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娘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死命將這些東西往韓氏手裡邊塞。大嗓門兒地道:「大妹子再這樣說下去,嫂子我可就不樂意了。這肉也不多,大妹子就別再推辭了,再這樣推來推去,嫂子我可要生氣的。說到不要意思,那還真是咱們家不好意思呢。荷香他們跟著秋月幾個混,那掙的錢可比咱們種莊稼還要可觀麼,說不起還得咱們感謝你們家。這肉就接著吧。不接著我這心真的是過意不去。」
韓氏見她就要發怒了,臉色也虎了下來,最後終於也不再推辭了,點頭接受了,「那就多謝嫂子了,看嘛,我們這吃了東西,還要往屋裡帶的。」韓氏訕訕笑道。
荷香娘見韓氏在她說了狠話之後終於接下了東西,也就送了口氣,她可不希望欠著別人人情,而且她也不是那種不知恩圖報之人。如今見韓氏接下了東西,也權當是自己報答了韓氏一家。隨口說道:「咋說這些呢,大妹子趕緊地回去吧,這院子裡也冷颼颼的。南山兄弟可也不盼著你回去麼?我就不多留了。」
「娘,我說老根叔叔這樣的人家可比咱爹這邊的親戚好相處多了,這些人家可都是人情味十足的人家,可比那些淨想著佔別人便宜……」見韓氏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秋月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住了嘴。這事兒都還沒過去多久,提起來肯定會惹娘傷心的。秋月又低著頭去看小妹,見她面色冷凝、眸中含悲,心頭也漸漸地難受起來。
她說啥話不好,偏偏說著這痛腳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秋月懊惱地咬了咬唇,恨不得將剛才說的那番話都吞進肚子裡頭去。
韓氏心頭也是難過的,且不說大哥家將魚塘搶了之事,沒想到他們竟如此地喪心病狂,連一條狗都不放過。跟這種人渣做親戚,真真是叫她夠寒心的。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這一切在她嫁到許家來都是早已注定的事實。哎。
這家人又有村裡頭的裡正依仗,如今又持有魚塘的文契,她能有什麼法子呢。眼睜睜瞧著自家魚塘被搶,孩子們的心血毀於一旦,她卻只有無能為力的份兒。
看著小女兒那副傷心的神情,韓氏越發自責,都怪自己這當娘的沒本事,掙不過那些豺狼虎豹們。
「娘,大姐,這魚塘雖然被那幾個人渣給搶了,但是好歹咱們還有田地,咱們將這些薄田給整飭出來,不種稻穀也不種苞谷,咱種草藥。什麼好賣賣的價錢高咱們就種啥!」就在母女幾人陷入一片沉默之時,秋林清凌凌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那清脆悅耳的聲音猶如一滴甘露潤進了韓氏跟秋月兩人的心田,他們皆眼前一亮,盯著眼前這半大的小女孩兒,心情峰迴路轉,竟變得好起來!
這是自秋林曉得阿黃被打死以來主動跟他們說的第一句話!
這些日子,秋林似乎習慣了沉默,不主動跟他們說話,有時候她們問話也是愛理不理的。今兒沒想到她卻主動說了話,而且這話還是關於種田方面的問題,這說明秋林沒事兒了?!
秋月見小妹這連日以來的呆滯在清遂的眼眸中漸漸淡去,一雙黑幽幽的眸子裡似乎添了一抹往日的靈動,秋月眼皮猛跳,心擂如鼓,看來將小妹帶去荷香家還是沒錯的。只是小妹現在這副模樣讓她放心下來。
小妹以前不是最喜歡琢磨掙錢的方法麼,如今小妹又提及種草藥賺錢的事兒,看來她真的已經從那件事兒裡頭走出來了!
韓氏的眼淚水滴落了下來,「四兒,你終於跟我們主動說話了,你曉不曉得我們多擔心你,就怕你想不開……」韓氏情到深處,將裹得跟粽子似的秋林緊緊抱住,哭得一塌糊塗。()四兒終於主動說話了,而且眼神也不跟之前一樣木訥了,韓氏簡直欣喜若狂,難以自抑。
她聰慧美麗的貼心棉襖似的小女兒又重新活過來了,她怎能不高興?
聽著韓氏若喜若悲的哭聲,秋林的眼睛水也包不住了,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她四肢無力地任由韓氏抱著,帶著哭腔道:「娘,是四兒不懂事,讓您擔心了,對不起。」
「沒有沒有,你很懂事,娘的四兒很快,很懂事……」韓氏輕柔地撫摸著秋林烏黑的頭髮絲,由衷說道。
「娘,大姐……」母女幾人都抱在了一塊兒,悲喜交加的哭聲在這片竹子林裡頭傳響。
這畢竟狗死不能復生,她就算是傷心欲絕又能怎麼樣,最重要的是阿黃已經不在了。倘若真有靈魂存在的話,阿黃也不願意看到她這樣意志消沉下去。她得打起精神來,因為她並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有娘還有爹,還有親愛的哥哥姐姐們,她也不能這樣下去。讓活著的人白白的為她擔心。
如果真有靈魂的話,或許現在的阿黃也已經投胎轉世了,或許已經轉世『成』人,這對它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哎,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她也只能將事情往好的一方面想了。那個曾經陪伴著她,讓她感覺到溫暖和呵護的阿黃,從此就要跟你說再見了……
「快別哭了,四兒,都快哭成小花貓了。」母女倆抱著哭了好大會兒,這才漸漸收住了眼淚。
韓氏見秋林臉上淚痕遍佈,鼻涕也跟著流下來,心上一軟,直接用衣袖子替她揩。
「娘,我想通了,我這個樣子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那幾個人渣這會兒或許還坐在自家院子裡頭對咱們家的遭遇當做酒後茶餘的笑話講呢!我這樣下去,豈不是順了他們的意?我才沒那麼傻呢!那些看不慣我們的人,我們偏要見他們踩在腳底下,讓他們看看如今伏低做小的人究竟是誰!他們想要咱們日子不好過,咱們就偏偏將這日子給過得風生水起!氣死他們!」秋林雙目露著凶光,幾近咬牙切齒。她不會這樣就被打到了,她一定要重新站起來,看看這幾家人最後究竟落得個什麼下場!
「對對對,咱們過咱們的,就是要眼氣他們,最好是氣死他們!」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之後,秋月對大伯叔叔這幾家人是深惡痛絕。秋月也咬緊銀牙,緊緊握住了秋林的手,姐妹同心,其利斷金,到時候瞧瞧不如意的究竟是哪家人!
韓氏如今對他們何嘗還有半點兒親情,見姐妹倆說出這樣的狠話來,她半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這人都是給逼出來的,要不是他們步步緊逼,他們也不會想要去傷害他們,這一切不過是他們咎由自取,都是他們應得的。她沒有半點兒的同情。
回到自家院子,韓氏就忙著給許南山做飯去。其實也不過是點火熱一下而已。老根嫂給當家的舀的東西可不少,上面蓋著白花花的米飯,下面卻是碼的排骨、鯉魚、肉絲、肥肉之類的。這肉碼了大半碗,飯也是給壓平了的,如今倒在鍋裡頭,那些別壓平的米飯散開之後,顯得很多,想來當家的也夠了。
秋林鼻子紅眼睛腫,還滿臉的灰,就這樣狼狽的回去,爹少不得盤問一番。所以她繞著田坎走,透透氣,等紅腫消退了一些再回家。秋月有點兒不放心,想要跟著去,卻被秋林拒絕了,「大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有分寸的,不過去走走而已。我這麼久沒出來呼吸新鮮空氣了,在家可憋得慌。大姐你也別跟著我了,我就想一個人靜靜而已,不會出啥亂子的。」
秋月見秋林這樣說,忍不住在腹誹,你可不就是個小孩子麼?不過想來小妹也不是那起鑽牛角尖的,她剛剛已經把道理說的那麼清楚明瞭了,也一定不會去幹傻事了。說來也是,小妹以前可是精力充沛得很,每天都要到河邊田坎林子裡頭轉轉。這丫頭玩心可大,也喜歡到處野。如今規矩地呆在家裡頭半步不出院子的,可是憋壞了。她這會兒不過是想一個人清醒清醒,一個人走走而已,她又有啥不放心的?想通了這些,秋月也沒一股腦地阻攔了,「那好,不過這天寒地凍的,你可別專往風口去啊,也別去河邊,那裡的風大,也不安全。就田坎上走走就成。」秋月囉囉嗦嗦著。她也是擔心秋林。
咋大姐現在就跟娘一樣嘮叨了啊,她不過是走走而已,又不是小孩子了,哪兒用得著這樣叮嚀囑咐的啊。不過大姐這也是在關心她嘛,秋林微微頷首,「曉得了。我會小心的。」真是的,說起來她的年齡比大姐都大了十來歲了,可是來到這裡之後就一直賣萌裝嫩,可不就是快要將自己的真實年紀都給忘記了麼?
秋月也曉得小妹如今可比以前聽話多了,見她乖巧地應承,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岔子了,所以就任由秋林跟她告別,看著她一個人往田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