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櫻!」
菊墨在飛機上睡著,被自己的呼聲驚醒,睜開眼只看見空蕩蕩的機艙,哪裡有伊人倩影?
夜晚的航班沒有多少乘客,頭等艙就更幾乎是空的,空中小姐便格外關注這位客人,走過來屈膝蹲下問,「先生,有什麼需要麼?」
菊墨搖頭,可是抑制不住額頭上涔涔的冷汗。
空中小姐體貼的抽過毯子來替他蓋上,「先生你一直在打哆嗦,怕是睡冷了吧?蓋上毯子會好些。汊」
「謝謝。」菊墨扯緊毯子,可是毯子卻並沒能幫他抵抗住寒意。因為他身上的冷不是從外頭來的,而是從骨頭縫兒裡、從靈魂深處來的。
他在夢裡看見啟櫻在黑暗的巷子裡絕望地奔跑,他想衝上去拉住她的手,帶她走到安全的方向上去,可是卻做不到。他只能大聲喊她的名字,卻只是把自己喊醒了,於是便距離她更遠。
將家族從前的往事大致廓清,又聽紫仙說了啟櫻祖父的事情之後,菊墨只覺越發靜不下來,於是便連夜買了機票,要飛到啟櫻身邊去朕。
不管她是躲著不見他也好,或者是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到了她身邊也好——至少他要近距離知道她那邊有什麼動作。也許不是為了她,也許只是為了讓自己的能安心。
出了機場,菊墨打著呵欠跟出租車司機聊天,詢問最近可有聽說嵯峨家族發生什麼事情。日本人同樣崇洋,司機大叔聽著菊墨一口流利的美語,自然是心折,便也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哎喲,這您可問的是時候。聽說嵯峨家的大管家的公子,出了嚴重的車禍進了醫院,生死未卜!」
菊墨猛然一震,瞌睡蟲登時都飛走了,「什麼時候的事?」
司機大叔指了指車上還在閃爍的交通廣播,「就是今晚,廣播電台剛播報過不久。」
「大叔,我們不去酒店了,麻煩您送我去嵯峨家!」
菊墨趕到嵯峨家的時候,嵯峨家大宅已經恢復了平靜。
千代羽見的事情讓嵯峨家暫時一片人仰馬翻,不過嵯峨家畢竟訓練有素,很快便找回了秩序,整個大宅就又整肅平靜了下來。
菊墨在外頭繞著大圈轉了好幾個圈,都無法窺知什麼。晨光都已經大亮,他百無辦法,只好走進了附近的一家便利店。買了份早餐,順帶問老闆娘可有發現嵯峨家的事情。
老闆娘打量菊墨,顯然是有所防備,菊墨便又掛出招牌式的萌萌笑臉,向老闆娘撒嬌道,「年輕人走出校園打的第一份工,還真是難啊。老的記著有他們自己的渠道,不必三更半夜還起身來守著;我們這些年資淺的,就只好捨棄那溫暖的被窩和甜蜜的夢鄉嘍。不過即便肯這樣地付出,卻未必有等價的收穫——也可能空等了一夜,卻也什麼都沒等到的。」
菊墨萌萌的臉上笑著,眼睛裡卻流露出青年人特有的迷濛和憂傷。老闆娘看得心中不忍,便問,「你是記者?」
菊墨笑了下,又開了罐飲料遞給老闆娘,「阿姨您喝,我請客!」
老闆娘望了望外頭,猶豫了下終於說,「要說起來,昨晚也未必無事的。那裡頭先是興師動眾的幾輛黑頭車子開向醫院去;後來卻又出來大批的人,像是在尋找什麼人。還有個凶巴巴的跑進我這屋子裡頭來,問我看見沒有;我被問懵了,還反問他,問我看見誰了沒有?可是那凶巴巴的到底也沒說出他們在找誰……」
「啊,那應該是在尋找一個很重要的人啊!」菊墨在旁邊幫著敲邊鼓,面上依舊是笑瞇瞇,可是心底早已急得翻了天。
「嗯,是的哦。」老闆娘抿著飲料點頭,「可是那家裡頭最重要的人,除了千代父子之外,還有誰呢?千代父子應該都在醫院才對……」
老闆娘用力想著,菊墨卻已經一口飲料都嚥不下去了,掏出皮夾結賬,轉身便奔出便利店來。
那宅子裡既然千代父子都在醫院,那麼剩下的最重要的人,自然就該是啟櫻祖孫倆!
既然是有人出來尋找,說明啟櫻祖孫兩人,曾經逃出家宅來過!
他們現在在哪裡?他們是否安好?
菊墨心急如焚,卻苦於找不到任何的辦法!
嵯峨家宅內,毓峨的房間中。
毓峨平靜躺在床榻上,周邊有白袍的醫生在為他診治。啟櫻被帶到千代吉良的房間裡去。
千代吉良冷笑著望啟櫻,「小姐,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挑唆著家主逃家,嗯?」
啟櫻反倒笑起來,「伯父誤會了吧?是祖父聽說羽見哥哥受了重傷,這才擔心地想要也跟去看望。」
啟櫻費盡了心力想要帶著祖父離開,卻發現祖父的體力已經無法應對。更要命的是,日本人在祖父的藥物裡使用的東西這一刻發揮了效用,祖父只想著要回去。啟櫻萬念俱灰,也只能帶著祖父回來。
「是麼?」千代吉良聳肩冷笑,「小姐,你果然聰明,連這樣的理由也能被你找到。我還以為你該啞口無言了呢!」
啟櫻就笑了,「伯父這是說的哪裡話來?如果侄女兒真的是啞口無言,在伯父面前一句話也不肯說的話,恐怕伯父不但不會高興,反倒會更加惱火吧?侄女兒知無不言,又哪裡會在伯父面前啞口無言。」
「金啟櫻,別讓我找到證據——如果我能證明昨晚羽見受傷是你搞的鬼,我絕不會饒了你!」千代吉良兇惡全現。看見病房裡那個插滿管子,幾乎奄奄一息的兒子,他所有的怒火就都壓制不住了!
「怎麼會是我?」啟櫻也忍住心中對羽見的愧疚,只淡然回答,「羽見哥哥的機車,平素只放在他自己的庫房裡,我碰都沒碰過。羽見哥哥的騎藝又遠在我之上……我哪裡有那個能耐能讓羽見哥哥受了那麼大的傷?」
啟櫻抬頭望千代吉良,「羽見哥哥受傷,我也心痛,恨不得自責。可是這就是一場交通意外。伯父自然有辦法調取該路段的交通監控錄像,又何必這樣來質問侄女兒?」
千代吉良也被反詰得狼狽,皺了皺眉,「所以該說,這一回你是僥倖!最好不是你,否則……」千代吉良的手一把捏住桌案上一隻黑陶的茶杯,抬手就摔碎在腳邊。
啟櫻走出千代吉良房門的時候,腳已是軟了。
其實正如她對千代吉良說的,她跟羽見在騎機車的時候,即便是從監控錄像裡也看不出什麼紕漏來——之時電光石火之間的四目相投,啟櫻從那一瞬間看見了羽見的眼睛,便相信羽見怕是想到了她想要做的事。
她原本是想著騎著機車向羽見貼過去,然後以自己這邊的加速度將羽見衝開——可是她剛剛啟動,還沒等用力的時候,羽見已經自己主動摔了出去……
也許是羽見沒有判斷到突然的事故,對機車的操控失當,才導致的摔倒翻車;又或者是說,羽見分明是看懂了她的用意,所以才主動配合她演好這一場戲……
想到這裡,啟櫻心中更是愧疚。如果真的是後者,那麼她不想虧欠羽見,怕也做不到了。這一回羽見受了這樣重的傷,她總歸難辭其咎。
啟櫻渾渾噩噩走到祖父房間門口,心中忽然就一片茫然。就像一場大雪過後,面對著滿地的白茫茫。這一次的逃走失敗了,現實越發清楚地告訴她,想要帶走祖父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麼今後她還能做什麼?
真的就這樣割捨了所有的逃生渴望,而死氣沉沉地將自己沉入這一潭死水中麼?像祖父一樣認了命,然後將自己所有的年華都虛耗在自責裡麼?
正想著,房門內忽然傳來醫生的驚呼,「大人,大人!您不能這樣,不能!」
「發生什麼事?」啟櫻猛醒,用力扯開拉門。
卻見那純白的被褥中間,一朵巨大的紅花正在妖冶地綻放。
啟櫻先時都沒看明白那是什麼,等猛然意識到的時候,再奔過去已是來不及!
「爺爺,爺爺!」啟櫻撲過去,來不及再找什麼,而是用自己的手摀住祖父的頸動脈。
——那朵妖冶綻放的紅花,哪裡是什麼真正的花朵,而是祖父頸動脈處噴出的鮮血!
原來毓峨竟是趁著孫女不在近前的機會,抓起醫生醫療器械包裡的刀具割開了自己的頸動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