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過半時,儀仗便行到了皇宮,不過是對了腰牌便放她們進去。林黛黛一時有些失望,小聲對竹華說:「怎麼也未見陛下?」林黛黛原以為照著容景軒的黏糊勁必會來親迎她,誰知她剛下了翟車時,只看見莫懷德領著一行宮人正候著她。
莫懷德一見她便慇勤服侍她上了那頂六人抬的籐轎,那轎子轎身是紅黑漆框,三面是篾織紋簟,面前垂著一頂用來防風的紅銷金羅轎衣,整個轎子精美而結實。林黛黛除了被打那一次用了春凳之外,這還是第一次乘轎,卻也看得出這是好東西。
莫懷德在一旁為她扶著輦,一壁慇勤笑著說:「皇上原想親來接主子的,只是今日慶妃娘娘也在,若來了難免顧此失彼,所以便命奴才來了。」林黛黛望著轎內繡著的精美的仙鶴圖案不由微笑道:「皇上有心了,只是辛苦公公了。」
莫懷德過去在她面前難免有些托大,今次卻極尊敬:「為主子效力正是我們做奴才的福分啊。」林黛黛知道大多數閹人雖然命苦,卻也刁鑽,莫懷德更是其中翹楚,即便一時得意也是萬不能得罪的,忙笑著說:「公公什麼時候和我這樣客氣了!我聽公公身邊的小廷子說公公膝上有舊疾,夏天還好,到了冬天行動就不便利?所以特從皇上賞的皮子裡挑了兩塊好的灰兔皮子,待會就讓竹華給公公送去,公公要是不嫌棄就拿去做護膝好了。」
莫懷德見林黛黛未因有孕就拋棄自己這位「舊日盟友」,仍是從前周到的樣子,心內不由鬆了一口氣,忙笑道:「奴才真不知是哪輩子積的福,得主子這樣關照!」林黛黛只笑笑又問道:「皇上好嗎?」
莫懷德說道:「皇上自是極好的,就是回宮以來心中格外惦記主子罷了。」正說著,林黛黛撩開轎簾朝外頭一看,不由驚疑道:「這並不是往寧壽宮花園的路啊。」莫懷德「嘿嘿」笑了兩聲:「主子不急,待會再看罷!」
又過了一會正行至宜妃的增成殿,莫懷德笑道:「主子可聞見丹桂的香氣了麼?闔宮裡就數宜貴嬪宮裡的桂花最好。所以增成殿原叫木樨殿呢!」林黛黛心下一動,問道:「宜貴嬪?」莫懷德忙輕輕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瞧奴才這張嘴,是呀,皇上從南苑回來,宜貴嬪嫌分的皮子不好,諸多怨言,皇上就申飭了宜貴嬪一次,還降了宜主子的位分呢。」
林黛黛知道這是莫懷德刻意說給她聽,容景軒到底處置了宜貴嬪。宜貴嬪想要她性命,容景軒卻只降了她的位分。這讓林黛黛心中仍有些忿忿,卻只能提醒自己這是古代,宜貴嬪與自己地位懸殊,容景軒能這樣處置宜貴嬪,已經算對得起她了。只暗暗一笑,提醒自己絕不能忘了這時時欲置自己於死地的宜貴嬪。
又行了一會,轎子才停了下來,莫懷德為她撩開轎簾,又伸出一隻手令她攙著。道:「主子請看。」林黛黛下轎站穩朝前面一看,看見眼前的建築上正懸著「蘭林殿」三個字,她一時有些膛目結舌,不由問道:「這是何意?」
正這時容景軒竟從裡頭出來了,他一見她便笑了:「朕正在裡頭等著你,聽見外頭有聲音便出來看,果然是你到了。」林黛黛忙不迭要行禮,卻被容景軒一把攔住,只牽著她的手往裡頭走。
蘭林殿同增成殿、合歡殿一樣,都是極體面的宮殿,殿裡通常有一位正三品貴嬪以上的妃嬪做主位,偶爾也有例外。譬如過去陸充儀就和秦媚兒一樣住在惜顏殿,只是惜顏殿內沒有主位,二人都住在偏殿當中。
林黛黛甫一進去,便看見在遂初堂伺候自己的抱琴、入畫等正候在院子裡,一見自己進來,忙烏泱泱的跪了一地給自己行禮。她茫茫然看向容景軒,容景軒笑道:「遂初堂太狹小了,你一個人倒還住的,孩子生下來就太不便利了。正好蘭林殿去年才修繕過,朕便做主讓你搬到這裡來了。看看,喜不喜歡?」
林黛黛抬眼望去,蘭林殿果然比遂初堂體面大氣很多,從前便是先帝的麗妃住在這裡。到容景軒做了皇帝,他先時重規矩,寧肯空著蘭林殿、披香殿等大好宮苑,也不讓位分不夠的宮嬪去住,林黛黛看到他今次竟肯破例讓自己一個正六品充媛住在蘭林殿,一時竟呆住了。
林黛黛望著左右嵌著琉璃花飾照壁的大門呆呆說道:「這裡好是極好,可未免也太奢華了,並不是嬪妾一介充媛能住的呀。」容景軒笑著說:「充媛能乘轎輦麼?能讓莫懷德為你扶輦麼?你是充媛,更是朕心裡的女人,更何況朕已經下旨不日就晉你為和嬪了。」
林黛黛心中聽先是一甜,復又極歡喜——早先明月位分不高,家世也不顯赫,即便僥倖生了皇子,五皇子蘊靖也受她之累在皇子中最為人所看輕。此番她才有孕就被晉為和嬪,到時候生下孩子能晉為貴姬也未可知,無論如何,她總希望為自己孩子謀一個好前程的。只是她此時面上不敢表現出狂喜來,仍是呆呆的樣子。
容景軒看著她這呆樣一時便笑了:「朕做主再給你改個名字吧?叫林呆呆算了。外頭風大,先進去,孩子怎麼樣了?讓朕摸摸。」說著便摟著林黛黛進了正殿,林黛黛此時小腹已經微微隆起。說來也奇,別人懷孕前三個月都是吐得天昏地暗,偏林黛黛食慾大增,吃什麼都香,三個月過去反而胖了一圈。
林黛黛先時受病痛所困清瘦如水仙,現在在南苑補了一個月,又是核桃又是山參紅棗一類的補著,早補得面色紅潤、烏髮如雲,正合她今天穿的這身粉紅色衣衫,此時看著又像一株最旺的桃花。林黛黛剛剛只是一個月未與容景軒相處,又從天降了個大餡餅,才有些反應不過來,只好裝呆,這時早活泛過來了。
見容景軒摟著她往正殿裡去,林黛黛便回頭對著要跟進來伺候的抱琴、入畫等人說:「我從南苑帶了些東西回來,你們自去分吧。」眾人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未跟著進去。甫一進去,林黛黛將眼一掃,又拉著容景軒往東次間跑去。
一進去便將容景軒推到那美人榻上去問道:「陛下想我不想?」容景軒看著她這鬼靈精的樣子笑說道:「想你這沒良心的做什麼?一個月不見朕,竟胖了這樣多!」林黛黛聽了忙伸手撫著自己的臉驚道:「果真胖了許多麼?」容景軒看著她又豐滿了一圈,此時正用鵝黃色襦衣包著的雪胸說道:「尤其是這。」說著便壞笑著伸手去摸。
才摸了一下便挨了林黛黛一掌,林黛黛又將他的手引到自己小腹,挑眉壞笑道:「陛下摸錯了,該摸這才是。」容景軒一時氣道:「又不讓摸,偏還要浪!」林黛黛見四下無人,說話便隨便些,只嬌笑道:「我自浪我的,與陛下什麼相干。」
說著仍將容景軒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此時林黛黛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容景軒摸著摸著也漸起了慈父情懷,將林黛黛拉至自己跟前,將頭伏到她的腹上說道:「朕給不了你一個說法,所以只能給你一個驚喜,很多事情,朕也沒有辦法,她到底是皇子之母。」
林黛黛見他沒有再裝聾作啞,心中好受些,只慢慢撫著他的頭髮說:「陛下這樣已經是給黛黛一個說法了,嬪妾沒有受傷,況且想來她也沒有想到嬪妾腹中有個孩子呢。也請陛下不要再自責,有陛下的愛護,嬪妾以後自己再仔細謹慎些,就能給孩子一個安穩了。這事,咱們不再提,陛下也不許再自責了。」
容景軒一時感念她的體貼,仍將頭伏在她的小腹上,鼻息間俱是她溫暖的體香,頭又正被林黛黛一下下的撫著,只願永遠沉醉其間。偏這時只聽見「咕咕」兩聲,容景軒疑道:「什麼聲音?」林黛黛臉一下紅個通透,容景軒還是不解,偏林黛黛腹中又傳來「咕咕」兩聲。
容景軒這才明白,一時爆發出大笑聲,羞得林黛黛直往外頭逃。偏他又不讓,命莫懷德傳了膳,讓林黛黛坐在自己懷中,一口一口餵她吃,邊喂還不忘臊她,直把林黛黛羞得說不出話來。當夜容景軒便宿在了蘭林殿,林黛黛想著自己雖獨住蘭林殿,到底只是個五品的嬪,因此無論如何只肯住在比正殿樸素些的偏殿中。容景軒嘴上說林黛黛也太老實了些,心中卻很滿意她這樣的老實。
第二日林黛黛便要久違的去向皇后請安,一想到外頭籐轎正候著她,待會的昭陽宮中終於能有她的一個位子,林黛黛心中不由有些感歎。正感歎著,忽然看見妝匣內珠光一閃,她伸出手來一看,見正是她心裡最喜歡卻從不敢戴的那支金嵌珠翠芝蘭螽斯簪。
林黛黛心頭一動,將這簪子遞給這給她挽髮的青菱說道:「今日便用這支簪子,為我簪上吧。」她見青菱有些遲疑,不由笑著說:「放心吧,就輕狂這一日,何況我不戴著這簪子,怎敢去會我們的那位宜貴嬪呢。」青菱忙為她將簪子簪上,只是除了這支簪子,林黛黛身上仍是頗樸素。戴這簪子,不過是為了告訴宜貴嬪,林黛黛已非吳下阿蒙,可以任她宰割了。
林黛黛想著距上次給皇后請安已隔了很久,這次有意想要表現的妥帖些,早早便出了門。誰知才出了蘭林殿正欲乘轎,橫裡忽然躥出個人來,定睛一看,竟是先她回宮的嫻貴嬪。
嫻貴嬪從前便不愛鮮艷顏色,自她小產之後就只穿月白與霜色這類顏色了。今日嫻貴嬪又是穿著霜色衣裳,甫一見林黛黛便衝上來握著她的手。也不知嫻貴嬪在風裡站了多久,手竟是冰涼的,嫻貴嬪的眼睛竟也是冰涼的,從中看不到一點生氣,整個人竟如行屍走肉一般。
嫻貴嬪甫一開口,便驚著了林黛黛:「妹妹,我搬來蘭林殿與你同住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又卡了淚目
明天要回家,斷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