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媒婆一走,秋林臉色更是陰沉地嚇人。將韓氏拉進西廂房裡頭,無比凝重地說道:「娘,當初趙媒婆過來說親的時候,有沒有說清楚她是替哪家求的親?」
韓氏見小女兒臉色凝重,這原本高興的心情也是一滯。陷入一陣回憶之中,韓氏這才道:「沒說,趙媒婆來提親的時候離我們從海棠村回來沒幾天。而你齊嬸子也說過等過幾天就找媒婆上門說親。可是又什麼問題?」
秋林揪著有些發疼的腦袋,腹誹道這問題可大了!可是她不能告訴他們她認識字啊,哎,看來還得二哥回來才行!
一整天,秋林都心不在焉的。直到下午見著了二哥,秋林才一顆心給落了地。她走到祖先案台前,瞧著左右無人,便私自將許大財的庚帖給取了下來。獻寶似的拿給秋松瞧,「二哥,你看這是阿成哥哥送來的庚帖,這字寫得好醜。沒想到阿成哥哥長著倒是人模人樣,寫得字就跟雞子抓的,好醜哦……」
秋松好笑:「小妹沒上過一天學,咋還曉得這字寫得是美是醜。好,二哥來瞧瞧。」
秋松這一瞧,可是瞧出問題來了。他雙眼瞪直,死死盯著手裡捏著的庚帖,像是要給盯出個窟窿來才肯罷休。
韓氏過來見秋鬆手裡捏著那紅艷艷的庚帖,嚇得臉色大變,趕緊一把奪了過來,語氣比往日凝重了許多,近乎苛責:「秋松,這八字事關乎你大姐的婚姻大事,要放在案台上三天之後才能取下!」韓氏小心翼翼將庚帖重新放回案台之上,放好之後,又虔誠地行禮,嘴裡還呶呶不休:「祖宗勿怪,祖宗勿怪……」
秋松疾步走了過來,眼睛又迅速往那庚帖上仔細一瞧,眉頭一下皺得老深,沒差點兒哭出來。「娘,這八字是雜貨鋪老闆娘兒子許大財的,不是張成的!」
啥!韓氏渾身打了個激靈,怔怔地望著自己的二兒子。見他雙眸通紅,隱隱有些淚光,嚇得腳下一軟踉蹌兩步,頹然癱坐到地上。「你……你剛才說什麼?」是不是她自己聽錯了,明明是阿成的怎麼變成了許大財了呢?
秋月進屋剛好瞧見這一幕,嚇得渾身出冷汗,四肢乏力地靠在門上。她萬萬沒想到這庚帖竟然是許大財!
秋松瞧著韓氏祈盼的眼神,心像是跟針刺一般疼。可是這畢竟是事實,是怎麼也迴避不了的。他默默沉下了眸子,垂頭喪氣道:「娘,是的。」
明明是兩個極輕極輕的字眼,此刻卻如千斤重擔重重壓在了韓氏的心頭。她這才想起剛剛小女兒問她的那番話!韓氏踉蹌著腳步站起身來,淚涕泗流,大嚎道:「錯了錯了……都錯了……」原來趙媒婆上門提親根本就不是為阿成提的,而是村子裡那有名的墮落鬼!那人習性就跟頭豬似的,成天不是吃就是睡,體型比豬還肥,女兒要是嫁給了這樣的人,那還有什麼指望!
而這一切,都是她的一時疏忽大意,才導致了今天這樣的局面,如今才如何是好……
「大姐!」秋禾剛進了屋,一個黑影重重朝他撞來,緊接著就瞧見大姐抹著淚珠子頭也不回地院子外跑去。這是怎麼了?秋禾摸著被撞得疼痛無比的胸口進到堂屋裡來,卻瞧見屋子裡每個人都唬著臉,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你們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個個都掛著淚珠子。大姐怎麼還朝院子外跑了,你們吵架了?」秋松一副不解模樣,他呆呆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心頭被無數個疑問給包圍著,他這是錯過了什麼?
韓氏只顧著大哭,並未理會秋松。秋林卻大步沖秋松過來,神情緊張含著驚悸,「你說什麼,大姐跑了,糟了!二哥,咱們快去將大姐找回來!」秋林一邊說一邊往屋外跑。
大姐性子急,就這樣任由她一個人亂跑,指不定出什麼亂子。秋林越是這樣想就越是心慌。一出了院子,秋林就瞧著大姐往院子後面跑去。秋林趕忙大聲叫起來:「大姐在那裡!」
秋林這一驚一乍的,眾人的緊張情緒都被調動起來。秋松率先跑出院子,上了土路直追秋月而去。秋禾緊隨其後,韓氏跟秋林兩個落在後面,剛拐了個彎追上去,只聽一個急快尖銳的聲音從自家魚塘那邊傳了過來,「不要!」
韓氏秋林兩個人皆是一駭,趕緊地往那邊跑去,「不要做傻事啊,不要做傻事啊……」韓氏嘴裡喋喋不休,面色被無限的恐怖所籠罩著,蒼白如紙。
秋林也被嚇壞了,她本就是背著大姐說這件事的,卻沒想到,還是被大姐給撞見了。倘若大姐真是有個三長兩短,那自己就是罪魁了。
兩個人趕到魚塘邊,只見秋松正拖著奄奄一息的秋月往岸上爬,秋禾正趴在岸邊上拉他們上來。秋林也趕緊地過去搭把手,韓氏見到這樣的情形,嚇得都有些癡呆,不知該如何應對了,唯有一行清淚往外流。
幾個人終於合力將大姐從魚塘里拉了起來,秋松四肢癱軟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秋月跳入魚塘裡頭讓水給嗆著,這會兒還正拚命地乾咳。秋林用力擠壓著她的肚腹,欲將肚子裡的水壓出來。
韓氏被嚇得三魂丟了七魄,這會兒見大女兒已經被撈起來了,湊上前就將她死死抱在懷裡頭,「阿月,你怎麼就那麼狠心,你可嚇死娘了,你要讓娘白髮人送黑髮人麼?」
秋月艱難地睜了睜眼,心裡後悔地要死。她剛才實在太激動了,就這樣死了倒也乾淨,可是爹娘、弟弟妹妹呢?不會傷心難過麼?自己實在是太自私了。「娘,對不起。」
回家之後,秋月受了風寒有些發熱,韓氏將她蓋了兩床被子,將汗捂出來也就沒事了。「阿月,你放心,娘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嫁給那許大財的,你且安心歇息,其他的交給娘就成了。」
韓氏怕秋月想不開再去尋短見,便讓秋林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秋月跳水一事雖然過了,但是跟許大財的那門婚事卻還在。劉氏又是那種奸狡巨滑的人,這門婚事應該怎麼去退?一時之間,愁雲籠罩在許家的上空。
等韓氏再次端湯藥過來的時候,秋月倒是安分了許多,乖乖喝了藥,不過卻卻是一句話也沒有,昔日嬉笑怒罵變幻的那張臉只剩下木然,瞧著就令人揪心。韓氏的心被狠狠地揪起,要不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女兒何至於這般?如今她連退親的辦法也沒想到,該如何是好呢?
「娘,趙媒婆送庚帖來時不是讓我們好生保管麼?說是這期間家裡出了什麼狀況,那就是祖宗不同意這門親事,兩家是不能結為親家的。如今咱們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大姐差點兒命喪黃泉,咱們可以以這個為由,拒絕這門親事!」秋林眨巴眨巴眼睛,慢吞吞說道。
韓氏手一頓,側回頭來望著一派天真的秋林,忽的轉憂為喜,她怎麼就沒想到這茬!這樣既不用跟雜貨鋪的那家撕破臉皮,而這場婚事風波也迎刃而解。這籠罩在韓氏心頭的烏雲終於被驅散。激動地語無倫次道:「對,對,我怎麼沒想到這個……阿月你聽見沒有,這門婚事不作數,不作數。你不用嫁給許大財了!」
秋月也高興地熱淚盈眶,原來要解除這樁婚事這麼簡單,偏生她還要死要活地去跳水,她真是笨死了!秋月慚愧地越發抬不起頭來,「讓娘擔心了,對不起,秋月以後不會那麼傻了。」
秋林鼓起腮幫子,悶悶不樂道:「就是嘛,天底下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的,而且衝動、意氣用事也解決不了問題的!大姐,你下次可別這樣犯傻了啊!」
秋月瞥了眼秋林鼓著的包子臉,鄭重其事地點了頭。「小妹你放心,大姐以後不會了。」這件事是她太衝動了,她現在也後悔得要死。只差將臉埋進被子裡了,你們就不要再罵了嘛,她已經知道錯了。
韓氏見她這樣,便知已經醒悟過來。瞧著這會兒夜也深了,是該睡覺了。韓氏起身又去給蠶寶寶們餵了一次桑葉,這才往東廂房去了。
兩天之後秋月又和之前一般活蹦亂跳了,瞧著祖先案台上還壓著那討人厭的庚帖,秋月就火大,直接拿去灶屋裡燒成了灰燼。
第三天一大清早,趙媒婆就過來了。原本她以為這樁婚事順順利利,毫無波折。卻突聞秋月落水和庚帖被燒的消息,驚詫地張大那張血盆大口。「怎麼……會這樣?」她做的媒之中,還沒有這樣觸霉頭的事情!
韓氏覺得有些對不起趙媒婆,麻煩她跑來跑去的,所以腆著臉道:「我們也不想這樣,但是先是我家阿月落水,而後半夜裡頭,庚帖又突然著火,燒得只剩下灰燼。」韓氏轉身抽出一個布包遞給趙媒婆。趙媒婆打開一瞧,裡頭正是一堆灰燼,從還未燃盡的邊角瞧來,確實是那庚帖。「這接二連三的事,都是祖宗在像咱們預告他們兩個不能結為夫妻啊!這畢竟是祖宗意願,當家的跟我都不能違背啊!所以這件事,只能到此為止了。趙媒婆實在是對不住了。」韓氏抹著眼淚煞有介事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