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印畫是一個相當乾癟的老頭。
所有人在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都會有這種感覺。
作為一個國際性知名的導演，谷印畫的生活習慣依然相當樸素，頗有大隱隱於市的感覺，除了那雙亮的像照明燈一樣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一絲氣勢。
莫小浮和五六個藝人在後台等候的時候，恰好看到了這位老者。
他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幾人，就背著手，微微佝僂著身子進去了。
其他藝人根本沒有看到毫無存在感的谷印畫一閃而過，只有莫小浮抬頭看了一眼。
她超他微微頷首示意，然後轉回了頭。
谷印畫明顯沒有要提前跟她們打招呼的意思，莫小浮便也從善如流。
如果換做其他人，要不馬上震驚地搞得眾人皆知，反應地更快的，可能偷偷走出去，想要在大導演面前提前留一個印象。
反正莫小浮，是什麼也沒有做得。
谷印畫本來還很煩自己走這邊過會引起騷動，在看到莫小浮幾乎「無視」自己之後，乾瘦的眼睛微微一動，不過也沒有說什麼，繼續彎腰走了開去。
莫小浮的級別還夠不到北宮虞嵐、名雯等人，和她一起排在今天面試的，大多都是有點名字了，但在大螢幕上還沒有特別拿得出手作品的藝人。
這其中，就有朱涵音。
朱涵音崛起不到半年，但是因為她活動相當廣泛，已經結交了很多同檔的藝人，還組成了一個姐妹團，她這會兒正和自己的好姐們閒聊，看樣子相當輕鬆。
所有人看上去都相當輕鬆，畢竟已經不是菜鳥，但比起真正影后級別的較量，這些人可沒有表面上那麼悠然，所以只能通過更加誇張地放鬆表情來展示自己那點兒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自信心。
她們比新人似乎多了那麼一點兒競爭力，但她們心裡都清楚，想要演谷印畫的女主角，她們比新人的機會少太多了。
朱涵音說說笑笑，時不時掃了幾眼莫小浮，莫小浮只是一個人坐在那裡。
因為大家相當一致地認為，這個女人對於她們來說，是最大的敵人，至少在這個小空間中。
《崑崙風雲》之後，所有的代言電視劇都是張揚一手安排，除了《驚雷玫瑰》是在成名之前試鏡以為，她接戲都沒有遇到挑戰，這種試鏡中被孤立的戲碼，對於莫小浮來說還是相當少的。
不過她根本沒有心思跟這群小女人勾心鬥角，連鬥嘴，都沒有什麼意義。
因為莫小浮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甚至連那些人故意抬高聲音評頭論足的話都自動忽略，雷打不動，完全無法激怒，令這群自視甚高的女人沒有辦法充分發揮自己的戰鬥力。
認真你就輸了，莫小浮睬都不睬她們，說再多還不是浪費？
所以最終，這個等候的地方，都沒有上演什麼爭鋒相對的場面，反而是發難者憋了一肚子氣。
朱涵音斂了斂眸色，這個莫小浮，總是這樣淡定清高，搞得自己就像全世界一樣，怪不得會被姐妹們孤立。
這種人怎麼可能在娛樂圈扶搖直上，她根本就不適合。
朱涵音對於莫小浮的舉動相當看不起，不懂得圓滑處世的人，就等於有一個巨大的弱點，她一定可以打敗她！
《無限》的女主角面試，規格當然非常高，將近一萬的新人都是通過層層篩選，最後才出現了十個突出重圍的新人，有資格和這些已經在演藝圈闖出一些名聲的人同台競爭。
莫小浮等人雖然沒有經過前面殘酷的淘汰，但也不見得就有多大希望，那十個人，幾乎都是驚才絕艷，相當了得。
前有狼後有虎，尷尬的電視紅星們，此刻掩飾著各自忐忑不安的心情，根據號碼相繼走了進去。
誰也不知道前面的人會抽到什麼題目，就算她們拿到了大概的劇本，幾乎想遍了所有的情節，也不能保證，自己的表演就是最完美的。
莫小浮沒有成為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這些對於她來說，都沒有太大區別。
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導演，看中的，已經不是這個演員多麼別出心裁，多麼別具一格，他要的是一個可以特別地令人從人群中一眼認出，卻又可以普通地完全沒有特色的人。
能夠駕馭這樣兩種境界，方為上者。
因為谷印畫自己就在追求泯然眾人的境界，所以莫小浮可以斷定，他的心態已經和袁菲、宋乾等人都不一樣了。
谷印畫的口味，不可以用一般試鏡的思路去應對。
果然，莫小浮等待的過程中，前面三個出來的女藝人都一臉垂頭喪氣，因為她們都沒有猜到題目，更別說表演了。
谷印畫，沒有讓她們表演姽嫿的任何一種可能的形象。
接下來就是莫小浮了，看著她推門而入，朱涵音勾唇一笑。
量你準備地再多，也不會猜到谷印畫的題目，而系統，早就告訴她了！
她，才會是《無限》的女主。
莫小浮一定會被她取而代之！
舞台上，只打了一束白色的燈光，那種一切的光源都聚焦的感覺，可以是舞者最光輝的時刻，也可以給人帶來最大的壓力感。
所以首先，谷印畫就在試她的氣場和能力。
莫小浮在光線改變的整個過程中，都沒有發生任何情緒的變化，她含笑注視著舞台遠處的谷印畫和三個副導演，儀態大方，舉止都是自己最本真的體現。
沒有刻意去學姽嫿的模樣，讓谷印畫來了興趣。
這個丫頭，貌似是之前看到他裝作沒看到的那個呀。
谷印畫覺得莫小浮當時的表現特別討喜，難得在乾瘦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說道：「你好，是莫小浮吧，我看你最近紅的很快嘛，不過這就想演女主角了，是不是野心有點兒大。」
「野心每個人都有吧，只是大家對量力而行的定義不太一樣？」谷印畫的問題相當犀利和直白，搞得她就是一個不自量力的野心家一樣，也很有貶義，但是莫小浮偏偏將他理解成了一種單純的問題。
谷印畫又是嘿嘿一笑：「這麼說，不看一下你的『力』這麼可以。」
每個藝人走到他這一關試鏡的時候，都會遭遇這樣犀利又不失玩笑感的問話，也不知道谷印畫是為了讓她們放鬆，還是想要讓她們更加緊張。
導演和藝人簡單地彼此認識了一下之後，谷印畫就率先拋出了問題。
「如果你是姽嫿，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穿越成了自己深愛的天辰將軍，你的反應？」
果然是一個讓人驚喜的題目吶。
女穿男，很少出現在三觀正常的夏國影視作品裡面，而且大片裡面的男女是相當清晰地，如此混亂的設定，當然也不會出現在《無限》之中，只能說是谷印畫的遊戲之問。
不過貌似這個問題谷印畫屢試不爽，他笑瞇瞇地看著莫小浮，好像很期待對方的表演，又很期待對方出糗。
莫小浮對著谷印畫和同樣幸災樂禍的導演淡淡一笑，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對方眼裡的戲謔，她閉目三十秒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莫小浮從裡面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依然沒有能夠讓朱涵音捕捉到像之前三人那樣挫敗的表情，這令朱涵音相當挫敗。
但是她堅信一向清高的莫小浮，根本不會駕馭那種題目，於是挺了挺胸，與她錯身而入。
後台等待試鏡的人和出來的地方是互通的，也沒有專人管轄她們是否會發生信息洩露地事情，因為大家都是為了同樣的目標而來，競爭這麼激烈，怎麼可能好到把自己的題目告訴後來人，更別說題目也有可能變了。
朱涵音走到台上的時候，燈光再次突然照在了她的身上。
朱涵音同樣，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谷印畫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不過在看到朱涵音臉上的粉，因為強光浮動的時候，有那麼一點兒不舒服。
想是他特別喜歡的女演員北宮虞嵐，從來不畫濃妝的原因。
其實朱涵音的皮膚也相當好，因為系統加成點的緣故，不過她還是覺得自己化了妝更好看，同樣體現出對導演的尊敬嘛，只可惜弄巧成拙。
「朱涵音，啊呀，剛剛我還誇那個莫小浮紅得快呢，你這個明顯是宇宙飛船的速度了，是個相當有潛力的新人吶。」
如此明顯的讚賞，就算語氣不太對，也讓朱涵音非常高興，她矜持地笑了笑：「謝謝谷導的誇獎。」
「不用不用，人紅是非多，我不想招惹是非的啊，你好好表現吧。」
這就是對她抱有期待了？！
朱涵音心中暗喜，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
「好了，要不這次，董溪你來問？」
「我？」
「恩恩，我中場休息休息。」
「呃……好吧。」
這個變故，令朱涵音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直到董溪報出的題目跟她預想的完全不同時，朱涵音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姽嫿和天辰在凡間以凡人的身份生活了七年之後，出現了七年之癢，你是姽嫿，你要怎麼辦。」
朱涵音迫使自己鎮靜下來，題目不同了沒有關係，她還有機會，她還有機會……
《無限》這次面試的題目，又不會公開，簡直就是一場谷印畫老頑童的一個遊戲之作，讓人覺得根本沒有真心想要試一試她們的演技。
所以即使題目變了，她的策略也不能變。
朱涵音的腦子還算快，而且關鍵時候，系統終於又有了回應。
「新題目，出奇制勝！滴！……出奇制勝！……給天辰找漂亮的女人，然後讓他發現姽嫿才是摯愛！滴！……」
朱涵音在呆愣了一分鐘後，突然眼中回復了焦距，整個人再次有了神采。
谷印畫靠在椅子上，閒閒地挑眉看著她。
於是朱涵音表演了一場給天辰找了五個美女的場景，雖然沒有其他人配戲，但是朱涵音彷彿身臨其境一樣，每一個動作都做得相當逼真，一個古靈精怪，故意惡搞天辰的姽嫿躍然而出。
谷印畫滿意地點了點頭，朱涵音見四個導演都一副高興的模樣，便知道自己就算沒有題目，也依然成功了！
她信心十足地走出試鏡處，等待系統給她的豐厚獎勵！
另外一邊，在面試完了六個藝人之後，四個導演進行了一場討論。
「你覺得這次的怎麼樣？」
「論演技的話，莫小浮、朱涵音這兩個電視新人的演技，已經不輸於北宮虞嵐和名雯了，」剛才出題目的董溪說道。
「嗯，還行吧，這幾個孩子相當亮眼。」谷印畫模模糊糊地說道。
董溪和其他幾人對視一眼，不知道谷印畫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你們說說，對這兩個孩子的感覺吧。」
「您想從她們裡面選？」
「北宮虞嵐、名雯，說實話，不適合姽嫿的年齡了啊……」谷印畫感歎道：「這個角色，只有夠年輕，才夠有靈氣，演多了，反而失去了一點兒味道。」
那種他一直在追求的，回歸本真的味道。
另外一個導演沉思道：「如果按您這麼說的話，那我覺得朱涵音更加合適一點兒，畢竟她那個相當靈氣。」
「哼，」谷印畫輕悠悠地哼了哼，好像哼小曲一樣，似乎也沒有對此表示不滿的意思，而是說道：「那個嘛，靈氣是有的，可是俏皮，也不完全就是靈氣吧？」
他呵呵一笑道：「我們的題目看上去不著邊，但越是不著邊，越能看出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將這個角色看透看清了，你看朱涵音的，是想到了姽嫿可愛的一面，但是經歷了生生死死的姽嫿，又成了人婦，你覺得她還會這麼莽撞？最要緊的，在我看來，這麼喜歡天辰的姽嫿，是不會願意用找女人的辦法挽回他的心的。」
「朱涵音是想出奇制勝，可是她的重點沒有找到，反而沒有體現出一個真正地姽嫿。」
那三個副導演顯然那沒有谷印畫想得那麼深入，在聽到大師的解答之後，都是受益頗深的沉思狀。
「至於莫小浮，我想她給你們的印象，不會比朱涵音少吧。」
大家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剛才莫小浮表演自己變成天辰的題目時，是沒有明確時間限定的，而她自己選擇了在一切都結束，觀眾都看到了圓滿大結局的時候。
樂極生悲。
她一人同時飾演了正和天辰擁抱在一起的姽嫿，又迅速轉成了天辰。
那個幸福到極點的姽嫿，突然覺得世界一暗，下一刻再睜眼，便發現自己抱著自己！
她自己的身體因為失去了依托，倒了下去，而她（天辰）也嚇得跌在了地上。
這幾個動作如果不借助實物，相當有難度，可是對於莫小浮，一切只好像是變成了透明，卻還實實在在存在著。
當然，這還不是谷印畫最看重的地方。
就連接下去她完美銜接了一個好幾年的跨度，都不是谷印畫所看重的。
他看重的，是莫小浮對這個人物的理解。
在時光匆匆流過的歲月裡面，姽嫿逐漸接受了自己變成天辰的事實，她習慣了作為天辰活下去，但依然改變不了以前的一些習慣，被凡人以不一樣的眼光看待。
但是曾經經歷過那麼多的姽嫿，早就對這些不屑一顧了。
最為傳神的表演，在於她攬鏡自看的時候。
這是天辰的模樣，也是她現在的模樣。
「我現在才發覺，我們長得如此相像，怪不得，當初我會對你一見鍾情。」、
她做在墩布上，眼神癡迷地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甚至不自覺地伸出手，撫上了鏡子，看起來就像一個自戀到極點的變態一樣。
姽嫿這句看似漫不經心的言語，卻是對這個人物最好的闡述。
她已經分不清愛的，到底是她還是他了，但是沒有變的，是她的愛情。
這也是谷印畫為什麼要給後來的人調整題目的原因，因為他覺得，莫小浮已經把這個怪題目表演到了他最想看到的部分，其實姽嫿這種被人羨慕的，愛情故事的女主角，本身就是相當變態的存在。
既然是這樣，那麼接下來的表演，就算繼續，也只是跟前面那些人一樣，徒增笑點罷了。
所以不是系統出錯，而是系統也對付不了的，這個世界的變數。
谷印畫很有耐心地向其他導演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董溪率先問道：「那谷導是屬意莫小浮了？」
「nonono，」谷印畫攤了攤手：「不是還有你們挑出來的超級新人嗎？我看過她們的視頻，相當不錯，這只是現在的想法，難保以後不被推翻。」
是的，那幾個人也都是他們費了很大心思挑選出來的，如果谷印畫現在就一錘定音，說到底大家都會覺得不太高興。
不過谷印畫雖然這麼說，但是他不得不承認，新人再有靈氣，在演技上面遜色前面討論的四個人太多了，如果要大力培養，也不是不行，只是這次他覺得沒有必要這麼勞師動眾，捨近求遠了。
《無限》的女主角，已然沒有多餘的懸念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