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由於許南山也跟著來了,所以秋林一家也不用急著回去。晚上大夥兒吃過了晚飯,圍坐在火爐邊談天說地,閒話家常。如今舅舅家開了作坊,工作重心也都放在了作坊上面,所以這會兒談論地更多的也是作坊的事情。
「對了,上次大舅子不是說作坊的人手不夠,我考慮了一下,我覺得我也可以去幫忙。」大夥兒討論地熱火朝天,許南山毛遂自薦道。
此話一出,大夥兒也都給楞住了。許南山自雙腿斷了之後,就一直是足不出戶的。這木匠的活兒並不輕鬆,他腿腳又不靈便,怎麼會想著幹這個呢?
在眾人錯愕的眼神之中,許南山嚥了嚥口水,稍稍挺了挺腰桿兒,娓娓道來:「雖然這木匠的活兒是繁重的,但是只要不去抬這些木頭,只是在作坊裡頭做些削木做傢俱的活兒,我還是能成的。」
韓冬嘴角咧了咧,覺得大妹夫這提議不妥當,於是拒絕了,「大妹夫,作坊裡的活計雖說不用挑不用抬的,但也是挺累人的。如今你這樣的身體狀況,怎能讓人放心?這件事還是就此作罷吧。」
「大舅子,我以前也是幫木匠伐樹的,這木匠的活計我自然曉得不輕鬆。可是不嘗試一下又怎麼曉得自己不行呢?如今雖說我雙腿不靈便,但是雙手還是好好的。這木匠活兒最重要的就是手頭的活計。大舅子,這件事我也不是突發奇想的,說不定這還真是一條出路。我這樣閒在家裡頭已經一兩年了,不找點兒事情來做只怕這雙手真會鈍掉。」許南山盤算這件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所以也不會為了韓冬這句話而打消自己的這個念頭。長久以來,他在家裡看著韓氏秋月他們忙碌,自己卻幫不上忙,這樣的挫敗感讓他心如刀絞,如今有這樣一個機會,他為什麼不抓住?他不想成為全家人的拖累,不想再這樣成天混吃等死的活著。成為一個無所事事的閒人!
瞧著許南山神情激越,看來他是打定主意了。
「當家的,你如果去作坊,就要在鎮上去住。到時候誰去照顧你的衣食起居?大哥他們那麼忙,你這不是去給大哥他們……添亂嘛。」韓氏還是覺得不妥當,不由得皺起眉頭來。作坊那邊等年後一開工大哥他們肯定忙得不可開交的,當家的去飯要端上手,衣服也要伺候著穿,他的衣食住行種種都要有人經手,當家的這一去不是去給大哥他們添亂是什麼嘛!「你在家裡,我也能照看到你,要是覺得閒,也可以編籮筐簸箕啥的。陽背後那一片竹林的,還不夠你編織籮筐簸箕的麼?」
「是啊,爹,大舅他們忙得很,哪兒有時間來照顧你啊。你也就別瞎折騰了,安生在家吧。」秋月抹了把額頭的汗,這樣說著。爹吃飯撒尿啥的都需要人來經由,去了不是給大舅他們添亂是啥?
韓氏的一席話這才令許南山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是啊,自己現在雙腿斷了,啥事兒不讓人家照顧才行?自己只想到了憑著雙手可以幫大舅子他們做木匠活兒,可是壓根兒沒想到這茬,這要真是去了,還真是給大舅子他們添亂了呢!許南山赧顏地咧了咧嘴巴,被韓氏說得是心服口服,這會兒已說不出話來了。
見許南山消停了下來,大夥兒這都齊刷刷鬆了一口氣。要是這大妹夫真跟著去作坊,到時候他們只顧著照顧大妹夫都有的忙了,哪兒能全心全意地幹活兒?見他自己打消了念頭,大夥兒都覺得心頭一鬆。
「大妹夫,你就別操心作坊裡頭的事情了。以銘如今也十四歲了,是個大小伙子。作坊裡的事情他也可以幫著做的。」韓冬拍了拍許南山的臂膀,示意大妹夫安心。
許氏雙眸一擰,說道:「大哥,這銘娃子不是要考秀才的,不好生讀書咋去作坊裡幹活兒,這不是耽擱他讀書嘛。」
「以銘現在也大了,再等下一次會試可是要等上三年啊,到那時候你侄兒子都十八了。俗話說的好,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讀書這條路行不通,在鎮上當一個木匠也是有前途的。照著如今作坊生意火爆的程度,這木匠也是個吃香的行業。咱們也不在乎那些名不名聲的虛偽東西。人在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吃飽喝足,養活一家老小。有了一技之長傍身,總不至於將自己給餓死。」從這次考試成績來分析,他家銘娃子壓根兒就不是讀書的料。倒不如趁早轉行,做木匠好了。子承父業,也是名正言順嘛。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這韓以銘如今十五歲了,早已是個大小伙子了,如今都到了說親的年紀,這秀才未中再回學堂讀書,到時候那家姑娘肯嫁過來啊?年輕人還是務實點腳踏實地地好。韓氏微笑著點了點頭,大哥這想法倒是不錯的。
這世上不一定只讀書這一條出路啊,這行行出狀元嘛。不過也須得認識些字,不至於做個睜眼瞎就好。
「銘表哥,這件事情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啊?」在眾人沉默之中,一個清亮的聲音引起了大夥兒的注意。眾人循著聲源瞧去,原來是一直呆在韓氏身旁默不作聲的秋林女娃子。她剛那雙眸合著一動不動的模樣,大夥兒還都以為這女娃子睡過去了呢。
也是啊,秋林這娃子說得不錯。他們在這兒討論地熱火朝天的,根本就沒有問過銘娃子自己的意見嘛。
「對啊,以銘,你自己是怎麼想的?」韓冬第一次靜下心來思考這個問題。他一心想著阿銘如今年紀也不算小了,這一兩年的要趕著說媳婦兒了,哪兒能還這樣讀書?這樣讀下去,都變成老童生了,到時候那家姑娘肯嫁他的?韓冬只想著用自己的想法為大兒子打算著,卻忽略了大兒子自己的意思。如今經林娃子一提醒,這才恍然過來。
彼時,大夥兒的目光也都聚集在坐在韓冬旁邊的韓以銘身上。秋林也順著眾人的目光瞧去,只見那十五歲上下的少年這會兒端坐在爐火旁。那灼人的紅光為少年英俊的臉上刻上幾許柔光,那俊朗的五官都顯得柔和起來。
這是秋林第一次認真的打量她這位大表哥。少年身上穿著件深紫色冬衣,雙手放進兜中,他身板兒挺得很直,身材是屬於瘦瘦高高的那種。五官俊朗,雙眸含光。由於大部分時間是在學堂裡唸書,皮膚是莊稼戶少見的白皙。秋林暗自歎一句,她這表哥還長得蠻英俊的。
韓以銘瞧了韓冬一眼,嘴角動了動,這才說了話。「其實這書我也不想念,爹,我壓根兒就不是那塊料,這幾年來我唸書都念得挺辛苦的。爹也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並不一定非得讀書狀元及第才是正道。木匠這活兒雖然又髒又累的,但也總比在家種莊稼的強,來錢也快。爹,我願意去學這活計,您別擔心。」作坊的人手不夠,他身為長子自然也應該去出份力。況且他如今也是老大不小了,再這麼讀書下去,人都給老了。還是有個一技之長傍身讓人感覺踏實些。
韓以銘這樣說了,大夥兒心頭也有數了。韓冬重重拍了拍韓以銘的肩膀,頗為豪氣地說道:「好,等這個年過完了,銘娃子就跟爹去作坊裡幹活兒,以銘只要你認真肯學,將來一定是個出色的木匠!」
在韓冬期許的目光中,韓以銘鄭重其事地點了頭。屋子裡的男子臉上皆掛著開懷的笑容,唯有那些婦女臉上笑容之中帶著隱約的憂慮。這銘娃子是個書生,以前都是以學業為重,很少做家務活兒這些的。讓他一個文弱書生去幹這種又髒又累的活兒,他如何受得了?於是乎她們怎麼不擔憂呢?
「娘,您就放心吧。我既然下定決心去學,一定不會抗不下來苦半途而廢的。這些活兒也只不過是最開始受累些,做順手了也就好了。」韓以銘倒是不害怕吃苦,他信誓旦旦對葉氏說著,雙眸中泛著堅定的光。
葉氏只得點了點頭,但願一切跟銘娃子說得那樣。「但願如此,以銘啊,你要是撐不住,你也別硬著頭皮死撐,這活兒畢竟不輕鬆。」
「孩子他娘,你也別瞎操心的。這不是有我跟三弟在嘛,那些啥的重活兒我們自己做就成了,以銘說到底還是個孩子,這骨頭還嫩著呢,不能下大力氣的。這我還是有點兒分寸的。」開玩笑,銘娃子可是他自個兒的兒子,他能這樣不顧銘娃子吃不吃得消給他分派重活兒?重活兒啥的鐵定還是他跟三弟包攬了啊!
「娘,曉得了。」韓以銘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次他是下定決心要跟著爹和三叔好好幹的,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嘛,他一定要堅持到底!
這件事情在眾人的七嘴八舌中敲定了下來,結果去作坊幫忙的並不是許南山,而是韓冬家的大兒子韓以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