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長衫的女子緩緩抬起頭來,青絲束起,露出清秀的側臉和尖削的下巴,雖是女兒身,卻是男子裝扮,遠遠望去,眾人只覺得這書生皮膚白皙,肩膀瘦弱,彷彿一陣風就會吹倒,然而那臉容卻是那般堅忍,面對著唐煜的惱羞成怒咄咄逼人,竟是愈發地沉靜了起來。
「唐家家主是吧,」她開口,定定地看著他,眸光沉靜,語氣淡得像無風無浪的湖面,「唐家自詡名門書香世家,熟讀聖賢書無數,那麼請問,這聖賢書中哪一行哪一句與這選婿有關?你唐家借燈謎會擇婿,此事並無人知曉,小生事先也並不知情,是以猜射結果如何,以唐老爺的立場,根本無權強求。事後小生好言婉拒,唐老爺勸誘不成,改而權勢威迫,苦苦相逼,仗勢欺人,妄自尊大,不體恤,不諒情,試問這與逼婚又有何區別?言之灼灼,不給個理由就不能放人,莫非就你唐姓一家獨大,連這天下鐵律王法都是你家擬定的不成?」
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能聽見,一片靜寂,鴉雀無聲,空氣的流動似乎停滯了,眾人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不可置信地看著陶樂詞,懷疑自己錯聽了。
唐煜臉色驟變,眉間黑氣隱現,胸口劇烈起伏,氣得鬍子直翹,嘴唇抖了抖,對著這張堅韌的臉容,半晌竟是說不出半句話。
陶樂詞見狀,拱了拱手,淡淡道,「小生話已說完,唐老爺若是無事,容小生就此別過。」
也不知是過於驚愕,還是被她波瀾不驚的淡然所震懾,圍觀的群眾竟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路,陶樂詞一路遠去,竟無半個人阻攔。
主僕兩人走了一段路,後知後覺的悔兒終於回過神來,燦爛的笑容頓時染上她興奮得彤紅的臉龐,圓圓的大眼閃爍著崇拜的光芒「小姐,小姐,你實在是太厲害了,你看他們都愣住了沒回過神來呢。你有沒有看到唐家那個迂腐老頭的臉色,哈哈,真是痛快極了。」
陶樂詞回頭望了一眼,見無人追來,暗鬆一口氣,搖頭輕笑,「悔兒,不是你家小姐厲害,是他們一時措手不及,這才給了我們離開的機會。」當一件事情的發展在意料之外,通常人們對它的反應都會慢上半拍,方才便是如此,不然等到他們回過神來,只怕沒有那麼容易離開了。
她方纔所言雖是冠冕堂皇,實際上卻是誇大了其辭,唐煜出身書香世家,自有一身儒雅風範,只因她屢屢拒絕,失了唐家面子,他一時怒極攻心,才惡言相逼,真要深究起來,那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句氣話,而她卻狠狠地扣了個一家獨大的帽子上去,無非只是想趁亂唬弄唬弄,尋機離開罷了。
「姑娘機敏聰慧,才情菲菲,舌燦蓮花,當真讓人佩服之至。」
月光下,男子雙手環胸,寬袍廣袖,姿態無比優雅地倚在路旁的一棵樹上,額前一縷墨發垂落至胸前,唇角淺勾,眉眼帶笑,只是笑得幾分邪魅,幾分輕佻。
這奢華的風雅,這無端自溢的妖孽氣度,不是那憐卿公子是誰?
一旁的悔兒早已呀的一聲尖叫起來,方纔她並沒有看見他和凌波仙眾女的那一幕,是以這是第一次見到他,也難怪會有如此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