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土茯苓,切塊曬乾之後可以拿去藥鋪賣的。」土茯苓也算是種名貴的中草藥了,應該能換不少錢。秋林挖草藥的時候,都撿著名貴的挖。
秋月本欲兜頭將秋林罵一頓,可是一聽這東西是拿去賣的,她禁不住喉頭一梗。原本以為是小妹淘氣貪吃,溜去林子裡摸山莓地瓜去了,卻沒想她是為了這個家著想,罵人的話再也吐不出來,「誰……誰告訴這東西可以賣的?」小妹不過六歲大點兒,哪兒認得這些中草藥?
秋林怔了會兒才道:「上次跟三哥去給娘抓藥,瞧見孫大夫家的藥童正採了這東西回來,我隨口問了。」秋林在心頭暗歎,幸虧那日確實跟秋禾一起去孫大夫那兒給娘抓藥了呢,不然她還真想不出什麼好的理由來塞大姐的嘴了。
秋月的心頭變得沉甸甸酸溜溜的,小妹才這麼大點兒,都知道為這個家著想,還被自己無辜給罵了頓,秋月心頭很不是滋味。「待會兒我拿去溪水邊洗了再切片吧,小妹下次你可別這樣莽撞了,一個人千萬不要往林子了去。」秋月還是惦記著秋林的安全,忍不住叮囑。
「好,大姐,我幫你曬衣裳吧。」秋林乖乖點了頭,便過來替大姐曬衣裳。很快姐妹倆就將洗好的衣裳都晾好了。秋月進屋拿了木盆,提了背簍,又跟秋林一起往小溪邊上去了。
「大姐小妹,你們看……」遠遠地,秋月秋林兩人就瞧見秋禾猴頭似的往他們這邊跑來,手裡拎著兩條大個頭的魚,獻寶似的捧到秋月秋林跟前來。「這都是我跟二哥捉的,厲害吧,今晚又有魚湯喝了。」
秋月瞧了這兩條肥溜溜的魚,也喜笑顏開。不過嘴上卻是不饒人,「什麼你捉的,明明是你二哥捉得好不好,還真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
秋禾的臉瞬間繃緊,黑逡逡著臉:「本來就是,不信你問二哥去!」秋禾別過臉去,飛也似的往小溪邊跑去,那陣勢,秋林還真怕他一個腳滑,跌進溪水裡去。
「二哥,你跟大姐說我是不是捉了魚,哼,就會瞧不起人!」秋禾探頭往秋月這邊遞來蔑視的眼神。
秋松倒是和顏悅色地從魚簍裡摸出條尺來長的魚兒,「倒也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這魚自個兒在水裡一動不動的,這麼笨的魚兒不是等著人來捉麼?」
這下真相道破,秋禾那張臉臊得不行,秋月則放下木盆捧腹大笑,「這哪兒是你捉了魚,分明是那魚兒等著你來捉嘛!」只一會兒,秋月笑得直不起腰來。
秋禾的臉紅的快滴出血來,直恨不得一骨碌扎進水裡去。一會兒他又眼尖地瞄到大姐背上背著的背簍裡頭竟是些黑乎乎的東西,轉移著眾人的注意力道:「大姐,這背簍裡的是啥東西?」
經秋禾這樣一問,她才想起這樁事兒來,忙不迭將背簍裡的土茯苓倒進木盆裡頭。
秋松也覺得新鮮,「這是個啥東西,黑黑乎乎的,有個啥用?」
秋月一邊拿瓢往木盆子裡舀水一邊道:「小妹說是土茯苓,是一味藥,等咱們洗乾淨切片曬乾之後拿去鎮上的藥鋪裡買,小妹說這藥珍貴,心許還能賣幾個錢。」
秋月這樣一說,秋松秋禾兩個也顧不得去抓魚了,反而過來跟秋月秋林一起搓洗土茯苓跟莖上的泥土。
秋林個頭小力氣自然不大,也沒背多少土茯苓回來,只一會兒,這些根根莖莖的被許家姐妹洗的乾乾淨淨。秋月將它們放在用木頭搭成的架子上濾了濾水,這才往背簍裡放,背了背簍領著一大家子的弟弟妹妹,便往自家院子裡走。
今日秋松秋禾兩人收穫頗豐,大魚有三條,小魚四條。說是大魚,實則也不過斤來重的魚。只是有的吃總比沒有的好,大夥兒心頭都喜滋滋的,個個滿臉笑容。
回家之後,秋月放下背簍拎著幾個魚兒就往灶屋裡去。秋松則將這些洗淨的土茯苓攤放在笸籮裡頭,小妹交代過這些東西不能暴曬,攤放好之後秋松將笸籮放到陰涼處,這才去灶屋洗手去。
「娘,您怎麼起來了,這裡有我們,您還是去東屋裡歇著吧。」秋松一進門便瞧見韓氏站在灶屋砧板上剔著魚鱗,心疼地趕緊讓她去東屋歇著去。
韓氏停下手裡的動作,卻無鬆手,「都躺了十幾天,病也大好了,老這樣躺著也不是個事兒,娘是莊戶人家,也沒那麼個嬌氣,娘身子骨利落著呢!」韓氏對著兒子笑得一臉燦爛。說來倒也慚愧,她都在床上躺了十來天了,家裡的大事小事都是這幾個孩子張羅著,她可不想太苦了這些個孩子。
秋松見娘恢復的不錯,也便沒了擔心。見灶屋的柴火用的差不多了,他又去院子裡提了兩大捆柏樹苗和易燃的稻草。想著熬魚湯費柴火又去院子裡抱了兩塊木頭,這才進屋去瞧老爹。
有人比他先到一步,秋林歪著腦袋坐在床榻上,神情認真地瞧著那些個毫不起眼的篾條在爹手上變著花樣。這些活計,擱到現代只有老一輩的人還會,就是爹媽那輩都已經沒有多少人會了。
把這些篾條擰成一股麻繩是很需要巧勁兒的,瞧著倒是輕鬆,做起來卻是難。
見秋林盯得目不轉睛,許南山朗笑:「小妹,你瞧得這麼認真是不是也想學啊,等你大些的時候爹教你!」
許南山生得慈眉善目,因為這些天很少見陽光,黑黃的面容泛出不正常的蒼白,秋林瞧得很是心疼,「好。」她脆生生地答道,心頭卻是想著為爹做輪椅的事情。她已經打聽好了,村子裡頭就有木匠,秋林前世學過一段時間的繪畫,如今想要畫一張輪椅的圖紙應該不困難,只是眼下苦無銀錢,這樁子事兒也只有暫時擱淺。
「爹,你也累了,歇一會兒吧,秋林給你捏背。」秋林踢掉鞋子竄到床榻上去,坐到許南山背後,抬起一雙小手,捏著許南山的肩膀,有模有樣的捏起來。架勢倒是十足,只是力氣太小了。
許南山被秋林逗得合不攏嘴,家裡的日子雖然苦些,但難得這些個孩子個個孝順,他已經感到很欣慰了。上天總是公平的,他在剝奪人們一些東西的時候,也總是會賜予人別的東西。許南山不自覺地聽了秋林的話,放下手中的篾條,緩緩閉上雙眼,感受著來自背後的溫暖和力量。
小妹終於懂事了,秋松站在一旁欣慰地微笑起來,輕手輕腳地退出東廂房去。
韓氏在灶屋裡頭乾淨利落地將魚鱗拔下,又將那三個較大的魚剖開肚皮將髒物取出,又用清水洗淨切塊裝盤。那幾條小魚兒只去了魚鱗,裝在另一盤子裡。秋月擇了薺薺菜和魚腥草,洗乾淨之後盛在盤子裡頭。魚腥草向來是涼拌,所以這會兒秋月便往裝著魚腥草的盤子裡倒醬油、醋、鹽和辣醬,攪拌均勻後放在碗櫃裡頭。將晚飯的食材收掇完畢,母女二人才退出的灶屋。
韓氏正準備去東屋裡頭歇息會兒,忽見秋禾身影快速地一閃,這會兒一溜到韓氏跟前,歡天喜地喚著:「娘,大舅和大舅母來了,正在外頭哩!」
秋禾這話一落,還不待韓氏反應過來,門外忽站了個齊門高的男子,逆光而站,「大妹子,你受苦了!」
那男子快速移動腳步,到了韓氏跟前,那男子四十歲光景,寬頭大臉,黃黑黃黑的臉凝著傷悲,他激動地捉了韓氏的雙肩,看到自家妹子瘦的皮包骨頭、形銷骨立,他竟有些哽咽,竟說不出話來,嘴裡嚷嚷的都是「你受苦了」這句話。
男子身後跟著一個三十五六的婦人,皮膚黃黑,模樣中等,這會兒眉頭也跟著打結,「大妹子,真是對不住,咱們現在才知道消息,大妹夫他,怎麼樣了?」葉氏抓了韓氏的手,殷切問著,見大妹子瘦成這副模樣,竟忍不住悲從中來,淚珠子似不要錢的一串接一串地淌。
韓氏這會兒才瞧清是娘家的大哥跟大嫂來了,聽著大嫂悲悲切切地哭泣聲,韓氏再也忍不住,鼻頭直冒酸味,抱著大哥和大嫂就是迎頭痛哭,「大哥,大嫂……」
底下幾個小蘿蔔頭瞧見這場面,一雙雙清亮的眸子裡也蘊著淚水。
秋林隔著水汽打量著眼前兩團模糊的身影,原本她還以為娘的娘家已經沒有了或者是早已不管她,現在看來並不是那麼回事兒。看著憑空冒出來的便宜大舅和大舅母,秋林的心中很是欣慰。至少在這些親戚之中不全都是那種落井下石之人。
秋月去灶屋裡打了水,擰了帕子過來給他們擦眼淚。「大舅大舅母,娘,快洗把臉吧。」
韓氏推著讓大哥大嫂先洗,「哎,咱們都多少歲的人了,還這樣哭哭啼啼的,竟讓這些小鬼頭平白看了笑話。」韓氏又擦了擦眼角的淚,這一哭,好似將鬱結在心頭的那塊大石也挪開了,韓氏忽覺得神清氣爽,身子輕了許多,心境也變得開闊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