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理了理思緒,聲音猶如潮水滿滿湧來,「我記得在一年多前的一個春天,那次我也是一個人上山採藥。走到一處山谷,那山谷中間有潺潺的溪水,溪水邊上都是新長出來的嫩草。我一路過去,卻只聽一陣『絲絲』聲音傳來,頓覺不對。再定神一瞧,竟見那溪水邊上有數百條蛇聚集在一起。它們長短不一、粗細也不一致,卻無一例外地高揚著脖子,抬起頭來,蛇信子已吐露出來。當時我不過才十歲,見此場面,自是怕極。」
秋禾聞言,渾身打了個哆嗦,頓感不寒而慄。「好可怕,怎麼會有那麼多蛇?」
「民間有一種說法叫做蛇集會,說是每年的三月初三,群蛇會聚集到一起。夏大夫所瞧見的,只怕就是這樣的情形。雖然蛇集會的說法由來已久,但是很少有人瞧見過。夏大夫也算有一番奇遇了。」許南山回想起古老的說話,不由得一歎。
秋月笑道:「夏大夫年紀輕輕就有這番奇遇,真是了不得!」
大夥兒有說有笑間,秋禾已抱緊了膀子,渾身哆嗦起來,戰戰兢兢說著:「這樣可怕的奇遇,還是不要遇見得好。」想想那數百條的蛇聚集在同一個地方,那草地上豈不是密密麻麻的全是蛇?只這麼一想,秋禾就腦袋發沉,莫說去親眼瞧見這樣的情形了,還不把自己嚇得魂飛魄散?
夏炎見小鬼頭秋禾嚇成這幅模樣,出聲安慰道:「當初身臨其境確有幾分可怕,事後我曾翻閱古書,上面也有這蛇集會的記載。其實這並不可怕,只是一種自然現象而已。你只要不是去蓄意傷害它們,那些蛇是不會傷害你的。三月初三是它們剛剛從冬眠之中醒來,它們聚在一起舒展身骨。此時的蛇在洞裡頭呆了好幾個月,身子不比以往靈活,所以聚在一起也是大夥兒有個照應,好恢復元氣。」
聽了夏炎的解釋,大夥兒這才鬧明白。原來這蛇集會是這麼回事兒。
「所以啊,秋禾弟弟,你日後就算是碰見這樣的情形也不必害怕。你只要不去驚動它們,不去傷害它們,它們是不會追上來的。蛇在冬眠的時候並不進食,所以身子骨弱得很。這時候它們哪兒有力氣來搭理你啊!」即使場面可怕卻並不用害怕。
秋禾聽了,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話雖如此,可是他還是覺得那群蛇集會是可怕的場面,但願自己不要像夏炎哥哥那麼幸運,碰上這樣令人聞之喪膽的奇遇。
這夜大夥兒聽著夏炎講的奇聞奇事一直到了深夜,到了下半夜,人人都覺得睏倦了,坐在原地打起盹兒來,好不容易挨到天一絲絲亮,大夥兒都覺得有點支撐不住了,便用灶洞裡的灰蓋住爐火,打著哈欠各自回屋睡覺去了。
許南山、秋松、夏炎三個一起到東屋睡,餘下的幾個就到西屋睡下了。秋林自昨夜睡後就一直沒有醒來,這會兒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香甜。
等到天大亮的時候,韓氏跟秋月又起床準備做早飯。由於沒有睡好,兩個人都哈欠長哈欠短的,眼淚一個勁兒地往外流。
大年初一,各家各戶都是要包湯圓的。韓氏昨個兒已經將面發好,這會兒將手洗淨,對著麵團子來回揉捏著。直至將面疙瘩啥的揉散,揉成一團。湯圓的芯子也是昨晚就準備好的,有土豆泥炒肉末,有白菜肉末,還有芝麻白糖,各準備了三大碗。
韓氏跟秋月包湯圓的動作極快,三下兩下就將一個湯圓搓好了。將搓好的湯圓放進筲箕裡頭,等鍋裡頭的水沸騰起來了,就可以下鍋了。
「娘,水開了!」秋月揭開鍋蓋一瞧,一股滾燙的白氣迎面而來。透過那乳白色的霧氣,只見那鍋裡頭的水正歡快地沸騰著呢。秋月高興起來,趕緊將筲箕裡頭的湯圓一個一個挨著往鍋裡頭放。
這下湯圓也是有講究的,不能一咕嚕將筲箕裡的湯圓全都倒下鍋。這樣湯圓容易變形,裡頭的包芯容易出來不說,還會將鍋裡的開水濺得到處都是,燙傷人可就不好了。
母女倆丟湯圓的檔兒,秋林打著哈欠湊到灶屋邊。「娘,大姐,你們可起得真早。」昨夜秋林迷迷糊糊就睡著了,這一睡著就睡到了大天亮。到灶屋裡來瞧,娘和大姐早就起了床,這會兒正張羅著弄早飯哩!
秋月轉過頭來,瞅了秋林一眼,「你可睡得香,要不是娘說不要吵醒你,早將你揪起來了。站門框那兒幹啥啊,快過來幫著燒火啊!」
相比於大姐的凶突突,韓氏的聲音可柔和了許多,「四兒,你睡好莫有?」
秋林瞧著韓氏跟秋月忙碌的身影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昨個兒不知咋的她就睡著了,還睡到了大天亮去。娘跟大姐他們昨個兒守夜,今早一大早又來做早飯,她還真有點兒過意不去。所以這會兒她趕緊扒拉著跑到灶洞前,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趕緊利索地往灶洞裡添柴加火。
等鍋裡頭那白乎乎的湯圓一個接一個從鍋裡浮出水面,再加一把火,湯圓就熟了。那些白白胖胖的湯圓腦袋挨著腦袋,白白的皮兒上泛著淺淺的水光,瞧著就叫人垂涎欲滴。
韓氏端了洗臉盆過來,將頂罐裡的熱水倒出來。正準備出灶屋吆喝一聲,才瞧見自家老三跟著夏炎一塊兒從東屋出來。韓氏滿臉笑容,和顏悅色地道:「三兒,夏大夫你們都起來了,夏大夫快過來洗把臉,鍋裡頭湯圓都熟了,夏大夫洗漱完之後,就可以吃了。」
夏炎忙道:「嬸兒不必特意招待我,這大過年的上門叨擾,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啥過意不去的,你這娃就是客氣!快別說了,洗把臉吧,折騰了一晚上,這肚子都餓了吧。」韓氏一邊說著一邊擰乾了帕子,給夏炎遞了過去。這夏炎舉手投足透著股大家之氣,由此可見,他的出身定不是跟他們這些鄉野村婦般。昨夜能屈就在她家住下,是他們不好意思才對啊!
夏炎洗漱完畢,一碗熱騰騰的湯圓就端上了手。那粗瓷碗端在手裡頭還有幾分燙,夏炎張嘴往碗裡頭吹了吹,湯圓的糯香混合著土豆、肉香、芝麻香撲鼻而來,真是勾人得很。夏炎頓覺有些口乾舌燥了,忍不住要一嘗究竟。
這湯圓的味道還是如此熟悉,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從前,他還是阿黃的時候。看著秋林幾個端著碗饒有興致地吃著碗裡的湯圓,夏炎心頭一暖,能讓他重新回到這個地方,能和秋林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大年初一的早晨吃上這一碗可口的湯圓,誠然是上天的厚待了。
「夏炎哥哥,你想什麼呢,趕快吃湯圓吧。」見端著粗瓷碗的夏炎陷入一片沉默之中,秋林走過去輕輕推了推夏炎的胳膊肘,提醒他別為了想事兒耽擱了這美味。「這湯圓可好吃了,有三種餡兒,你吃吃!」
夏炎被秋林這樣一撞,那清脆的聲音恍若一縷春風吹入夏炎的心田,他心一動,眼隨那銀鈴般的聲源處瞧去,滿眼都是女孩兒天真無邪的笑容,一霎時,夏炎看得有些呆。
大年初一大夥兒吃湯圓吃得和樂融融。
吃過了湯圓,夏炎就起身告辭了。他曉得按照慣例,大年初一,韓氏要領著幾個娃回娘家的,他再在許家呆著,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許伯伯,韓嬸兒,謝謝你們熱情的款待。昨夜叨擾了,今兒我吃飽喝足也應該告辭了。各位保重,另外新春快樂。」夏炎走到堂屋門口,跟大夥兒作偮。
韓氏趕緊一把將夏炎扶起,嘴裡不住地說道:「夏大夫這話說得我們就不好意思了,夏大夫的恩情咱們一家都沒齒難忘,區區一頓早飯又算得了什麼?夏大夫快別這樣說了,大年初一,應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即便我這當嬸子想留下你多歇幾晚上也是不行。嬸子也就不留你了,願夏大夫早些回家,與家人團聚。」
「是啊,夏大夫,你說這話可不就是見外了麼?咱家就在這洛水村,你要是啥時候有空就過來瞧瞧咱們。」秋月笑瞇瞇地附和著。她覺得這夏炎跟她一家倒是極投緣的,又見他禮貌客氣,不由收起自己的性子,變得客客氣氣起來。
眾人這般說,夏炎也就沒再說甚,只是囧著臉道:「承秋月姐姐一句話,既然許伯伯上下拿我當自家人,這大夫二字還是省了吧,直呼名字就成了。」他一直覺得這大夫二字彆扭極了,好像這「大夫」的帽子一扣下來,就把他給叫老了似的。
「好說好說,那日後咱就直接叫你阿炎了。」許南山衝著夏炎點了點頭,這年輕的後生倒是不錯,醫術卓絕卻又不倨傲自滿,還真是難得啊!所以這會兒也不跟他客氣啥,直接喚上了小名,也顯得親熱許多。
「好!」夏炎對於許南山直接喚他小名的做法滿意之極,這樣一來,不就將他跟秋林一家人的距離拉得更進一步麼?他自然是十二分地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