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惠王府的人說,哲妃自有孕起身子便不很好,血熱之症十分嚴重,脫髮的厲害,流鼻血更是常有的事。故而請了太醫去診治,誰知下午用了太醫開的方子,晚上便慘叫連連的早產了。哲妃有孕才五個月,身子一向虛熱,所以當夜便去了。
容景軒聽了自是震怒,命將哲妃身邊的人連同太醫一個個拿住去審。就連宮裡賞下去的東西也沒放過,派了莫懷德等一樣樣親去查。宮裡給了哲妃賞賜的,不過皇后、宜貴嬪與順芬媛三人。余的不是不夠格去賞大皇子,便是不想去趟這趟渾水。
皇后與宜貴嬪見出了這事都急著向容景軒去表白自己,只是容景軒一個不聽一個不信,說只看查出來如何。末了莫懷德查出的結果,讓大家都無語凝噎了:哲妃血熱,太醫開了涼血的犀角地黃湯,這犀角地黃湯中有一味赤芍可以涼血,但惠王府配進藥裡的竟是讓孕婦加倍興奮的白芍,血熱再遇上白芍,哲妃當下便早產了。
惠王府如何會將赤芍、白芍弄混呢?據說這味藥是從宮裡順芬媛那裡賞下來的,查來查去原來是哲妃的族姐要害她。但凡未瞎的就知道,順芬媛不過是個背黑鍋的,容景軒自然也不信,命莫懷德再去查。偏查來查去都是這樣,酷刑也用過了,仍未從他們口中撬出東西來。
容景軒索性自己親去了一趟惠王府,惠王早憔悴的不成樣子,因著此番是一屍兩命,且之前著實委屈了哲妃,所以這回惠王欲以正妻之禮葬哲妃,這樣只停靈便要足足停上四十九天。容景軒見不過幾日,惠王就已哭的脫了形,便壓下心中的一絲懷疑,反要惠王不要忘了照料身子。
回了宮再命嚴審那幾個人仍是說是順芬媛送來的白芍、赤芍弄混了,容景軒只能無可奈何的罰了順芬媛的俸祿一個月,此事便算揭過。哲妃停靈四十九日,惠王自是不能離京的,偏她下葬之後,惠王也沒有離京的意思,容景軒也無可無不可的默許了。皇后於這事上頗有嫌疑,也不便開口趕惠王走,於是惠王便含混的仍在京中呆著了。
此事最大的影響便是——從前皇后與宜貴嬪是面和心不合,而現在是兩皆不和了。皇后指責宜貴嬪母子狠心,為了留京,連哲妃腹中孩子都不放過。宜貴嬪則說皇后不仁,自己母子一退再退,皇后下手卻越來越毒辣,想害蘊端斷子絕孫。兩下爭執不下,最後宜貴嬪索性每日早上請安也不去了,二人算是徹底撕破臉皮。
又過了月餘,惠王也全無再娶續絃之意,連再收侍妾之意都無,容景軒一時又對著林黛黛歎道:「端兒這孩子平日看著莽撞,可認真說起來,還是個重情義的。」林黛黛聽了只打了個哆嗦,讓自己懷孕四個月的側妃束腹,大皇子可並不像個重情義的。然而她只笑笑不回話,又剝了粒枇杷餵進容景軒口中。
容景軒吃下了那枇杷,復又含混說道:「順芬媛前日子委屈了,朕打算晉一晉她的位分。」林黛黛笑道:「妹妹受了委屈皇上自去晉就是了,和嬪妾說什麼。」容景軒笑著看了她一眼:「個沒良心的,想讓你沾一沾她的光,也一併晉到昭儀啊。」昭儀乃是從三品之首,是頗風光的位分,然而林黛黛仍是委婉推拒了:「無故晉嬪妾位分,這樣怎麼好呢?」
容景軒像是一個精心準備了鮮花送給老婆,結果黃臉婆冷冷的說:「送這玩意還不如送鍋鏟。」的男人一樣,一時有些怏怏的:「你為朕生下了阿丑啊,況且只要朕高興,有什麼不可以?」林黛黛笑著趴在容景軒胸前:「只要皇上高興,嬪妾便也高興了,無需晉什麼位分。」這次晉不晉位分,林黛黛是當真無所謂,晉或不晉,位分比她高的仍是那些人,她還怕這次晉成昭儀,到時入了皇后或者宜貴嬪的法眼,拿著自己當槍使呢。
林黛黛見容景軒仍有些不樂,只慢慢伸手撫著容景軒的背。容景軒前些日子前朝後宮俱有些烏煙瘴氣,只在蘭林殿才鬆快些,在她面前竟也越來越像個孩子,皇后與宜貴嬪相爭,倒是她得了利。正想著,林黛黛忽然想起了陸充儀,心中一動——陸充儀人是個好的,卻也真真是個扶不起來的。好容易得些寵幸,宮中一進了新人,容景軒又將她拋之腦後了,算來又有月餘未曾到惜顏殿去了。()
於是她開口說道:「皇上不若將臣妾的省下來,讓陸姐姐晉位。」容景軒聽了一怔——陸姐姐是誰?過了會才反應過來笑道:「這東西是能讓的麼?」林黛黛搖了搖頭:「陸姐姐比嬪妾早進宮幾年,伺候皇上又是極周到的,不過是運氣比不得嬪妾運氣好,沒有生下孩子罷了。」容景軒聽了想了想說道:「黛黛比她多的不獨是運氣,還有旁的。」
林黛黛聽了抬頭親了親容景軒下巴說道:「是,嬪妾還多了陛下。」容景軒聽了也擁著她肉麻回道:「朕也有黛黛。」說著二人靜靜擁著,在這空氣澄澈、萬物萌發的大好春日裡,睡起了午覺……
過幾日果然有大封六宮的旨意下來,這次晉位的人頗多,不獨是順芬媛幾個:順芬媛晉貴姬,改封號為昶;貞嬪晉為貞芬儀;陸惜從陸充儀一躍至嬪位。還有清美人,因為神似林似雪,容景軒對她頗多看顧,這次晉封也沒有忘了她,特將她晉為才人。
林黛黛曾問過容景軒,為何將順芬媛的封號改得如此古怪,容景軒也摸不著頭腦:「這是她自己提的,說最喜歡這個『昶』字,朕想著也不算什麼極好的字便賞了她。」林黛黛想著也算不得什麼,便將這個拋到腦後了。
容景軒大約有月餘不曾踏足惜顏殿了,陸惜本已絕望,偏今次又一氣晉她為嬪,一時又覺得容景軒不曾將自己忘懷,激動的眼淚都要落下來。只是待她冷靜下來細細想了一會,便知道這恐怕仍是聖寵不倦的林黛黛在背後助她,當下便去尋她。
林黛黛見她鼻頭通紅直笑她:「姐姐晉封是好事,怎麼倒哭起了鼻子?」陸嬪不好意思的笑笑:「今次又多虧妹妹了。」林黛黛只模稜兩可的勸她:「論起來到底是皇上心中有姐姐,不然如何會晉姐姐的位分呢?」陸嬪不無傷感的說:「妹妹還哄我呢,左不過是同穆芬媛一樣,在這宮裡就一個熬字罷了。」
穆芬媛是這宮中資歷最老的妃嬪了,容景軒卻對她半點感情也無,一年去她宮中不過四。五回,只看著她在東宮便服侍他,才晉她為芬媛養著。如此說來,陸嬪與穆芬媛的命運確實沒有兩樣。
林黛黛也想不出話來安慰她,正這時阿丑午睡醒來發脾氣正在哭,她忙笑著說:「姐姐不若陪我一同去御花園裡走走,也帶上阿丑一塊兒。」陸嬪左右無事,自然允了。
二人便帶著阿丑與乳母、侍女一齊行到御花園去了,才到澄瑞亭,便碰上了一臉怨憤的靜芬容。靜芬容倒有趣,正拿著個彈弓對著開的正好的芍葯不停的打,打的亂紅一地,口中唸唸有詞。
她與陸嬪隱約聽到了些什麼「哪個姿容又比的上我?」、「還真以為自己跳舞多好啊。」二人聽得忙強自摀住嘴巴,腹中笑的只要打跌,彎下腰就準備帶著阿丑溜開。
偏阿丑不爭氣,極響亮的「欸!」了一聲。
林黛黛看著這孩子簡直無語,平時求她開口她都不出聲,今天倒是勤快。靜芬容被那一聲唬的嚇了一跳,一見是她們面上便有些不自在。但很快的就換上了一貫略跋扈的神情,匆匆對著林黛黛行了個禮,又揚著腦袋站在那裡,等著陸嬪向她請安。
陸嬪無奈望了林黛黛一眼,只能恭謹的行了個半禮。靜芬容平日倒沒這樣跋扈,但這次晉封沒她的份想來將她氣壞了,只靜靜站在那裡享受了一會才說:「起來吧!」
陸嬪這才起身,靜芬容甫一開口便是夾槍帶棍的:「還未賀陸嬪晉封之喜呢。」說著便隨手扔了個物件到陸嬪身上。陸嬪還未反應過來便接下了那東西,待看清手中拿著的是什麼,表情登時變得極難看——是一隻赤金打成的小狗。靜芬容愛狗,有許多與狗相關的玉把件,赤金打成的小玩意兒等。這小狗雖然貴重,但由靜芬容這樣投過來,有著說不出的侮辱。
她一時扔也不是收也不是,林黛黛見了忙從她手中接過這個小狗,誇張的讚道:「好可愛,阿丑一定喜歡,不若妹妹還是轉贈給阿丑吧。」陸嬪自然忙不迭的將這小狗給了林黛黛。
接下來便是聽著靜芬容的排揎,林黛黛倒是不以為意,這樣猖狂的人,現在收拾她倒是救了她。還不若縱著她,等她以後得罪了更厲害的人,那時才叫痛快。陸嬪想也明白這個道理,只低垂著眉眼靜靜聽著她聒噪。
靜芬容到底不敢拿她怎樣,只不住口的諷刺陸嬪,過了一陣林黛黛見陸嬪實在尷尬便開口道:「陸姐姐不是為棠兒縫了肚兜嗎?」陸嬪趕忙說:「是呢,我這就回去給妹妹送來。」林黛黛又囑咐竹華隨陸嬪一同去惜顏殿,陸嬪這才得以逃脫。
靜芬容見眼前只剩了個位分比自己高的和貴姬,又不敢像對陸嬪那樣放肆,只隨意尋了個由頭便走了。只留下林黛黛一個人拿著那赤金小狗哭笑不得。
林黛黛回頭見闖了禍的阿丑在乳母懷中咿咿呀呀自得其樂,覺得好氣又好笑。正方才被靜芬容嘮嘮叨叨念得頭疼,此時只想一個人獨處,便對青菱說:「你照顧好阿丑,我自去園中逛逛。」青菱應了一聲,便小心帶著阿丑去看園中開的最好的牡丹去了。
為著求清靜,又怕再遇到靜芬容這樣的人物,林黛黛只一個勁的往最僻靜的地方走。又覺手中拿著那赤金小狗十分累贅,正見到有一隻畫眉在枝頭嘰嘰喳喳,一時玩心大起,竟用那小狗去投那畫眉。
她準頭極差,比那枝頭高了許多,偏那畫眉被她唬了一跳,在枝頭一驚便高高的飛起,不想被那赤金小狗砸個正著,從空中掉了下去。
一時林黛黛都驚住了,一個人竊笑著自己這樣神勇。又想著那畫眉有趣,若只是被自己砸暈了還可以帶回去給阿丑玩耍,便又走到樹下去找那畫眉。
才匍匐□子,便聽到身旁的樹後頭傳來一陣衣料窸窸窣窣的聲音。
打野戰?林黛黛的耳朵登時便豎了起來。這個時辰容景軒應該還在處理政務,想來不是他在御花園裡頭。那想必便是旁的宮女太監對食,或是與誰通姦了。林黛黛想著自己此時只孤身一人,到時候把野鴛鴦嚇壞了殺自己滅口才不好,便只安靜的躺在地上偷聽著。
那二人想來是對曠男怨女,林黛黛只聽得不斷傳來口水的嘖嘖聲,聽起來激烈又飢渴。好半晌才有一個人說話:「你好狠的心,把我側妃害死了,得賠我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更的有點晚啊有點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