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月答應了『是』就退了出去,夜幕降臨時又替主子拒了兩個走訪的人,一個是大少奶奶王氏,一個是二姑娘穆念池。
至於王氏為何要來漓雨苑中穆念雪數著腳趾頭都能算清楚,王氏這個人比柳氏更叫人生厭,所以乾脆不見。穆念池跟穆念雪沒多少糾紛在,卻也是大房的人,若是說起幫忙的話來也不好撕下面子。
這一夜,穆念雪睡得淺,夢中總是有人來找她談話,或敘述悲情或埋怨後宅,總之難以讓人安心。
先是她屋裡的丫頭鶯兒,伏在她床前磕頭,聲稱沒臉再見主子,只是懇求穆念雪幫忙埋葬了她荒死郊野的胞弟屍骨。並放肆一定找柳氏報仇雪恨。
後是三房的青玄,坐在她床邊還像以往一樣敘述家常,說到後面還惋惜地勸慰穆念雪一句,「姑娘還是趁早離開了這個地方為好,遠遠地到一個別人不認識的地方過清靜生活。我雖說是做別人的小妾,卻是將整個身心都奉獻給男人的,可惜這輩子福薄命薄,男人終究是靠不住的……」
穆念雪從冷汗中醒來,額頭已被汗水浸濕,屋外的棲月聽到動靜忙得扶主子起身,「姑娘怎麼出這麼的汗,如今都是秋季了。」
穆念雪來不及打水沐浴,她夢中的那些人可不是曾經死過的嗎?就是方才鶯兒對她說話時,舌頭還有些不自在。還有三房姨娘青玄額頭上有一朵紅花,像是打了胭脂一般。想到這裡穆念雪就意識到不好,青玄很可能已經死了,才來對她托夢。
正此時,外面就聽到沉悶的鳴鐘之聲,有丫頭在外面叫喚,「青玄姑娘過了——」
苑裡苑外都忙活起來,棲月吩咐人給穆念雪打水沐浴,老太太那邊也有了動靜,一邊叫人去請穆三老爺回來,一邊準備著喪事。
青玄的死對穆府大院沒什麼影響,老太太認為這個季節裡辦喪事忌諱,也沒有興師動眾,不過挑了一副棺木,將撞牆而死的青玄裝殮進去,又請了幾個和尚唱經去去晦氣,連外人都沒有告訴。倒是穆三老爺從撲任的地方跑回來,抱著青玄死去的屍身一陣痛哭,說怎麼不等他回來?
穆念雪將整個身子泡在木桶裡,腦袋死沉死沉,她不明白青玄走時為何對她說那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將死之人都知道未來慘淡的結局嗎?
「姑娘,田、田家的二少爺來了,此時在苑外等著,要見姑娘——」一個小丫頭衝進來,沒頭沒腦的匯報。
「他來做什麼,就說我不見。」穆念雪揮動著木桶裡的水,臉都急紅了,
院外傳來幾聲丫鬟急躁的勸慰,「田公子,您不能進去,我們姑娘正沐浴呢。」緊接著就傳來腳步聲,「我不信,定是你們哄我,哪有大清早洗澡的?」
穆念雪氣急,慌忙從木桶裡跳出來,水跡都未擦乾就先披上了一件衣裳,剛剛整理完,田蒙的身影就衝了進來。
穆念雪披散著濕漉漉的頭髮,從未這個樣子見過人,臉上紅白相間,瞪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田蒙,「你來何事?」
田蒙但見屋裡的木桶未撤,才知道穆念雪真的在沐浴,但見她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裙,如綢緞般的黑髮還帶著珍珠,小臉微嗔,越發嬌俏,心裡就更加喜歡。搓著手走近了幾步,「雪兒,雪兒姑娘,不知你先前的話還算不算數?」
「我先前什麼話?」穆念雪一臉疑惑,十分不情願。
「若我田蒙奪了爵位,封了官,你就嫁給我?」田蒙嬉皮笑臉地說著,今日來他就是特意說這件事的。
「你的爵位都拿到了?那你哥願意拱手相讓?我才不信呢。」穆念雪故意讓田蒙為難,想著法子堵住他的嘴。
「那當然,我娘最疼我了,我要什麼不給?田毅不情願也得請願,要不然就不是我田蒙的兄弟。」田蒙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彷彿穆念雪一點頭,就拉著她去成親。
「你不知道我們家今天死了人嗎,在這一天談婚慶最不吉利,再說我昨日剛回來實在疲乏得厲害,不如我們改日再商量此事?」穆念雪故意打著呵欠,心裡卻在暗罵,這個人怎麼還不走?
「那好,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可都聽明白了,一個字都沒漏下。到時候你可別耍賴。」田蒙還不願意走,棲月出來才將他送出了苑外。
穆念雪重新整理衣裝,埋怨道,「田蒙要進來,怎麼也沒人攔一下,就讓他大大方方進來了?」
棲月手滯了一下,「是奴婢的疏忽,姑娘不是讓我去打聽田府上的事嗎?如今田毅任的職都是田蒙頂替的,府外也沒人敢攔他。他哥哥倒是閒在家裡了,不過我聽說他心裡氣憤地很,打算著離家單幹的事情。田氏也哄著他,說先將職位讓給弟弟當幾天,以後總歸是要還的。」
「那姑母家的事如何了,芸丫頭可說要來看我?」穆念雪心思一轉又問。
「帖子倒是派人遞上去了,不過姑太太那邊暫時還沒回應。」棲月一邊幫穆念雪絞著頭髮,一邊回答。
穆念雪想起昨晚的夢,下意識地對棲月道,「你選幾個小廝,到東郊林子裡尋一尋有沒有人的屍骨,若是有就隨便裝殮一下埋了吧。」
棲月雖然感到奇怪,也沒有多問,按照吩咐給了幾個人銀子就讓人幫忙去找屍骨,還真被穆念雪說准了,東郊林子裡果然有屍骨,若是不仔細分辨很難看出是一個人的。上下兩截斷了,裡面的東西都被野獸掏空,只剩了個乾癟的骨架子。
幾個人捂著嘴,合力用草蓆掩了,隨手挖了個坑算作埋葬。回來後棲月也沒講細節,只說都辦妥當了。穆念雪也放了心,第二日晚再也沒有人來打擾她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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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次日就聽說穆念秋摔傷的腿更加疼痛了,根本難於行走。穆念雪也不知她是裝的還是真的,覺得自己回來一次,又是長於穆念秋的,還是決定去看看她為好。
和著棲月包了禮品來到玉棠苑,柳氏竟沒有著手趕人,臉上強自帶著一絲微笑讓穆念雪進去。還未進屋,就聽到裡面刺耳的嗓音,「讓她滾!誰讓她假仁假義?我不想看到她!」
穆念雪絲毫沒有不適,彷彿耳中的話不是對她說的,連棲月也覺得主子從出去到回來又變了好多,變得凌厲了,對諸事不再抱著慈善的態度。
「四妹妹是在叫我嗎?我如今回來難得見到妹妹一面,以後若是出去了更加捨不得,咱們雖說不是一個肚子出來的,可畢竟是姐妹。我來看看你,也是出於好心。」穆念雪一進屋就見到披頭散髮、滿臉蠟黃的穆念秋,不止如此,她的額頭上還出現了許多紅色疹子,與她平日的膚色實在難相提並論。
棲月乍一看,也嚇了一跳,這比瘋了的青玄好不了多少,穆念秋究竟是受了什麼刺激變成這樣?
「我不要聽,不要聽,娘,你趕她們走!」穆念秋捂著雙耳,拚命地搖頭,穆二太太從房門口趕進來,一把抱住了女兒,心疼道,「秋兒啊,你別這樣嚇娘,都是娘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穆念雪回去時一直在想著這句話,一直都是娘的錯?莫不是鶯兒的劫應在了穆念秋身上?所以她才變得那樣難看,臉上血色全無?
這一夜,穆念秋被嚇醒兩次,她看見一個滿臉血糊糊的女人坐在她床邊,指著自己的臉說,「看見沒有,你以後就會成為我這樣,體無完膚。」
穆念秋嚇得尖叫,她不要,她不要,可是一閉上眼睛,四面牆以及地上、頭頂都變成鏡子,照出她難看的模樣。
柳氏無法,只好去請示老太太讓請個道士給女兒驅魔。老太太十分不喜,只道,「晦氣!」
柳氏因為賬單上出了差錯,交不出替大房大少爺將功贖罪的銀子來,老太太直接剝了她賬房的權利,全交給大房管理。
因為不得臉,府內外的丫頭也不怎麼再看好穆二太太,柳氏自己出了銀子,請了長眉長鬚的道士在玉棠苑裡驅魔除鬼一陣。那道士乾癟的兩頰,看起來就似仙風道骨,用酒洗刷了木劍,嘴裡念叨著一句咒語,突然劍尖直指漓雨苑的方向,「惡鬼就潛藏在那裡。」
若是平時,柳氏還能拿道士的話做章,現在誰都不會相信說剛回來的三姑娘有問題。穆念雪自己帶著丫頭站到了道士身前,全憑他消災滅鬼。
道士舞了一陣,劍尖染了血紅色,聲稱妖魔已除,已經無礙了。
柳氏給了幾錢銀子,道士離去。棲月回到院中,擔心地問,「姑娘不怕傳出去壞了名聲嗎?到時候都說姑娘跟鬼怪為伍。」
穆念雪笑了笑,「我的名聲怕早就壞了,還擔心這一樁?再說我看那道士離去時很不滿,柳氏給的銀子太少了,他怎麼會傳出不利於我的話?」
正說著話,門外卻有人傳報,「姑太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