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是不是人!」
菊墨不敢大喊,只能將疼痛都壓在心底裡。
「其實我父親他們這樣做,也是不得已的法子,終究都是兩敗俱傷。」千代羽見盡量平靜作答,「因為一旦運用了細菌針劑,那麼毓峨大人的健康就被毀了。國會大佬們再想取出毓峨大人的精子來與日本女人結合,生出具有日本血統的繼承人來的願望就宣告破滅。」
千代羽見說到這裡才又轉過頭來盯了菊墨一眼,「這樣推算起來,這何嘗不是毓峨大人的一種勝利?他用自己的法子,終究逼得國會大佬們再沒辦法利用他的血統做文章——啟櫻是他唯一的後代,卻是個女孩兒。他用自己自殘的方式,終結了一直籠罩在他們家族頭頂的命運。」
菊墨心中劇痛,「真的想現在就拜見一下那位老人家,雙膝跪倒在他的面前。汊」
「我何嘗不是?」千代羽見轉回頭,藏住已經湧滿眼眶的淚水,「那時候年紀小,可是每當看見父親派人給大人注射後,大人一點都不痛苦的模樣,我就也想跪倒在他面前——是為了我父親贖罪,也是覺得對不起他。」
菊墨死死攥著拳頭,指甲都摳進掌心的皮肉裡去。儘管毓峨不是靳家的兒子,卻可以因為當年唐小姐再嫁的緣故,也能算作是靳家的繼子——雖然沒有靳家的血緣,可是毓峨那位老人所體現出來的剛強,又分明有靳家人的影子。
或者說,這是每個中國人面對日本人時候共同的性子——也許表面看似會有暫時的軟弱,可是一旦弄清了自己的心,就會一直剛搶到底,絕不投降朕。
「毓峨大人與啟櫻的事情,我也大致對你說清楚了。」千代羽見輕輕歎了口氣,彷彿已是極為疲憊,「我雖然是在演戲,演戲給我父親看,用這樣的方式幫啟櫻來拖著我父親的注意力——但是我終究也還是受傷了。跟你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我很累了。靳四少,你便動手吧。用你的方式,你認為怎麼用我去與我父親做交易,都隨你。」
菊墨心裡已是難過之極,面上卻還是笑起,「不怕我學土匪的法子,先割掉你兩根手指,或者一隻耳朵,派人送給你父親去,以此作為恐嚇?」
「那也沒關係。」千代羽見重又合了眼睛,輕輕搖頭,「我怕是已經,感受不到了疼。只要我還能有一點用處,只要我還有機會能換出啟櫻來,那便什麼都值得了。」
菊墨真的想忍著來的,他之前也真的忍了大半天了,這一刻聽見千代羽見再這麼說起,終究還是沒能忍住,眼淚長長地掉下來,「千代羽見,你不帶這樣的。你再這麼說,我就會覺得我對啟櫻的心都比不上你了,我倒要自愧到退到一邊兒去……」
「呵呵……」千代羽見難得地笑了一聲。卻彷彿是一笑牽動了傷口的疼痛,便壓抑地咳嗽起來,「其實這又有什麼用呢?終究要看她的心——她的心朝向了你,我雖然不甘心,卻也總歸看得見。」
千代羽見微微攥緊拳頭,擱在左側胸口,彷彿想壓制著那裡的疼痛,「她從小到大,一次都沒向我真心笑過。我惟願,將來你們的婚禮那天,她能向我露出她真心的笑顏。」
菊墨按捺不住,主動伸手握住了千代羽見的手,「你放心,我一定做到。千代大哥我跟你發誓,一定會將你那份情一併都給了她。少年的顛簸,我必定給她未來的安穩。這一生必定不再令她驚擾、恐懼,我會用盡我自己的一切,還有我家族的一切能力,保護她的一世平安。」
「那我就放心了。」千代羽見虛弱微笑,卻沒再睜開眼睛回望菊墨,「若我不是千代吉良的兒子,如果不是確知她若跟了我便會一生都不可能開心——否則我定然不會放手。憑你是誰,我也不會放手。」
千代羽見再咳嗽了聲,「真正打敗我的,不是你。靳四少,你千萬別得意——我是被自己生為千代家的子孫的這份命運所打敗。」
菊墨斂起所有的傲氣,這一回是慨然點頭,「我從沒認為千代大哥你是我的手下敗將,你放心。你是我的兄長,我一生將以兄弟之禮相待。」
窗外彷彿有一顆流星從天邊滑過,就像是蒼穹落下的一滴眼淚。菊墨握緊了千代羽見的手,另一隻手抓穩電話,「千代吉良大人麼?晚輩靳家孫子菊墨。晚輩只是想來通知千代大人一聲,令郎正在我的手上。希望千代大人顧慮令郎身上的傷,所以不要苛待啟櫻半分。請將啟櫻與毓峨前輩送上飛往中國的飛機,一旦飛機落地,晚輩自然會放了令郎。」
「靳、菊、墨?!」千代吉良在電話裡驚訝大喝,「你對羽見怎麼了!」
「千代大人不必拖延時間了,請趕緊按照我的話來做。兩個小時候就有一班飛往中國的飛機,千代大人現在送毓峨前輩和啟櫻去機場,時間剛好來得及。如果遲了,那晚輩還真的不敢肯定令郎的健康會不會因為這時間的耽擱而受損。」
電話裡沉默良久,千代吉良如困獸一般嘶吼,「那也好辦!只是,毓峨卻已是走不了了!今天下午,毓峨大人剛剛自殺身亡!」
「你說什麼!」菊墨都是一聲驚呼,渾身驚顫。
毓峨老人死了,這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菊墨雙淚長流,卻並不驚訝老人這樣的選擇。如果老人真的是長久以來都被他們以細菌針劑控制,那麼他即便飛回中國,卻也沒辦法活下來。唯一能讓啟櫻得到解脫的法子,只有毓峨一死……
菊墨明白,如果他是毓峨,他也會選擇這樣做。即便還捨不得就這樣扔下啟櫻一個人,就算還沒來得及看她結婚生死……但是作為祖父,唯一能留給孫女兒的、最為珍貴的禮物,就是——自由。
菊墨哽咽不能言,卻聽見電話裡一片昏亂,彷彿有嵯峨家的僕人衝入千代吉良的房間,驚慌大叫,「大人不好了,警方已經團團包圍了府邸!」
電話便倏然斷了,菊墨急得握緊電話大喊,「發生了什麼事?喂?你說話呀,說話呀!」
冷夜無月,終於等到東方破曉。
啟櫻已經將祖父的遺物整理完畢。原本也沒有多少,整理起來毫無困難。除了祖父隨身的幾套衣裳,再有就是他的手稿。祖父的出生,在中國都沒幾個人知道;祖父如今走了,留下的不過是這一點東西。就彷彿這個人在世上,就像一陣風吹過一樣,都沒留下幾縷痕跡。
啟櫻將東西收束齊整,便將電腦裡已經打好的一封郵件發送出去。
未來的人生,她已經選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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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回祖父用自己的一死來割斷羈絆著她的鎖鏈,想要放她自由……
他們都用自己的性命,想要放她飛翔;可是她自己卻不能。
兩個人的性命,卻也未必夠贖她自己犯下的罪孽。這些年為了祖父,她不得不向千代吉良妥協,幫著他在中國組織起盜竊集團,將中國國內的文物盜竊出來交給千代吉良……
雖然她有自己的苦衷,有不得已的理由,可是犯下了罪孽就是犯下了罪孽,再多的解釋也並不能將罪孽一筆勾銷。
祖父這一生活得鬱鬱寡歡,其實無非是被家族曾經的罪名所累——漢奸,他們的家族曾經是整個中華民族的罪人;曾經貴為那個國家的皇室,卻最終出賣了自己的國家,變作了侵略者的走卒。
所以她不可以再逃避。她不可以再背著罪名,那樣沉重地過完一生。倘若那樣,就算逃過囹圄,卻一樣不是真正自由的飛翔。於是她選擇原地領罪,贖完自己犯下的罪孽,然後再去冀望未來真正自由的人生。
——她發出去的那封郵件,是發給警方的自首信。信裡頭詳細列明瞭她這許多年的盜竊記錄。一宗一宗,無一遺漏。更將千代吉良為主謀的真相和盤托出——千代吉良的後頭還有更深的內幕,千代吉良這樣貪婪盜竊文物變賣成金錢,一方面是滿足他個人貪慾,還有他奉獻給國會某些大佬的大筆競選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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