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這副神情還真是嚇到了秋林,她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呵呵乾笑兩聲以緩解尷尬。「許諾哥哥,快進屋吧,這外頭冷颼颼的,別凍出病來了。」這才在正月裡頭,是天氣最冷的時候。早上還下過毛毛雪,不過沾著了地面,雪就化開了,成不了氣候。
許諾表情呆呆愣愣地瞧著秋林,卻忽的臉色又是一邊,轉過身拔腿就飛快地跑。瞧著許諾那風風火火的架勢,秋林還真怕他一腳踏空跌進人家陽背後去了。
這人,咋瞧她像瞧毒蛇猛獸似的?她有那麼討人厭麼?秋林原本還想著怎麼來疏導疏導許諾的情緒,只是人家壓根兒不領情,她也別浪費表情了。
許諾一路從秋林家狂奔回自己家院子前,惶惶無助的心像是牆角一棵枯敗的野草,任由那冷冷淒淒地寒風吹著,淒寒空落落一片。
合意娘站在自家院子裡頭,瞧著面色灰白的許諾,心頭如針扎似的。趕緊過來捉了他的手,將許諾往屋子裡拖。許諾的手冰涼涼的,臉也冰得跟冰錐子似的。合意娘趕緊把他拽到屋子裡頭,讓他坐在火爐邊上烤火,又進灶屋裡端了一杯姜茶把他。
許諾只顧著將姜茶往嘴裡邊倒,也不管它究竟燙不燙。他這副架勢將一旁的合意娘嚇得夠嗆,趕緊從他手裡頭劈手奪過瓷碗,色厲聲急道:「這是開水,你這麼個灌法不燙得你喉嚨腫嘴起泡才怪!」合意娘瞧著許諾這副心不在焉模樣,心頭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這娃也是個強的,以前他們都輪番勸過,可是這娃就是不聽。如今瞧著人家閨女出嫁,一個人在這裡黯然神傷,這算什麼事兒?
合意娘瞧著那廂臉色慘白的兒子,心頭亦是不好受。執起許諾的手來,合意娘緊緊握在手心裡,語重心長說道:「阿諾,你心裡頭的苦當娘的也明白。只不過如今秋月都出嫁了,你還要這樣作踐自己麼?你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也該說一門親事了。難道你就準備這麼拖著麼?」如今比許諾還小點兒的長山都抱上兒子了,村裡其他跟自家兒子同齡的也娶了媳婦兒生了娃。偏生就自個兒家這個,腦子總轉不過來彎,硬是要這樣強,再這樣下去,莫非是要一輩子打光棍不成?
合意爹也心事重重地坐在一旁抽旱煙,想著別人跟他這般歲數孫子都抱上了。自個兒家裡頭這個倔的,給相了幾門親了,硬是不同意!這都二十幾的人了,再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明兒就把媒婆找來,看看哪家的閨女還沒有出嫁!咱們也不挑人家姑娘家長相啥的,只要做事利落,勤快肯幹活兒就成!」
一說到這親事,那廂跟榆木似的許諾終於有了點兒反應。「爹,你們就讓我靜靜成不?我現在還不想提這事!」許諾板著個臉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他心頭還亂糟糟得很,如今對相親成親這事牴觸大得很,就目前而言,他實在沒有心情談這個!
聽著許諾直截了當地給拒絕了,合意爹臉上一繃,登時怒火四濺。「不提?你說說你現在都二十來歲的人了,你以為你還是幾歲?十幾歲?不提婚事提什麼?莫非你還惦記著秋月那閨女?今兒你也瞧見了,人家這會兒都跟張家的那個拜堂成親了,你還想咋的!不是爹說你,這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媳婦兒這回事,娶回來生了孩子也就看誰都一樣了!你也甭犯強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合意爹話音一落,許諾就氣鼓著臉欲跟老爹反嘴。合意娘見狀,不由得拉了拉許諾的衣袖。唉聲歎氣道:「兒子啊,你就算不為你自個兒想,你還不能為了我們這半截都入土的爹娘想想麼?咱們有生之年圖個啥呀,不就是指望著兒女出息,孫子成群!可你如今這樣拗著,不肯娶媳婦兒,這不是硬生生讓這個家不得安寧、讓我們心上添堵麼?你就聽你爹的,趕明兒去相看相看閨女。咱們畢竟不能陪你一輩子的,莫非你想要打光棍一輩子麼?」
合意娘苦口婆心的勸說終於令許諾氣鼓鼓僵硬的臉鬆懈了些,難受地說道:「爹、娘,孩兒曉得這件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塵埃落定,心中已再無它念。只不過你們讓我這麼快去相媳婦,我還轉不過這彎來。我曉得你們也急,可是也不急於這一朝一夕。孩兒保證,絕對在半年之內說親成不?」
如今秋月嫁人的事已經是塵埃落定了,他再怎麼想著念著,也只會讓家裡人心頭添堵。如今秋月已嫁為人婦,他能做的,也便是將這份情埋藏在心中。
瞧著許諾蒼白的臉色,合意娘心中也宛如刀絞。「嗯,咱不逼你逼得這麼急,但你自己也要長點兒心,娶個媳婦兒回來,生一堆小娃,好好生生過日子,可比什麼都強!」
相比之合意娘的苦口婆心,合意爹簡直就是怒髮衝冠,他把煙桿子重重地磕在桌子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聲大如斗道:「孩子他娘,你兒子這使得是緩兵之計呢!你可別信他!這麼久了,他哪次不是拿這話來搪塞咱們,偏偏你還信!」合意爹鼓著眼睛,狠狠瞪著神傷的許諾,心頭怒火滔天而起。
合意娘臉色一白,過去拽了拽孩子他爹,「你就快消停些吧,難道要把兒子往死胡同裡逼?」合意娘覺得這解鈴還需繫鈴人,兒子能不能想開的關鍵是在於秋月身上。合意娘琢磨著看來只有等三日後秋月回門的時候,再來勸勸她這個倔強的兒子吧。
其實許諾哪一次說的話都不是有意敷衍,但是心裡面總是邁步過去這道坎兒,他也不願意將就,也就只能這麼一次又一次地推脫了。如今秋月已經嫁人,他是鼓著勁兒要從這泥淖裡頭走出來的,免得傷人傷己。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這日正是新嫁娘秋月回門的日子,韓氏早早地起來洗漱,然後開始做飯。吃過飯之後,她也沒幹啥活兒,就搬根條凳過來坐在院子裡頭繡絹帕子,那企盼的眼神時不時瞟向村口,沒瞧見有車過來,又是一陣失落和心緒不寧。
梅香如今身懷有孕,大夫建議就是要多多地運動走路,才有利於將來生產。她吃過了飯,就由兩個貼身婆子攙扶著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一邊消食一邊運動。見婆母心神不寧地時不時朝村口瞧去,知她記掛著今日回門的大姐秋月。梅香柔聲笑道:「娘,這會兒還早,從海棠村過來還有一段路呢,大姐他們沒這麼快過來。你快進屋去吧,這院子裡頭怪冷的。」
這正是冷得侵骨的時候,倘若不是她身上又是穿了襖子又是披了斗篷,手裡還捧著個暖手爐,要不然,她才不往這院子裡頭來呢。
韓氏聽了她的話,也覺得有道理。便將針線籃子一收,瞧了瞧在寒風中腆著肚子艱難行走的梅香,關切道:「梅香啊,你也別在屋外呆久了,怕受不了這寒呢。」
梅香笑瞇瞇道:「走這幾步路,我還渾身發熱了呢,沒覺著冷。娘,你就別管我了,快進去吧。」她這又是襖子又是披風還有暖手爐,渾身上上下下包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只有露在外頭的臉頰子有點兒生涼而已,哪兒會覺著冷?
約莫著中午的時候,大夥兒盼星星盼月亮的終於將大姐秋月給盼來了。韓氏喜出望外,趕緊到院門口來。秋月進到院子裡來,歡歡喜喜地喊爹喊娘;大女婿張成這會兒正指使著下人將那回門的禮物往屋子裡搬。
秋林站在院子裡頭,細細打量了大姐一番。只見她穿一身淡粉色繡花襖,外罩軟毛織錦鑲毛披風,頭髮已梳成了婦人頭,左右各簪著兩隻碧玉簪。粉面含春、俊俏的臉蛋兒上時不時透著羞澀和歡喜,叫人瞧了心生喜悅。看來她在張家日子過得不錯。
「小妹,你杵在那裡幹啥,幾天不見,你就不認識我了?」跟爹娘、弟弟弟妹寒暄一番之後,秋月側頭只見小妹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卻不上前,也不喚人。秋月不由得嘟嚷著嘴,嗔怪起來。
秋林這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只顧著打量,卻忘了過去喚姐姐了。於是將神色一斂,跟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到了大姐跟前,那臉早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呵呵,遠遠一瞧還真像是仙女下凡了呢;這走近一瞧,原來是大姐回門啊!」
一番話將秋月逗得咧開的嘴再也合不攏了,「你這丫頭,啥時候學會了油嘴滑舌了?」
秋林對著大姐秋月吐了吐舌頭,眉開眼笑地說道:「啥油嘴滑舌,我說得是實話好不好!咱們也別杵在這院子裡頭了,趕緊進屋去吧。大姐姐夫一路奔波勞累,肯定又累又冷,小青,你給端兩杯姜開水到堂屋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