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樂詞合上書本,臉色凝重,「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王府。」
於是悔兒慌忙去命人備轎,可是只跑到一半又折回來,氣喘吁吁地道,「小姐,大婚前,新郎新娘是不能夠見面的啊。」
陶樂詞走下床,隨便挑了件淺藍的衣裙穿上,頭也不抬地丟出一句,「比起這些迂腐的規矩,莫非你更想收拾姐姐留下的爛攤子?」
一句話窒得悔兒啞口無言,想起大小姐恐怖的『殺傷力』,她不禁暗暗噎了噎口水,祈禱雅王府最好足夠堅固,能夠承受得某人狂風暴雨的肆虐。
匆匆忙忙趕到,沒想到竟在王府門口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遲疑了半天,在悔兒的提示下,她終於恍然地叫出他的名字,「殷公子。」
殷滄禊無聲苦笑,他擔心的事終成事實,她果然不記得他的名字。
「陶姑娘有事找王爺?」
「不,我是來找姐姐的。」說完,歉然一笑,便在王府僕役的帶領下往裡面走去,她走得有點急,所以也就錯過了殷滄禊在聽到她的回答時,那一臉的錯愕和複雜的表情。
砰鏘鏘!
遠遠的,便聽到一連串的物品被摔碎的聲音,混雜著暴怒的人聲,尖銳而凌厲地穿透她的耳膜。
糟了,看來某人已經開始製造狂風暴雨了。
心中急亂,腳步越走越快,不遠處傳來的聲音也漸漸清晰。
「樂詩,你先不要生氣,先坐下來……」
砰!
「住口,你做出這樣的事,居然還敢叫我不要生氣?!姬行雅,你這個……」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一點也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啊,小心,不要踩到地上的碎片……」
又是一陣雜亂的聲音,片刻後——
「滾,誰准你碰我了?」清脆的女聲,卻帶著濃濃的火氣,彷彿隨時都可以燃燒起來,陶樂詞歎息一聲,通常姐姐不滿或者生氣的時候,只消一個惡狠狠的眼神對方便乖乖投降了,根本用不著再進一步的動作,可這回居然是用吼的,看來她這次真的是氣壞了。
確實,他風流濫情,在姐姐眼裡,他並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子,但這畢竟是聖上賜的婚,縱有不滿,自家人關起門來臭罵一頓或是擺臉色給他看看就罷了,再不然就是想方設法退婚便是,這直接殺上門來鬧事,也著實誇張了些。
「姬行雅,你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
「我也很想給你一個解釋,可是你可不可以先將整件事說清楚?你這樣沒頭沒尾莫名其妙的,我實在是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啊。」姬行雅的語氣似乎相當的無奈。
的確有點莫名其妙,已走到門外的陶樂詞正想進去苦勸自家姐姐收斂收斂,可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
「少給我裝糊塗,紅文宴上皇上突然將樂詞賜婚於你,這件事,你敢說不是你在背後搞的鬼?」
屋子裡陷入片刻的沉默。
姬行雅微微瞇眼,望向陶樂詩,後者不甘示弱地回望,漂亮的鳳眸微微上挑,眼神充滿憤慨。
忽地,他笑了,在滿地的狼藉中隨手挑了張完好的椅子,悠悠然地坐下,動作優雅無比,渾然天成的氣質充斥全身,看得陶樂詩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拳狠狠揍在那張絕色的俊臉上,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果然什麼也瞞不了你。」他笑著歎息一聲。
媚眼一剜,陶樂詩冷冷一哼,「姬行雅,不要挑戰我的耐性,我要的是明確的答覆,詳盡的真相,少在那邊兜圈子繞遠路。」揉揉酸痛的胳膊,好累,方才砸得太狠了,不過收穫還算不錯,起碼這座藏珍樓的珠器古玩都毀得差不多了,總算出了她一小口惡氣。
「沒錯,賜婚那件事,的確是我的主意。那麼,」他微微瞇了瞇眼,視線緩緩地落在她的身上,眸中幽暗不定,「除此之外,你還想知道什麼?」
「那麼多的名門閨秀,為什麼偏偏是樂詞?」
「她很有才華。」
「有才華的不只她一個。」
「可是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她,她是你的妹妹,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的確,她很清楚她的妹妹有多麼的出色,所以這一點她無可反駁。
「她並不美。」
眉一挑,「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陶樂詩黛眉一挑,嘲諷地笑了,「什麼時候,最注重美色的九王爺竟改換口味了?莫不是厭倦了府中八位美姬的千嬌百媚,轉頭想找朵清淨的素花來嘗嘗鮮?」
不待他答話,陡然話鋒一轉,語氣凌厲,「只可惜你找錯人了,我陶樂詩的妹妹可不是你那些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可隨意褻玩的女人,所以老實說吧,你費盡心思娶我家二妹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若說喜歡她,這個理由你會信麼?」
陶樂詩嘲諷地嗤笑一聲。
他亦笑,悠然地靠回椅背上,美眸看著她,「樂詩。」他緩緩喚道,「以你對我的瞭解,我為的是什麼,你難道還不清楚?」
她一怔。
「還是說,」唇邊笑意泛深,他挑眉,眉宇間隱約幾分譏諷,「你心裡清楚得很,卻不敢承認?」
「什麼意思?」
眸中閃過一抹沉痛,他抬眸看她,一字一字說得極慢,「你,真要我明明白白的……說出來?」
臉色一變。
許久許久。
「姬行雅,」她的聲音極冷,冷得一室的空氣也幾乎凍結,「你娶樂詞,該不會……只是為了報復我吧?」
笑容更深,襯得一張俊臉愈發的艷若桃李,微微挑眉,他不做正面回答,只勾著一抹欠扁的笑容反問,「你以為呢?」
陶樂詩恨不得一拳揍過去,事實上,她也行動了,只是拳頭才剛揮出,就被人家輕輕鬆鬆地躲開了而已。
更糟的是,一時的收勢不穩,竟讓她毫無預警地往前面倒去,恰好被某人抱了個滿懷。
「你該明白的。」他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握著她的柔荑,俊臉貼近她的耳畔吹著熱氣,低聲喃道。
她猛地一把推開他,因為氣憤,她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她看著他,眼神帶著惱意、失望與不可置信,「你……」再喘一口氣,「真不敢相信……」
他卻笑得更加溫柔無邪,「怎麼?可是傷心了?」
陶樂詩眼神一斂,語氣冰冷,「就因為當日我遵循自己的意願,選擇了桀,而沒有選擇你,所以你懷恨在心,接近我最親近的人,傷害她,借此來傷害我?」
姬行雅笑容驟斂,「那並不是你的意願,你只是一時被他的孤傲狂冷迷惑了而已,並不是真的愛上了他。你喜歡的應該是我,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時候起,你就說過會在我身邊的,你自己說過的話,難道已經忘了麼?」
「我沒忘。」冷冷地注視著他激動的表情,她毫不留情地切斷他的妄想,「我只是以朋友、知己的身份待在你的身邊,是你自己一直誤會了我的意思。還有,我並沒有被迷惑,由始至終,我愛的都是他一個人。而你……」她略帶歎息地瞥了他一眼,「在我心中,只是如同親人一般的存在而已。」
俊臉抬起。
他看著她,嘴角苦澀,「為什麼是他?」為何偏偏是他?「你明明知道我的母妃就是因為……」
「我知道。」她打斷他,杏眸中多了一抹歉然,「可那只是他母妃的責任,他並沒有錯,這點你也很清楚不是嗎?」
語氣漸漸地軟了下來,「就算他們是母子,也不該將他母妃當年所犯的過錯全部推卸在他身上吧,行雅,你就不能……」似是想到什麼,猛地瞪大眼,眸中儘是不可置信,「你該不會……」
「之前你一直對我避而不見吧,可是你瞧,」他露出滿意的笑容,「不出我所料,父皇一賜婚,你果然來找我了,至於皇兄,如果讓他知道你私自來見我,你覺得他會怎麼做呢?」
他會殺了你!
想起那個乖僻狂狷的人發狂的模樣,陶樂詩驚懼地慘白了臉色,手足相殘,那種不置對方於死地便不罷休的殘忍對決,經歷過一次已經夠了,這一次,她已經沒有足夠的自信可以阻止。
緊攥發顫的雙手,緩緩地抬頭,「姬行雅,我以為你是個愛憎分明的人,至少不會若無其事地殃及無辜,可是我錯看你了,就算以前我對你有多麼的愧疚,從你將樂詞牽扯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什麼都不欠你了……」
「那麼……」他突然開口,「恨我麼?」
恨?她愕然地望著他,那張比女人都要漂亮的臉上,依舊漾著溫柔而邪魅的笑容,那種自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雍容而高貴的氣質依舊那麼奪目,就如同以往,只需一眼,便瞬間奪去別人的呼吸。
這個人,如此的美,美得致命,美得足以令天地為之失色,只是為何此刻,他的笑容,如此涼薄?
陡然頓悟,她膛目結舌地望著他,良久說不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