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越來越安靜。
我記得我上輩子曾經看過一份資料,裡面說過,人在零度左右的水裡,只能存活幾分鐘,而在零上五度的水裡,存活時間大大延長,大概能活一個小時。但是大部分人會因為極大的恐懼,以及胡亂掙扎耗費過多的熱量,而提前死去。
那現在,這裡的海水,到底有多少度呢?海面上有冰山,我們的身上也接了那麼多的冰,估計也就零度左右吧,那這些再也不能發出聲音的人,從他們落水到死亡,到底是僅僅掙扎了幾分鐘,還是煎熬了半個多小時?但我為什麼覺得好像過去了好幾個小時一樣?
時間被無限的拉長,又似乎被無限的縮短。
為了避免再次產生昏睡的念頭,我把心裡的想法告訴了卡爾。
「讓我,看看,時間。」他用幾乎耳語的聲音說道,艱難的把手伸進大衣內側的兜裡,掏出一枚懷表。他全身都凍僵了,這個平時不需要幾秒的動作,他起碼嘗試了六七次,才把手伸進衣兜裡,又掏了很久,才用手纏著懷表的鏈子,把懷表掏出來。
手指已然僵硬的幾乎無法曲伸,我們一起嘗試了很多次,才把懷表的蓋子打開,看了半天,才發現表停了。
「啊,我忘了。」卡爾笑著說,「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落的水啊。」
「你這個,笨蛋。」我用手指勾著他的手指。
我們的聲帶已經被凍啞了,只能勉強用氣流穿過嗓子發聲。我們的眉毛和睫毛上全是厚厚的冰霜,臉上也鋪蓋了一層冰碴,頭髮被凍在了一起,衣服也凍成了硬塊。卡爾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白得如同他眉毛上的冰霜,嘴唇發紫。我想我應該也是這個樣子。
「我們,聊天,好不好。」卡爾把我的手貼在他的臉上,「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說。」
「你到底,喜不喜歡,克勞利先生?」
我把頭靠在椅子腿上,側著頭微笑著看著他。
「你在吃醋。」我篤定的說。
「我嫉妒,你身邊,所有,能夠得到,你的微笑的,男人。」他說,「告訴我,你,喜歡他嗎?」
「我喜歡他。因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回答道。
卡爾深深的望著我的眼睛:「那,你的表哥,威廉呢?」
我努力的想了想:「我欣賞他,有一點,喜歡。」
「該死。」他小聲咒罵著,「你十二歲,的時候,他就,喜歡你了。這個,不要臉的,戀tong癖!」
我嘶啞的笑了出來。
「那,托尼呢?」
「托尼?」我反問道,我的腦子現在幾乎沒有辦法思考,托尼這個名字,讓我第一個想起的,只有村子裡的一個佃戶,一時間我有些不能明白他為什麼要問這個人,「怎麼了?」
「沒什麼。」他迅速的說,展開一個大大的微笑,臉上的冰霜因為這個微笑堆在了一起,然後簌簌的掉下來。
「我想起來。」我突然間記憶閃現,想起了這個人是誰,「你真無聊。」
「上帝啊。」他用大拇指緩慢的摩擦著我的手背,「你居然。還記得他。」
「我本來,快忘掉了。」我說,「那天,太丟人了。我一點,都不想,記起來。你這個,混蛋。」
「你們到底,做到哪兒了?」卡爾不屈不撓的問,「他真的,沒有,做到底?」
「當然沒有!」我抬起抓著他的手的那隻手,打了他的下巴一下,「只差一秒。」
「我真想,殺了他。」他又親了親我的手指,「你的初吻,不見了。還有,很多地方,第一次,造訪的權利,應該是我的。」
「如果,不是你,那麼卑鄙。」我說,「你這個混蛋,你一直,都看在眼裡,什麼都不做,只知道,玩弄我。」
「我早就,後悔了。」他大張著嘴巴笑著,卻發不出笑聲來,「我只是,不敢說。但我真的,真的愛你。我願意,為你去死,你,相信我嗎?」
我的眼淚突然再一次掉下來。
「他們,為什麼,還不來……」我哽咽著說,「我好冷……」
「我親愛的,別怕。」他抬起手勾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身體拉近,湊過來,不斷的親吻著我的臉,「別怕……他們很快,就會過來,救我們……我們才,說了幾句……還不到三分鐘……」
我哽咽著說不出話,只能側過頭去吻他的臉,好像這樣就能得到足夠的勇氣和耐心等下去。
「我們,會活下去的。」他一邊親吻著我,一邊堅定的說,「我要介紹你,給我的父母。我的母親,不會反對。她有一個,叔叔,當初就是,因為這件事,自殺了。她很早,就知道,我不止喜歡女性。我父親,會聽她的話。」
「你母親,真開明。」我哽咽著說。
「所以,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很多年。」他用鼻子輕輕的蹭著我的鼻子,「堅持下去。」
我使勁的吸氣,被冰涼的空氣嗆得咳嗽了幾聲,努力的趕走這些悲觀的情緒。
「寶貝兒,想不想,聽我唱歌?」他親吻著我的嘴角說,「我十歲以後,就沒幹過,這事兒了。」
我擠出一個笑容,看著他的眼睛說:「看來,這是我的,榮幸?」
「是我的,榮幸。」他貼著我的嘴巴,「我只會,這一首,《giveregardsbroadway》。我母親,特別喜歡,《小約翰瓊斯》,這部音樂劇,我陪她看了,不下三十遍。太可怕了。」
「你很愛,你的母親。」我回吻了他一下。
「甜心,我也,很愛你。」他含住我的嘴唇shun吸著,「跟我學,好不好,我母親,對和她,品味相似的人,會格外的喜愛。」
「好。」
「來,認真聽。」他清了清嗓子,「一句一句,跟我學。」
「didyoueverseetwoyangkeespartuponaforeignshore
「whenthegoodship\'sjustaboutstartfor
「oldnewyorkoncemore
「withatear-dimmedeyetheysaygoodbye
「…………」
我努力的記住他唱的每一個單詞,他每唱一句,我就跟著學一句。其實十個單詞,我只能記住兩三個,而且他走調走的很徹底,我根本聽不出來這是什麼音樂。但是我還是在認真的學。
等到上了救生船,我一定要好好的嘲笑他。
「giveregardsbroadway,
「remembertoheraldsquare,」
「give、give……」
我顫抖的喘了口氣,使勁的眨了眨眼睛,讓自己的大腦清醒一點。我已經沒有辦法思考了。
「give、give……」
「亨利!」卡爾突然激動了起來,他猛地抬起上半身,四處的張望著,我們兩人身下的椅子開始晃動起來,「有人在、叫你的名字!他們來了!」
「什麼!」我混沌的大腦像是照進了一束強光,頓時清醒了不少,「在哪兒?」
「那裡!」卡爾抬起僵硬的手臂,「那裡!」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的海面上,一艘小船的身影清晰可見,以及是時不時掃過來的明亮得幾乎刺眼的燈光。
「我們得救了!」我哆哆嗦嗦的笑著說,「我們得救了!」
「喂!」卡爾嘶啞著聲音喊道,「我們在這兒……咳咳……喂、咳咳……」
我們喊不出聲音來了,凍啞了的嗓子發不出太大的聲音。
「他們聽不見!」我焦急的說,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他們聽不見!」
船上的燈光毫無目的的四處掃蕩著,我聽見一個熟悉的女人尖銳的聲音遠遠的穿過來,「亨利!亨利!」
那是母親!
「怎麼辦!媽媽聽不見!」我快要急哭了。
「別急,我想想,我想想……」卡爾急切的在海面上找著什麼,突然間停下來,「我找到了,你等我!」
他笨拙的從椅子上翻下來,翻進水裡,幸好他身上穿著救生衣,不然他一定會直接沉下來。
「卡爾!」我驚叫道。
他喝了好幾口水,頭才重新浮出水面,然後掙扎著,僵硬的指揮著四肢向一個方向游過去。最後他游到一個身著白衣的船員那裡。那個船員就是我們剛剛落水時不斷的吹著哨子,發信號讓救生船回來的船員。他已經凍死了,但是哨子還含在嘴裡。
卡爾把哨子塞進嘴裡,用力的吹了起來,尖銳的哨聲頓時劃破死寂的海面,那聲音之響亮,幾乎讓我全身都汗毛豎立了起來。
「是亨利!肯定是亨利!」母親的聲音充滿喜悅,「亨利,等我們!媽媽就來救你!」
卡爾一直吹著哨子,他的的呼吸都是紊亂的,哨聲也凌亂不堪,我望著那不斷駛向我們的小船,又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他的臉上全是笑。
之後的事情就像是夢一樣,我們是被拖上船的,自己已經完全沒有辦法使勁了。母親用她的皮草大衣和帽子把我嚴嚴實實的裹住,又脫下手套給我戴上,用她溫暖的手抱著我的臉,不住的落下濕潤的親吻,我的耳邊全是她喜極而泣的哭聲。
之後母親和布朗夫人又拖了好幾個勉強還活著的,凍僵了的人上來,然後才開始往回劃去。我和卡爾緊緊的靠在船上的一角,手拉著手。
「你看,不是很難,是不是?」卡爾輕聲微笑著說
我點點頭。
「亨利,我的亨利。」他用頭靠著我的頭,輕聲的說,「你答應過,我們活下來,你就和我在一起。現在,該兌現諾言了。」
我側過頭,把頭埋進他的肩膀裡,張開手指,和他十指交握。我們冰涼的掌心貼在一起,漸漸的,開始有了一點溫度。
作者有話要說:熱烈感謝十三印親的火箭筒~~早上起來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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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更一萬二和四千收益居然沒有什麼變化真的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