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方氏自打那日重新回到許家之後,仗著自己懷有身子,越發的好吃懶做起來。她以前那些壞毛病非但沒改,反而有變本加厲的趨勢了。
可憐許南雲不僅要干家外施肥鋤草這些的事情,還得干家內洗衣服做飯一類的事,除此之外還得經由方氏,飯菜端上手,好吃好喝地伺候,像供著個祖宗先人一樣的。
幾天下來,他已經累得兩眼發昏、腳步打虛了,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那個秋槐也是指望不上的,讓她幹點兒什麼事情,嬌裡嬌氣的,哪裡會做,不給添倒忙就算是好的了!許南雲為了方氏肚子裡的那塊肉,只好把這些苦全往肚子裡咽。
這樣努力勸著自己,等方氏肚子裡那塊肉落下來就好,到那時候,自己絕對不再仍她們差使,當這個耙耳朵了!
許南雲一大早起來,先去灶屋裡燒火,柴火都是昨個兒早上劈的,在院子裡曬了一天,就放進灶屋來了。丟進灶洞裡,這柴火都還不夠干的,很快便氤氳出一股嗆人的青煙。許南雲忍著欲咳嗽的衝動,將紅苕葉籐子剁碎都進一隻大鐵鍋裡頭煮豬食,裡面還摻了些豬草、紅苕、米糠這些的,亂七八糟煮了一大鍋。另一隻鍋裡頭是做飯用的,許南雲先打了兩個雞蛋做糖蛋把方氏吃。糖蛋做好之後把鍋刷了刷,又摻上水,開始做玉米糊糊。
許南雲做這些做的也有好些年了,還算是輕車熟路,只不過畢竟是身大武粗的大男人,做事情總歸不如女子手腳輕便的,灶屋裡頭時不時發出些磕磕碰碰的聲音。
東廂房裡,方氏找了個靠枕,懶洋洋靠在上面,並沒有下床的打算。她摸了摸肚子,覺得有點兒餓了,卻遲遲不見許南雲將糖雞蛋送過來。半點兒不遲疑地扯著嗓子喊:「餓死人了,把不把人吃飯的啊,你兒子都要餓死了!」方氏如今自然曉得許南雲的軟肋在哪裡,這會兒自然是揀著許南雲的軟肋戳!
果然,方氏這樣一喚,許南雲屁顛屁顛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糖雞蛋進屋來了。方氏本來就是個好吃的,聞見這蛋腥味就口吃生津的。這會兒也顧不得裝自己柔弱了,趕緊伸出自己一雙豬蹄子去接。
許南雲瞧著急哄哄的方氏,生怕她將湯水給灑了,不由得叮囑了一句,「小心,別撒了。」
方氏不悅地皺了皺眉頭,只當許南雲這話不過是耳邊風罷了。她顯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捧在手心裡頭的這碗糖雞蛋上面啊。方氏已經是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起來。
許南雲見方氏吃得格外歡騰,也覺得自己肚子餓得咕咕叫。聞著從那碗糖雞蛋裡散發出來的格外誘人的甜蜜滋味,許南雲只覺得嘴裡溢出口水來,等他發覺的時候他已經不自覺地將口水給嚥了下去。
此時他的臉色稍稍變紅,抬眼見方氏只顧著吃那碗糖雞蛋,並沒有往他這邊瞧來,許南雲心頭稍安,小聲咕噥道:「你慢慢,我先去忙活了。」說完,幾乎是毫不遲疑地匆匆走出了東廂房,走出門去之後,回頭來瞧東廂房裡的情景,最後又不曉得想了些啥,重重的歎息從嘴裡鑽了出來,他一甩手,頗有點兒落魄往灶屋去了。
現下家裡好吃的好喝的,全都給方氏了,而許南雲跟秋槐的早飯,不過是兩碗玉米糊糊外加幾個玉米餅子跟一碟鹹菜,玉米糊糊裡頭扯了點兒青菜葉子剁上,一點兒油星子都是看不到的。
一天到晚的活計太多太累太雜,許南雲吃飯都是用刨的,根本也不管那玉米糊糊燙不燙人,三兩下喝到肚子裡,又吃了好幾個玉米餅子。許南雲也不做多停留,對秋槐吩咐道:「把碗洗乾淨了!」洗碗刨洋芋紅燒這樣的事兒秋槐還是能做的。
秋槐吃著嘴裡頭淡而無味的東西,悶悶地點了點頭。哎,她已經好幾天沒沾過葷了。現在爹把娘寶貝跟什麼似的,家裡頭好吃的好喝的全把她,好歹給自己留點兒嘛。天天喝這玉米糊糊的,她都快失去味覺了。哎,什麼時候,家裡頭才能吃上點兒好的呢,秋槐苦巴巴地想。
許南雲沒有別的心思也沒有精力去關注秋槐在想什麼,他忙得很。剛把豬餵了,這會兒要把食給雞吃,不然它們可是要造反的,叫的沒完沒了。將缸裡頭沒水了,又提起扁擔兩邊各掛了兩隻水桶,拼著一股勁兒,蹭蹭往水塘那邊去了。他現在可沒有時間多耽擱的,做什麼事情都必須講求效率才行。他只有一雙手,慢了的話活計就得做到天黑了。
將家裡頭挑水劈柴洗衣裳喂雞餵豬的一大摞事做好之後,許南雲擦了擦額頭冒出的顆顆汗水,荷著鋤頭又往坡上去給莊稼鋤草了。
等許南雲去忙活莊稼地裡頭的事兒之後,方氏又捲著被子睡了一覺,後來又實在沒有睡意,這才想著起床。看著筲箕還有一點兒見底的瓜子,她皺著眉頭取過一把,心頭暗道,這瓜子又要沒了,等當家的回來讓他再去買好了。
方氏在屋子裡呆得也有點兒悶,遂到院子裡走走。走到院子門口的事情,正好瞧見隔壁花婆子荷著鋤頭過來,這花婆子跟方氏一樣,也是愛說人長短是非的,兩人一拍即合,不知道說了村裡人多少閒言碎語的呢。
方氏見花婆子走過來,自然是兩眼放光,這會兒也不裝出自己懷孕之後那孱弱模樣,疾奔而去喚住花婆子,「花婆子,你這是要去做啥啊?來來來,咱們說會兒話,我可是好久沒見著你,還有點兒想念呢!」是想念跟她說閒言碎語道東家短李家長。
都說物以類聚,能夠上方氏心的還不是跟方氏一樣好吃懶做的。這花婆子見方氏喚住了,早就停下來了。她還琢磨著要找啥理由跟當家的說自己不能去地裡幹活,裝了幾天肚子疼頭疼,現在終於也裝不下去,怏怏荷著鋤頭去坡上幹活兒。可是這會兒給方氏喚著了,她一下子又找到新的理由了,趕緊對已經快走到地裡頭的當家的說道:「方大妹子喚我,我待會兒過來。」花婆子說完話,很快收回眼神,心底覺得輕鬆了,嘴裡呼出一口氣來。她自然而然沒有瞧見在那頭自己當家的在那兒暴躁地狂跺腳。
方氏拉著她,趕緊笑嘻嘻問道:「我不在的這些天,村裡頭沒有出什麼事情吧?」
花婆子把鋤頭放在方氏家院子門口,陷入沉思之中,稍稍想了會兒,興致勃勃說道:「有哩!你不曉得,現在你二哥一家在村子裡是多霸道的了,你那個二哥家的小女娃子勾搭人的手段真有一套,這新來的大夫跟著她屁股後面轉溜了。上回為了這女娃娃還將你家大嫂踹進水田里去。可憐你大嫂那渾身的水和泥喲,簡直就是跟那泥鰍沒個兩樣了。」花婆子為了引起方氏的注意,誇大其詞地侃侃而談。說到最後就捂著自己那張大嘴嘻嘻哈哈笑出聲來,顯得特別快活和愉悅。
方氏趕緊接過嘴去,「哼,這小賤人!也不怕被口水沫子給淹死!什麼東西,我呸!不過能把我那囂張的大嫂也洗刷一頓也算是好的,誰讓她整天跟個大公雞一樣,昂首挺胸的,我呸,就她那德性,也不去照個鏡子瞧瞧自己是什麼模樣!還有那個夏炎,我看啊,他的魂兒都快被秋林那死丫頭勾走了,早晚有他哭的!」方氏一通話已經把花婆子說的那幾個人統統給罵了呢!
花婆子捂著嘴,像是聽見了什麼令她快活的話語,老早笑得合不攏嘴的。「就是就是,這些人神氣個頭。我老婆子雖然話多了點兒,可是比起這些個不知廉恥的來,嘖嘖,我還差好一大截呢!」花婆子說話的時候完全就沒有想到過要不是在秋林一家的指導下種桑樹養蠶採桑果做蜜漬果子,自家顯然還喝不起白花花的稀飯哩!
花婆子話音一落,方氏就誇張地附和著花婆子笑起來。那聲音尖刻刺耳,連在屋裡頭繡花的秋槐都時不時往外張望,她還真像找團棉花將自己的耳朵給堵起來呢!
「說起這話,咱們村裡頭可不止這一對不要臉的,上回我可是親眼瞧見那個許長山背著劉槐花呢,都說了這男女授受不親,這兩人竟然這樣明目張膽的,實在是太……傷風敗俗了!你還記得那次不,劉槐花落水,還是許長山救了她!你道是怎麼救人的,就是嘴對著嘴……親嘴呢!羞也不羞!」方氏可是越說越帶勁兒的了,此時此刻她已經完完全全忘記了劉槐花那娘是個多麼不好惹、耍潑賣渾的人物!
「就是,那劉槐花也太不要臉了,嘿,你在給我說哩,我要去把這個說給大夥兒聽聽!」花婆子咋咋呼呼說著,兩人再聊了會兒,也無非是一些村裡頭的八卦事兒,兩人說得可起勁兒的,要不是花婆子還有事兒要忙,兩人恨不得說上一天一夜才肯罷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