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只聽了這麼一句,心頭也已經有數了。早曉得三叔那性子是擰不過方氏的,只是沒想到方氏竟然這麼快就把他給說服了。亦或許他自己本來立場就不堅定,在方氏的誘導勸說之下,這心裡頭的一桿秤就往方氏那邊偏了。
秋林只當做是沒有聽見,大刺刺往前走去。身後的小青小紅還在震驚之中,而後又是止不住的歎息。原本以為四小姐從中阻攔就能挽救秋槐於水火之中,哪裡料到這不過半天的時間,連這嫁人的日子都給確定好了。小青小紅感傷之餘又不免對秋槐抱有同情。不過同情又咋的,四小姐說得對,這是他們家的家務事,東家都沒插嘴的餘地,更何況他們兩個小丫頭呢?
兩人齊齊歎了口氣,暗自慶幸幸好自己沒碰上這樣的糟心事。雖然他們兩個賣身為奴,可是東家卻從來沒有虧待過他們。這婚事也是可以自己做主的,要是攢夠的贖身的錢,就可以贖身了。相比之下,雖然他們現在是東家的奴僕,但卻比秋槐生活得舒心自在了許多,他們已經比秋槐幸運幸福了許多了。
到了梅香家,只見梅香的弟弟許洋跟他的堂弟許明正端端正正坐在院子裡頭,應該是在寫夫子佈置的作業。這會兒許明聽見院門口有動靜,抬眼一瞧,竟是秋林來了。她身後跟著兩個瘦瘦高高的丫頭,正將一隻沉甸甸的籮筐歇在院門外。
許明瞧了,忙不迭咧開嘴笑,鐵定又是秋林妹妹過來給他們送啥好吃的了!許明天**玩,這幾年去學堂唸書,性子還收斂了些。不過這會兒見了好吃的,哪裡還顧得上寫作業,將毛筆一擱,歡脫得撒著腿丫子就往院子門口跑,見著那籮筐裡頭裝著一個個圓滾滾、綠油油的大西瓜,禁不住眉開眼笑。「秋林妹妹,你咋過來了。這一籮筐的西瓜多重,下次還不如讓我自個兒去搬,也省得給讓淘力啊!」
秋林見許明那副饞得不行的模樣,剛才在來路上碰見的不愉快也就此消散。秋林樂呵呵地道:「你可是要唸書以後當舉人老爺的,我可不敢指使你幹活兒。小青小紅,咱們一塊兒把這西瓜搬進院子去吧。」
許明原本一點兒都不想唸書,就想成天淘氣去林子裡逮兔子野雞啥的。可是家裡人都說了,男娃不讀書,就當是喂的豬。他可不想當豬,於是就只好癟著嘴委屈地進學堂唸書了。他唸書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在學堂裡不過學了幾個字,不至於做睜眼瞎罷了。
許明曉得秋林這話是在寒磣他,不由地癟了癟嘴,悶聲道:「你說的舉人老爺正在那裡做功課哩,至於我嘛,沒那天分,就讀個幾年書出來本本分分做個莊稼人。其實現在種莊稼也不賴哩,秋林妹妹你瞧咱們村兒裡哪家的日子不都過得紅紅火火的麼?你不給你掰扯了,我先把西瓜搬進屋,再去做作業,不然明兒個可要挨夫子板子的。」
秋林聽了話,忍不住哈哈大笑。她側目瞧了眼那廂還工整坐著的許洋,忍不住驚歎,這人定力倒是不錯,沒準兒以後還真是當官的料。不過再瞧瞧這吊兒郎當的許明,覺得他說的也是那麼回事,他這樣子,只怕是做不成官哩。「嗯,你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考狀元是沒你的份兒。不過有句話叫做行行出狀元嘛,只要用心肯幹,也不只讀書這一條出路嘛。」
許明聽了這話,簡直如遇知音。對頭,他也是這麼想的,這種田種得好,照樣不是良田千頃麼?許明憨笑著一個勁兒地猛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話!」
「話什麼話,你話嘮啊你,就聽見你的聲音在耳根子嚷嚷嚷的,你不寫作業,你堂哥還寫哩。還在這兒噓噓噓,要是晚飯做好了,你還沒把作業寫完,看我把你飯吃?」梅香拿著個鍋鏟,雙手叉腰站在灶屋門檻上,對著許明就是劈頭蓋臉一陣好罵!這小子讀書玩心大,特別容易分心。今兒倒好,作業都不做了,反而跟別人擺起龍門陣來了。梅香對他簡直無語。
許明到底有點兒怕梅香,這會兒見她發怒了,也沒有之前的蹦躂勁兒了。癟著嘴小聲說道:「我,我這就去寫作業去!」說完失落落瞧了秋林一眼,果然挪步過去寫作業了。
梅香訓完了許明,這才對秋林眉開眼笑道:「你過來了,今兒就在咱們家吃飯吧,我還做了蒸餃跟紅燒魚塊,你嘗嘗吧。」梅香這親熱勁兒可跟剛才訓許明的時候那一副窮凶極惡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啊。
不過秋林也沒覺得有啥,她已經都習慣了。她笑呵呵說道,「不必了,你裝了蒸餃把我帶回去就成。約莫著我家飯菜也已經做好了,就不在這兒吃飯了。」大夥兒彼此都很熟悉了,秋林也沒跟她客氣啥。
梅香聞言,也只好點了點頭。回灶屋裡頭找了個裝菜的籃子,洗乾淨之後就把蒸好的餃子往裡頭裝。早上秋林說過要送西瓜過來,所以餃子都多做了些,這會兒剛好把秋林帶回去吃。裝好餃子,找一塊藍布遮好,這才過來把竹籃子給秋林。她一笑,兩顆虎牙就率先跳了出來,極為討喜。「這餃子有蘑菇餡兒的有菱角菜的還有土豆有肉末,你回家用油酥些辣椒面,再加上醬油、醋、大蒜當作料,應該味道不差。」
秋林歡歡喜喜接了過來,摸了摸籃子,還有些發燙哩,看來剛才弄好。「曉得你茶飯好,我就不耽擱你做飯了,就先走了。」再跟梅香嘮叨下去,老根叔他們回來,只怕這飯都還沒做好。再說她也要趁熱將東西帶回去把大夥兒吃。
秋林提著沉甸甸的籃子,一股白面餃子的淡淡香氣鑽進了鼻孔裡。秋林都有點兒迫不及待想要將它們拆骨入腹,不過還是給忍住了。主僕幾人晃晃悠悠走過魚塘,上了田坎,大老遠的就聽見自個兒家裡頭歡歡喜喜的聲音傳了過來。
男人女人說說笑笑的聲音摻雜在一塊兒,秋林聽不清是誰在說是誰在笑,只感覺那邊鬧哄哄的。秋林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家裡頭啥時候變得這麼熱鬧了?秋林狐疑地掃了一眼小青小紅,兩人皆是呆愣模樣。主僕三人這會兒不僅加快了腳步,急哄哄往自家院子去了。
剛走到院子門口,秋林就見著大半年不見的二哥秋松如芝蘭玉樹般站在院子裡,大夥兒圍著他說說笑笑,一副好不熱鬧的景象。秋林見著了二哥秋松,驚動地趕緊跑了過去。「二哥!」秋林聲音有點兒哽咽了,激越的心情難以平息,眼角竟然有些濕潤了。
秋松聞言,轉過頭來瞧。看著眼前這約莫著十三四歲,長得亭亭玉立、越發標誌的丫頭,臉上全是喜悅的笑容。「小妹。」秋松在州學唸書三年,鹹少回家。三年過後,也只是回家裡頭小住幾日,稍作歇息,此後便忙不停蹄地啟程赴京趕考。在外奔波的無奈和淒涼讓他時時刻刻掛念著家裡人。如今回鄉,見著這熟悉的人、熟悉的景色,秋松激越的心情難以述說。
韓氏在一旁含笑抹著淚珠子,「你們別只顧著在院子裡說話,到堂屋裡坐坐。阿松剛回來,一路上鐵定奔波勞累的,秋月你去倒碗菊花茶把你弟弟喝。」看著離開多日的兒子終於歸家,韓氏那一刻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了地。
坐在一旁沉默寡言的許南山這會兒也紅著眼眶,看著這高大,一身書生氣質的二兒子,心頭滿滿的都是歡喜。
秋月給秋松端了菊花茶,秋林也趕緊把西瓜劃成一塊一塊端過去把二哥吃。「二哥,你快吃點兒西瓜,清熱解暑的。」
看著這滿屋子端茶遞水、關心他的親人們,即使秋松已經很累了,只想休息,但是這會兒他哪裡說得出一個不字,自然是乖乖喝了菊花茶,又拿起一塊西瓜啃咬起來。瞧著小妹那熟悉的晶晶亮的眼神,秋松只覺即使這些年來分別多過相聚,但是親人之間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緣並不能因為分離而割捨掉。他笑著吃了兩口,對著小妹說道:「好甜。」
得了表揚的秋林一下子樂得找不到北了,將漂亮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狀。「那二哥你多吃點兒,這些都是自個兒家裡出的,坡上還有許多了,趕明兒我多摘幾個回來把你吃。」
秋松忍不住笑出聲來,小妹就是這德性,有啥好東西吃的,就要到別人面前去獻寶。不過他一點兒也不排斥秋林這樣的舉動,反而喜歡的很。「好。」秋松抿著唇,對著小妹呵呵笑起來。
進了堂屋之後,大夥兒又是對秋松一陣寒暄。秋松好脾氣地一一回答了,這會兒大家才曉得,秋松此次赴京趕考竟高中進士,此次回鄉也最多不過呆上二十來天,他現在可是朝廷命官,一個月之後要走馬上任,他正是隔壁縣石頭縣新上任的縣丞,是個正八品的官兒。
得知秋松當官兒了,韓氏哭得稀里嘩啦,許南山也禁不住老淚。「秋松好樣的,孩子他娘,咱兒有出息了。」沉默的許老爹這會兒心頭激動澎湃、難以抑制,臉上咧著巨大的笑容,那鼻涕跟著眼淚也似不要錢地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