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料想這件事情就跟自己的兩個女兒有關,沒想到會是這樣。她微微咂了咂舌,卻很快又恢復平靜。眼波沉沉波瀾不驚,「大嫂,你少在這兒糊弄人!事出必有因,我家秋林原本是個明是非的,哪兒能平白無故隨便打人,那不成瘋子麼?這偌大的洛水村裡頭,至今到我這兒來訴苦說秋林不是的也就只有大嫂你而已。秋林打你兩個兒子,那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
「討打!」韓氏話音還未落地,只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院子外傳來。院子眾人禁不住側目瞧過去,只見一個雙靨含笑、神采奕奕的女娃步履匆匆進了院子,後面還跟著一個比她高半個腦袋的夏炎,緊接著進屋的是秋月。很顯然,這兩個單調的字眼是由為首的這個女娃說的。
嚴氏惡狠狠盯著那個笑靨如花的女娃,眼神陰鷲狠惡,好似要將她那張臉給盯出兩個窟窿來才肯罷休!此時此刻,她絲毫沒有留意到站在左右的兩傻兒子臉上膽怯退縮的表情。「你……你說什麼!」嚴氏眼神一閃,狠狠剜了秋林一眼。
這嚴氏,還真是認不清時務呢!當初她仗著親家公里正為非作歹的時候她尚且不怕,如今她的靠山倒台潰敗如斯她又何足為懼?秋林背著手踱著步子到了嚴氏跟前,臉色未變半分。流光溢彩的眸子裡流露出堅定的神色,聲音清脆猶如山中清泉,一洩如注。「我說,那是他們討打!」
秋林說完了話,定神瞧了瞧那圍在嚴氏左右的秋天秋涯,繼而收回眼神,眼裡平靜無波。
明明是那眼神溫柔之極,不帶半點兒攻擊性,可是秋天秋涯兩人瞧著,卻覺得心驚肉跳,想起剛才在後坡上的那一幕,心頭的恐懼感攀升到了極點。「娘,咱們走吧……」膽量小點兒秋涯抱著嚴氏的胳膊,想要逃走。這個秋林看起來不溫不火的,但是整起人來實在是太可怕了!
「走?」嚴氏狠狠剜了自個兒兒子一眼,她可是來為他們討回公道的,就這樣走了,豈不是便宜老二一家的了?嚴氏把眼神收回來,這時候赫然發現秋林身後的夏炎夏大夫,陰沉的眼神忽的一亮,趕緊將夏炎扯了過來,臉上的陰鷲早已如變色龍一般化作笑容,「夏大夫,今兒既然你在這兒,就給我們大夥兒做個見證,給我們評評理!這秋林實在是太可惡了,也不曉得我們家秋天秋涯哪裡惹得她看不順眼了,竟然下這樣的狠手。你瞧瞧,」嚴氏又一把揪過秋天,將他的鼻青臉腫指給夏炎看,「我家秋天秋涯多可憐啊,鼻子都青了,額頭臉巴也紅腫著,這賤丫頭絲毫沒有同情心,還將他們推下魚塘去,又遭水蛇咬傷。夏大夫,你是做大夫的人,最是公正無私的了,你來評評理,看看究竟是誰做得不對!」
夏炎瞧著眼前這婦人嘴皮子一張一合,沒差點兒笑出聲來,這嚴氏還真是有病亂投醫!他本就與嚴氏一家有很深的過節,哪裡會幫她?落井下石還差不多!「這位大嬸兒,我這些天跟秋林相處下來,覺得她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混球,反倒是你這兩個兒子,真真讓我見識了……正如秋林所說,事出必有因。你只道秋林打得他們滿地找牙,可有沒有想過平日裡與人為善的秋林為什麼要打你兩個兒子?」
嚴氏聽了這話,剛才和顏悅色的一張臉瞬間沉下來,拉長一張老臉,盯著眼前的夏炎。這時候她很想給自己一耳光,這人剛才是跟秋林一起進院子的,很顯然他們是一夥的,自己偏偏那麼傻,還找他來評理,自己真是傻透了!
秋月站在一邊老早憋不住話了,這時候跳出來對著呆愣住的嚴氏劈頭蓋臉說道:「咱們地裡好生種的金銀花苗子,沾惹到你兩個傻兒子了麼,他們竟然做出扯我們家金銀花苗子,毀我們家莊稼的事兒!對於我們這些靠天吃飯的農人來說,那地裡頭長得東西,就跟咱們的命一樣重要!你兒子做出這樣不恥的行為,不是討打是什麼!我小妹這樣對他們算是便宜他們了!」
「還有秋天秋涯你們兩個傻蛋!我小妹救你們算是白救了,要不是我小妹把你們撈上岸來,你們能站在這裡跟我們吵架麼?要不是交給你們方法將憋氣的秋天救活,你們還能跟著你娘一起上門跟我們討個說法麼?你們兩個忘恩負義的傢伙,你們被石頭砸、遭蛇咬,那都是便宜你們了。明天咱們一起去祠堂,看看新上任的裡正究竟會打誰的屁股!」秋月咬牙切齒地說著,這一家人都實在太可惡了!
嚴氏沒想到這裡頭還有這麼多曲曲繞繞!這毀人莊稼的事想來是為人所不恥的,她家現在失了勢,搞不好被人家趕出洛水村也是有可能的。嚴氏眼皮子跳跳,道:「不管怎麼樣,就算秋林救了我兒子,但你們也別忘了將我兩兒子推下魚塘的可是她啊!」嚴氏這會兒的語氣比剛才聲勢小多了,說的都有點兒底氣不足!
這人還真是喜歡鑽牛角尖啊!秋月譏諷道:「你怎麼不說是你們家兩個傻兒子毀我們家莊稼在前啊?」
韓氏出聲道:「秋林,地裡頭的金銀花苗子怎麼樣了?」現在,她比較關心這個問題,這些天他們都好生經營著這些金銀花苗子,沒想到這兩個傻缺給毀了,實在是太令人生氣了。
秋林瞧著韓氏不悅的神情,安慰道:「我跟夏炎哥哥已經將他們扯掉的苗子重新栽回去了,只不過有些苗子沒有拔根帶起來,怕是救不活了。」
「大伯娘,這件事我們不會就這樣算了的。今兒天色已晚,等明早天亮,咱們就一起去祠堂,請各位鄉親父老來評評理!」
秋天秋涯一聽秋林這硬邦邦的語氣,嚇得身子齊刷刷往後縮了一截。他們都已經成這樣了,還免不了要挨打麼?兩個人都換成了一張苦瓜臉。
嚴氏又急又氣,這個秋林怎麼就跟瘋狗一樣咬著秋天秋涯不放,實在太可惡了!可是如今道理被他們家佔了去,去祠堂找人評理的話很明顯他們落在下風,到時候兩個兒子肯定免不了一頓筍子炒肉的。嚴氏眼神忽閃忽閃,第一次放下自己高傲的身段,綿軟道:「秋林,他們兩個都被你打成了這副德行,再說金銀花苗子也重新栽了回去,就這樣放過他們倆吧。」
一直以來,嚴氏在洛水村都是橫著走路,什麼時候跟人這樣低三下四過。這回要不是為了兩個孩子,她何至於這樣跟人求饒,而且對方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嚴氏心頭那個氣啊,但是又有什麼法子呢!她只覺得心頭憋屈又委屈,事情怎麼會演變成現在這樣的境地呢?
許南地也嚇得面色蒼白,顫著聲音道:「秋林啊,秋天秋涯兩個畢竟是你的堂兄啊,親戚之間哪兒有隔夜的仇啊。就這樣算了成不?以後我保證這兩孩子不會再去搗亂了。」
「大伯,這話虧你說的出口!你忘記以前你們一家人對我們是怎樣步步緊逼的麼?還說要將我們趕出洛水村呢!如今你家的兒子毀了我們家莊稼,你們就想著要息事寧人了?天底下哪兒有這樣便宜的事情?」秋月氣呶呶說道。這家人還真是沒有底線了呢!憑什麼他們可以將我們欺負地死死的,如今拿到了他們痛腳,他們就想著息事寧人,大事化小了呢?
嚴氏原本哭喪著的臉瞬息變化,勃然大怒道:「你們別給臉不要臉,好言跟你們商量,你們卻是這種態度!看樣子,你們是要堅持到底了,好好好,你們愛怎麼辦怎麼辦!老娘不奉陪了!」想著自己好言好語地近乎於低三下四去求這家人了,沒想到得來的卻還是同樣的結果!見他們絲毫不改變自己的立場,嚴氏氣得簡直肺都快要炸開了。她簡直恨死這一家子人了!
「走!你們還在這兒丟什麼人現什麼眼啊,全都給我滾回家去!」嚴氏氣得拉著那兩個還處於呆滯狀態的兒子,氣沖斗牛往院子外去。秋天秋涯被嚴氏這突如其來猶如山洪般爆發的火爆脾氣給嚇得噤若寒蟬,乖乖跟著嚴氏拐出了門。許南地見狀,無可奈何歎了口氣,看來老二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他們家的兒子了。緊跟著嚴氏的步調,他也跨出院子去。
那令人討厭的一家人,很快就消失在暮色蒼茫之中,但是隔了很遠,仍舊可以聽見嚴氏大嗓門罵人的聲音,還有四處被驚動的土狗吠叫的聲音,在洛水村中傳向久久不絕。
嚴氏一走,大夥兒的情緒也基本穩定下來。韓氏瞧見站在秋林身旁的夏炎,很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讓夏大夫見笑了。剛才的一番吵鬧,希望夏大夫別放在心上。」這夏炎看上去是個斯斯文文的,倘若他們剛才粗魯無禮的舉止嚇壞了他,那以後家裡頭誰有個頭痛腦熱的該去找誰看病啊?
瞧著韓氏略帶歉意的神情,夏炎便曉得韓氏在擔憂些啥。他微笑著搖了搖頭,「怎麼會介意了,這件事錯不在你們家,你們不過是維護自己的權益罷了。」他怎麼會介意呢,他還很期待明天在祠堂裡頭,看著那兩個討厭鬼挨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