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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瞞不過去,暗衛硬著頭皮道:「並……並未看到淑妃流血。淑妃似是腹疼得厲害,自己倒在了地上……莊碧嵐將她帶走時,她……好像已沒了知覺……」
當時夜色昏暗,又在混亂之中,他們的確無法看清可淺媚身下的情形,倒也不是假話。懶
唐天霄成親已久,屢次經歷妃嬪小產,自是曉得孕婦腹疼和流血意味著什麼,只覺心痛如絞,一時支持不住,已無力地跌坐在地。
隨從見唐天霄臉色慘白得可怕,正要扶他時,唐天霄喘著氣,忽沙啞著嗓子道:「快去傳旨,暫時……不許進攻太平鎮。叫人速去打聽,莊碧嵐帶回的女子安置在哪裡,是否正在施救。記住,不許攻城,不許……傷到她!」
隨從應了,急令人去傳旨時,東方旭日已然升起,亮烈的金光曜曜耀來,他的雙眼便酸澀得受不住,只在閉眼一瞬間,有水滴無聲滑落。
那夜蓮池糾纏,兩人都到鬼門關前打了個轉兒,他也深知兩家糾葛深了,再難解開,又有母親嚴命,只將精力專注於朝政,以冀能將她略略忘懷。可每當午夜夢迴,習慣地往擁向身畔,總會在撲空後冷汗涔涔地醒來。
夢中如花俏顏猶在眼前,呢喃笑語猶在耳邊,荼蘼甜香猶在鼻尖,而懷中,竟空空如也。
一殿清寂中,銅壺滴漏的細細聲響,如尖尖的芒刺,在再也無法成眠的漫漫長夜裡沒完沒了地扎刺於心頭。蟲
他無法說服自己,她會和那些他曾喜歡或曾喜歡他的妃嬪一樣,成為他生命裡的過客。
所以,他注定拔不出那根刺。
怕母親忽然會對她動起殺機,他把她安排在靜宜院,並送去了知曉其中玄機的卓銳。
可她對他顯然比他所預料得還要絕。
那些要斷送他大周江山的行為暴露後,他真想捏死她算了;但聽說卓銳和可淺媚在靜宜院突起的火災中雙雙失蹤時,他又鬆了口氣。
從此他也許能隨著她的離去而逼自己放手,不去再掛懷她的死活,將什麼白首結同心的誓諾當作一時頭腦發熱所說的胡話。()
可他睡得還是不好,哪怕為了收拾她釀下的大禍而整日殫精竭慮,夜間好容易睡著後,她還是會如約而至。
從從容容,淺笑嫣然,溫暖柔軟的軀體仿若觸手可及。
收到卓銳第一封密信,知道他們在荊山,他幾乎沒有細想,就下令在荊山和荊山附近集市加派人手,留心著他們的下落,卻根本沒想過找到她下落後又該如何。
第二封密信於他簡直是一包炸藥。
懷孕,打胎,出家。
狂喜和狂怒交織,讓他連卓銳都惱上。
即便他對卓銳懲以宮刑,他也深信卓銳對他的忠心;但這樣大的事,卓銳居然到可淺媚決定打胎並出家時才傳來消息,並且隻字不提他們去向,根本不曾考慮他的驚怒焦急。
等除去那個一心誘哄可淺媚出家的衡一,暗衛重新盯上他們,傳來二人一路舉止親暱的消息,他不得不重新衡量卓銳在可淺媚心中的地位。
在對她和唐天霄的感情心灰意冷時,以她的簡單和衝動,並非不可能接受全心全意待她好的卓銳。
不能行夫妻之事,並不代表不能擁有夫妻般的情感。哪怕他已受了宮刑,唐天霄也不能容忍他的乘虛而入。
想起卓銳取代了他的位置,正和可淺媚朝夕相處,親.親.我.我,那嫉妒竟如毒蛇一般蠶食在心口。
一道密旨,終於也把卓銳斷送。
可他還能找回他的淺媚嗎?他還能找回他們的峰兒或湖兒嗎?
快五個月的胎兒,已經會踢會動。
恍惚之中,他似回到了怡清宮。
他牽著她的手沐浴於怡清宮溫暖明亮的陽光下,然後蹲下身,將耳朵傾到她隆起的腹部,滿懷歡喜地感覺著孩子細微的動作。
她歪著頭,亮晶晶的眼底漾著幸福。
她說,猜猜,是峰兒,還是湖兒?
他答,先生一個男孩,叫峰兒;再生一個女孩,叫湖兒。
她說,只要生一雙兒女嗎?
他答,最好生一堆兒女……
他們相視而笑,再寒冷的冬天也在彼此相擁間溫暖如春……
但唐天霄伸出手,沒有擁到她,觸手處一片冰涼。
他驚怔睜眼,竟是撲在了路邊的衰草上,沾了滿手寒霜。
頭部驟然大痛,他淒厲地低喊一聲,猛地抱住了頭,指甲因用力漸漸轉作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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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淺媚是在太平鎮的一家醫館過的年。
莊碧嵐領軍臨時駐紮於太平鎮,倒沒有刻意跑去救人,只是派出的眼線偶爾發現某個不引人注目的小山村似藏了不少高手,疑似朝廷的暗衛;又聽說唐天霄意外離京,才生了些疑心。
因離他駐地不遠,他便在巡營之後帶親兵奔過去預備查看一番,誰知正看到可淺媚昏倒,趕忙撇開那些暗衛,急急將她帶回,直接將她送到當地最出名的大夫家了。
他在瑞都時頗受唐天霄猜忌,和這個藏在深宮的結義妹妹並沒有太多交往。
但他宅心仁厚,南雅意又多蒙她相救,一聽她有流產徵兆,也不管她腹中孩子的父親是他怎樣的生死對頭,立刻下令拿了最好的藥來全力保胎。
可淺媚隔日清醒過來,出血已漸漸止了,想改口說換打胎藥,只怕二者藥性衝突,會把她這副飽受煎熬日漸病弱的母體再次拖到鬼門關去。何況那胎兒似受了驚動,不時在腹中掙動,倒似在抗議她的薄情,心腸再也狠不下來,也便繼續服著安胎藥。
只是想起狠絕卻待她一往情深的唐天霄,想起無辜死去的卓銳和衡一,她心中極是難過,雖有南雅意趕來開解勸慰,精神還是極差,和初入宮時的精力十足已判若兩人。
這大夫家卻有個才六七個月大的小孫子,圓滾滾得十分可愛,烏溜溜的眼睛又黑又大。南雅意閒來無聊,極愛那小娃娃,無事便將他抱來,在可淺媚跟前逗弄玩耍。
可淺媚年紀尚小,雖然是快當娘的人,卻極少接觸這樣幼小的嬰孩,在旁看著甚覺新奇,摸著自己肚子問道:「雅意姐姐,日後我所生的孩兒,也會是這樣有趣嗎?」
南雅意拿了一塊帕子,正把小傢伙逗得咯咯咯笑得眼睛都沒了縫兒,聞言笑道:「有趣?呵,自然也會這樣有趣。你們兩個生得都俊秀,想來你們的孩子必定更加冰雪可愛。」
可淺媚便不說話。
南雅意猛地想起她和唐天霄的恩怨,只怕再難復合,自悔失言,忙笑道:「也不知這仗幾時能打得完。碧嵐也喜歡小孩,說等這天下安定了,便帶了我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也生幾個可愛的小娃娃。不過他說不讓我們的孩子習武了,只教他們彈琴畫畫,吟詩作賦……」
她說著,便有些失神,低低道:「只是不知……不知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莊遙選擇了奉信王為主,莊碧嵐所說的天下安定,必是指幫助信王重新奪回大楚的天下了。
目前唐天霄因宇文啟、可淺媚等人的出賣一時失利,但江北以及河水沿岸大周原先就擁有的領土依然處於朝廷的控制之下,連江南也未必會一直處於劣勢。
拖得時日久了,他有大周經營多年積累的雄厚財富和廣闊地域作為強大後盾,扭轉時局的機會顯然很大。
退一步說,以唐天霄的實力和野心,即便李明瑗能夠奪回江南,將唐氏的大周趕回江北,他這江南半壁江山也未必能坐得穩。
莊碧嵐貌似文弱,卻已是有名的年輕將領,又是交王之子,只怕很難從這個泥沼脫身而去了。
可淺媚伸出一隻手指,逗那小娃娃伸了胖嘟嘟肉乎乎的粉嫩小手來抓著,輕輕地晃蕩著,將淡色的唇抿出一道笑弧,說道:「彈琴畫畫,吟詩作賦?唉,我都不精通呢!我等天下安定了,找個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買上幾畝地,然後把孩子養大了,讓他學著種田好不好?」
南雅意聽她說出這樣的遠大志向,半晌才道:「好啊,據說臥龍先生也曾躬耕於南陽,後來蜀王三顧茅廬,也是一舉成名天下知呢!」
可淺媚打著呵欠道:「我才不要孩子成什麼名呢!成名為名所累,發財為財所累,就是當了皇帝,也被皇帝的權勢所累,哪有農夫日作而起自落而歇逍遙自在?——再不然,我帶我孩子回北赫去,找個沒人認識我的部落,買一群羊帶著他放羊,天天騎了馬對著藍天白雲綠草地,一定也快活自在得很。」
南雅意一呆,道:「沒錯,說得我也想去放羊了!」
而可淺媚雖然不打算再見唐天霄,卻也決定要把這孩子生下來了。
若是一個人孤零零放羊,未免太寂寞了些;如果能有個肥嘟嘟的小肉球跟在身後,聽著就像個不錯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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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碧嵐已發現周軍大量往太平鎮附近增派人馬,漸成合圍之勢,卻引而不發,也疑心與可淺媚有關。
眼見李明瑗和莊遙也開始關注這裡,並不斷分出兵馬前來協助,料得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便去找可淺媚說起。
可淺媚在醫館內住了半個月,有南雅意日日伴著,不但衣食無憂,心境也不似初來時低落,剛覺得安頓些,聞言說道:「你們打你們的去,又何必問我?唐天霄已經知道我居心叵測,有了防備,就是我回到他身邊,也沒法再幫你們殺他。我準備快快生下孩子,就回北赫放羊了。」
莊碧嵐溫和道:「你既然不願意,我又怎會把你送還給他?便是信王,也斷不會在這等情形下再讓你去用什麼美人計。只是這裡眼看快要打起來,你的身體恐怕經不起,所以我打算送你離開這裡。」
可淺媚調養這些日子,身體已無大礙,但她受孕後屢經驚怒悲恨,幾番流離,胎氣已不穩固。這次雖然勉強保住,可若再次生病或受到驚嚇,只怕會出意外。
若依大夫說法,胎氣不穩加上盆骨窄小,最好安安靜靜養到生產,再提前找上兩個經驗豐富的穩婆伴著才算穩妥。
如果是身在大周皇宮,唐天霄一定早就將她小心護翼在身後,不教她受一絲兒委屈,操一點兒心;若是卓銳還守在身邊,也一定會殫精竭慮將她護得好好的。
她從未在外獨立生活過,又拖著這樣一副沉重不便的身子,想靠自己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裡安然生下孩子似乎有點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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