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浮將恆硯拖入客廳的沙發,正在玩遊戲的雜毛一見,頓時嚇了一跳,騰地一聲竄到了她的肩膀上。
「他怎麼了?」
莫小浮看著恆硯臉上不斷翻滾、灰白相見的條帶,搖了搖頭。
整個皮膚上都呈現出詭異的交疊,她在方家的地界上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把他先行帶到了自己的住處,這裡布上了精心設置的防護大陣,安全性不會低於他在新城的別墅。
恆硯在途中已經進入了昏迷狀態,莫小浮只能查探出他身上的暗系靈氣根本沒有被清除完畢,而然到底為什麼整片皮膚下會是這樣詭異的有色氣流湧動,著實令人費解。
「主人,主人,讓我試試!」
剔透哧溜一聲從她的神識海中跑了出來,飛快地轉動著,躍躍欲試。
莫小浮繼續搖頭:「我進階築基後期,暗系靈氣已經和本源靈氣形成融合之勢,他體內的暗系靈氣很明顯極其喜歡蟄伏在這個宿主上,恐怕現在我再運轉體內靈氣,也無法將他們吸引過來。」
她沒有想到,對方體內的殘留會這麼頑固,當初她耗盡心血,也沒有徹底根除,而且那股氣體就像有了智慧一樣,懂得隱忍蟄伏,只有到了一定的時候才爆發出來。
一定是當初她離開之後,他和花淺之發生了什麼!
莫小浮甚至懷疑,花淺之的雙重人格,是不是他隨意拿出來搪塞自己的!
如果她不能瞭解恆硯被侵入的根本原因,如何能夠對症下藥?
畢竟連她自己修習暗明決都是一個全新的嘗試,藕斷絲連可以由內而外瓦解蠶食對手,是以她一直認為暗系靈氣進入一個人的體內,也會迅速展開攻勢,但是很明顯對於恆硯,這一條定律並不適用!
一直悶聲不響的雜毛呆在莫小浮的肩膀上,緊緊盯著昏迷不醒的恆硯,許久之後,黑曜石的眼珠瞳孔縮成了針尖,透出一股不安:「莫小妖,這種反應,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哪裡?」
「不是這裡,是滄麓界。」
莫小浮心中一顫,滄麓界的病症……
連她在玄青宗的廣泛涉獵,都沒有聽說過暗系靈氣可以在人體內間歇性爆發的傳聞,為什麼雜毛會見過。
「御獸宗曾經有人出過這樣的問題?由什麼引起?如何解決?」
她將雜毛從自己肩膀上掰了下來,神色肅然地看著它。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雜毛雖是靈獸記憶不會缺失,但是要將所有片段都回想起來,還是費了一些時間。
「不是御獸宗的人,我記得應該是你們的掌門真人帶來的一個男修,請我哥哥查看過,因為症狀非常詭異,當時帶過來的也就是這樣昏迷不醒,整個身體皮膚之下暗流湧動,所以我在一遍偷看,才記了下來。」
「可是我哥用了什麼辦法,就不記得了,只聽他們說——根深蒂固,天命至邪,怎麼感覺……」雜毛縮了縮脖子,分析道:「感覺是沒救了的意思。」
莫小浮神色越發深沉。
玄青宗的掌門特意為了一個男修找到白虎求助,可見這個男修身份不低,或者就算他的身份卑微,但是這種症狀引起了玄青宗的極大重視,而且整個玄青宗上下,不,應該說是她的師尊一輩,沒有人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才會找上千年之久的白虎。
按照這麼說,此事應該在玄青宗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無論如何,她也應有聽到一些風聲才對。
為什麼她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可笑她還是玄青宗風光無二的入室大弟子!
莫小浮攥了攥拳頭,只覺得此事分外棘手。
現在情況危急,她也沒有追問雜毛當初那人和掌門前往御獸宗是在何時何境,恆硯的問題才是當務之急。
「根深蒂固,天命至邪……」
正如雜毛所說,這八個字,根本是說對方沒救了!
而且這意思,中了這種症狀的人,是一個先天不正之人,也就是說,恆硯他是天生的邪體!
這怎麼可能,如果是邪體,作為正派仙器的靈犀戒就不可能認他為主,而且他的功法上也沒有讓她感到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暗系靈氣雖然經常被邪魔所用,也是因為它本身的性質偏陰,容易令人迷失心志,但是作為五行之外的變異屬性,就其本身而言,並不能說它是邪物,不然那些需要暗系靈氣平衡的高階丹藥就都是毒丹了。
所以如果那句話的意思是暗系靈氣根深蒂固,那麼也不能說明,對方就是邪體!
更何況,她如今一半的靈氣,也都是……
莫小浮對這種說法,下意識的就無法相信,她不願意,也不會同意,能夠繼承暗系靈氣的身軀,就是天命至邪之體。
現在的問題就是,恆硯當初和她的反應完全不同,而這個原因,肯定是當初花淺之的伎倆。
她被怨靈晶核侵入之時,因為那個魔修想要使用她的**,所以才會引導她的身體接受了靈氣,而恆硯沒有那個運氣在大能的指導之下接受,又或者有辦法將其排出,才會出現現在的危險。
可是她現在找不到花淺之,就算是找得到,也沒有制服他的能力,而且她隱約覺得,就算能找到當初的原因,對於恆硯現在的情況,也已經起不了什麼幫助。
是她當時大意了,如果和他一起堅持下去,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就在莫小浮再次心生懊惱之際,躺下的恆硯突然睜開了雙眼,星眸之中的暗沉翻湧不息,甚至有將他眼中的光芒遮掩之勢。
他猛地直起了身子,出手狠辣,直襲莫小浮的面門。
雖然著急,但是她因為有了上一次的經歷,對於昏迷的恆硯並不是全無防備,空中的剔透頓時止住了旋轉的動作,比恆硯更為快速地瞬移到了兩人的中心。
恆硯的攻擊被剔透全數吸收,但是因為在莫小浮的控制之下,並沒有反彈給對方。
這是要開打的節奏!
而且還不能全力出手的節奏!
雜毛的眼珠子一亮,身後長長的虎尾原本散漫地拖著,此刻豎得比貓還直,兩隻前爪往地上一擊,蓄力跳起。
「吼!」
它張開那張不算大的「血盆小口」,襲承的千軍萬馬形成道道殘影,塑成黑壓壓的一片橫掃之勢,準確無誤地撲向了突然進攻的恆硯。
星眸之中暗流再次翻捲,霧靄如同巨浪滾動,恆硯右手一抬,靈犀戒發出微弱的藍色光暈,現行擋在了雜毛的吼聲上。
它的身上本就出現了幾道皸裂,此刻更是狼狽不堪,但是在靈犀戒之後,右手之中溢出的暗沉煙氣再次衝擊而上,在一**的抵擋之中,竟是將雜毛的千軍之勢逐漸擊潰,給自己留下了極長的緩衝時間。
趁著雜毛吸引了恆硯的注意力,莫小浮已經閃身到了他的身後,她正要拍出一張限制符,在看到恆硯對雜毛攻擊的反應後,眼底微微一閃。
在被暗系靈氣控制之後,對方的防禦策略,依然極為精巧,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被束手束腳的她也無法應對了。
手中的限制符被瞬間激發,拍向了恆硯的後背,對方顯然也有所察覺,突然一個轉身,連帶著手中的攻擊在轉身的同時已經攻入了莫小浮的防護區內。
剔透再次迅速吸收,而莫小浮上身向後一傾,也閃避過了他的物理攻擊,身體更是隨著後傾的動作,從他的身側滑過,在他身後方的手中,一道靈氣由指尖溢出,為限制符再次加注了一方能量。
恆硯的身形,便被定格在了那裡。
符菉的時效有限,莫小浮和雜毛相視一眼,雖然定住了恆硯,但一人一獸的眼底依然沒有絲毫放鬆。
「本神獸的叫聲居然沒有傷到他!太打擊人了!」
你本來就不是人……
「主人主人,怎麼辦,他好可怕嚶嚶嚶。」剔透也出聲抱怨道,剛才吸收的兩道攻擊可不弱啊,它現在體內還憋著這兩團攻擊沒有放出去,全身都不舒服。
於是剔透又快速地轉了起來。
莫小浮皺了皺眉,將定住的恆硯重新扔到沙發上,低聲呵道:「靜!」
平日裡從來都沒有對他們發過火的莫小浮自然也說不出過火的話,但是簡簡單單一個字,剔透登時剎車,再也不敢亂轉,雜毛也伸出兩隻肥肥的前爪,摀住了自己的嘴巴。
有的人嚴肅起來就已經夠嚇人了!
被限制符定住的恆硯,臉上露出了煎熬的表情,再次陷入掙扎之中。
「殺了她,殺了她,那是本源,擁有它,你才能回歸!」
「不可以,她是你曾經傾盡一切保護的人,醒一醒,傷了誰都不能傷到她!」
「快點殺了她!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的回歸,才是真的!」
「不,近在眼前,可以看到,可以觸到,難道這也是假的?不要聽它胡說,不要被它控制!」
「哈哈哈,真是蒼白的反駁啊,你想一想,三千大界,她算什麼?當一切唾手可得,當年的沉淪也只是可笑的一場回憶!」
「那不是沉淪,那不是!」
「殺了她!那裡有你的生命之源!」
兩種完全陌生的心念不斷對壘交織,恆硯幾乎無法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而且很顯然,那些心思都是由自己的內心而起。
雖然不明白他們爭論的具體內容,但是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這兩種思想交鋒之中,在左右著自己的渴望,一邊,是絕對實力的渴望,一邊,是前緣今生的眷戀,那是……什麼?
他,應該是為了強大,可以不擇手段的人,怎麼心底會有另外一個聲音,強大到可以對抗他對能力的渴望?!
恆硯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他的神識漂浮在大海之中,有如無葉之萍,在兩方勢力的激盪下不斷搖擺,被擠壓,被逼迫,而他在掙扎,在猶豫,在徘徊。
他好像明白,他想要的,是殺了那個人,得到至高無上的能力,但是那個人,卻是他曾經想要保護的人,為什麼他會有這麼愚蠢的行為,保護一個阻礙自己變強的人?
而且因為她,他甚至在動搖自己一直以為的本心!
他飄在神識海中,仰身望著一片暗無天際。
「恆硯!」
灰暗的天際中,陡然碎出了一道裂縫,從裂縫中透出了一道炫目的光線,恆硯皺了皺眉,似是對突如其來的強光難以適應。
「恆硯!」
那道裂縫又擴大了幾分,伴隨著一束亮到發白的光線射入大海之中,他看到了海面上,出現的人影。
人影在光線緩緩散去的過程中逐漸清晰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莫名地揪了起來。
「浮兒。」
幾乎脫口而出。
那人遠遠地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他,素來沉靜默然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好像穿越時空,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璀璨年華。
天塌下來都不用害怕,因為我有師兄啊,競技場上,她張狂肆意地將對手拋出站台,風華奪目,迷醉了多少男修,卻獨獨對著一人笑靨如花。
你我二人雙劍合璧,千冥幽火手到擒來哈哈,一手翻出幽蘭火種,擦了擦臉上的灰敗,雖然因為激戰衣衫襤褸,但是難掩眸中喜悅。
「那些……是什麼?」
他喃喃開口。
「不要聽他胡說,這不過是三千界中一縷陳年舊事,與你無關,別再猶豫了,那人身上的本源靈氣,才是你存在的根本!」
相比其中一方瘋狂而警惕,另一方則沉默了許久。
「你願意,帶我回來嗎?」
「你和她的牽絆,是我的執念,帶我回來吧。」
「我相信你的選擇。」
那個一直大喊殺人的聲音,再也沒有想起。
莫小浮猛地睜開雙眼,秀眉皺的更深了。
「莫小妖,怎麼樣?有突破嗎?」雜毛見她回神,立即問道。
「進不去。」莫小浮臉色沉重地搖了搖頭。
「我試過了,他的防禦非常之強,金丹期的神識,也完全無法打開任何缺口,」她解釋道,不過雖然缺口沒有打開,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受到了什麼影響。
那種感覺太過虛無縹緲,莫小浮難以探究出來的時候,又消散無蹤。
「那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限制符的時效馬上就要結束了,」雜毛上躥下跳,慌不擇言道:「他的實力有點強啊,實在不行,我們先把他結果了?」
「不行,」她的語氣不容置疑。
「為什麼?!就算他在凡人中有點背景,可是我們可以選擇隱世,等到你有了大乘之勢,這些根本就不值一提,再說很明顯他一失去理智,就對你不利,總不能捨已為人吧!」
雜毛這話雖然無情,但是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無論如何,自家主人的性命才是最為重要的。
「我……我跟他還沒有兩清。」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解釋有些蒼白。
「糟糕!有人強行破陣!」
這邊恆硯的事情還不能解決,莫小浮突然感覺到了和自己相連的防護陣法被人強硬地以實力衝開了缺口,接近魔士的氣息,相當於築基大圓滿,半步金丹!
「歐陽澤!」
山雨欲來風滿樓,恆硯即將甦醒,陣法搖搖欲墜……
「我去!」雜毛還未出聲,一人人影迅速閃出了房間,正是十五。
莫小浮神色一閃,雜毛頓時明白了過來,跟著十五奔了出去。
莫小浮看著恆硯,雙手微微發顫,雜毛的話不無道理,她不要他的命,但是可以選擇廢了他的修為,以後如果能夠煉製重塑經脈的丹藥,也不是沒有可能恢復,只是這會損人根基。
莫小浮心中愈發搖擺難定,在滄麓界,是敵是友,絲絲分明,她從未想過會遇到如今的情形,如果她對恆硯下手,她真的難以度過自己心中那道坎。
時間一分分過去,莫小浮盯著恆硯,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想不起任何事情,好像除了看著對方,就不知道要做什麼,腦子裡除了他的容貌,已經失去了其他思考的能力。
「搞定!」
雜毛得意洋洋的聲音如同驚雷在她耳邊響起。
莫小浮迅速轉身,只見十五的臉上不僅紅潤光澤,連向來詭異蒼白的唇也紅了起來,而他手裡托著的,正是全身發黑,雙目通紅的歐陽澤。
「太爽了,我又圍觀了一次世界大戰!十五好膩害!一出手就把老男人虐的毛都不剩,來看一看我們的戰果!老男人現在動都不能動!」
「十五,你做了什麼?」
三十秒後,十五才張開了口準備回答,但是卻在看到她身後之人後,說道:「做了……他醒了。」
呃……
眾人齊齊看向睜開雙眼的男人,沒有人發現,被十五拖著的歐陽澤,那雙通紅瘋狂的雙眼突然暗了下去,露出了虔誠的膜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