洋中最聰明活潑的動物,經常有它們搭救落水者的傳聞,被讚譽為海上救援隊。而原本就頭腦比較簡單的唐大頭,更是忽略了小丫頭剛才表現出來的比較專業的眼光。
生之希望又在唐積德心中騰起,他真想手舞足蹈一番。而就在這時候,屁股上忽然送來一股向上的推力,整個身體一下子躥出水面。迫使他揮舞著雙臂,保持身體的平衡。但是這種感覺很美妙,那是一種逃脫升天的錯覺。
匆忙間向下一瞥,果然一隻海豚又圓又大的額頭露出海面,那很有喜感的面孔彷彿是在對著他微笑。唐積德雙臂亂舞,大呼小叫,狀若瘋癲:「海豚兄弟,真給力啊——」
重新落水之後,那只海豚就不停地在唐積德屁股上拱來拱去,這回動作開始變得漸漸溫柔,癢癢的,涼涼的——可憐的大頭,現在只穿著一條褲衩子,實打實的肌膚相親啊。
「好兄弟,辛苦你了。實在不行,你就拿我的屁股當皮球,隨便頂著玩!」心情大好之下,唐積德嘴裡也開始跑火車,聽得小蝦米咯咯直笑,似乎暫時忘記了失去親人的痛苦。在苦難中尋找歡樂,這樣的歡樂才彌加珍貴。
唐積德意氣風發,繼續胡咧咧:「行善積德為快樂之本,海豚兄弟,你們才是濟危救困的大俠,很有我唐積德日行一善的風采。大恩大德,我唐大頭永遠銘記,以後一定天天給你們抓魚吃,你們愛吃大頭魚不?」
一邊說著,一邊將小蝦米也調整一下位置,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唐積德十分愜意地平躺在海面,任由海豚在下面頂著。嗯,好像還不止一條。而小蝦米則將手伸到水中,那裡也有一個小傢伙,不到一米長,嬌小可愛,憨態可掬,看樣子是出生不久的小海豚。它很活潑,很貪玩,正用它那小小的尖嘴,不停親吻著小蝦米的小手,還發出呼嚕呼嚕的低鳴。
「這就是傳說中的兩小無猜吧,小傢伙,希望你的出現,能給小蝦米帶來安慰,補平她心底的創傷——」唐積德心中默默地祝福著,還有什麼比純真更可愛嗎?
嬉戲一陣之後,唐積德意氣風發一揮手:「左滿舵,目標前方海島,前進——」
據說海豚的智商很高,可以達到五六歲孩童的水平,不過對於唐積德亂七八糟的指令還是不能理解。叫海豚左滿舵,估計唐積德的智商都快跟海豚劃等號了。
幸好小蝦米幫著他擺脫了尷尬,用小手推推海豚的腦袋,對準了海島的方向。然後,這支特別的隊伍就乘風破浪,向著勝利的彼岸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