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菊墨聽著愣了一秒,隨即又沒心沒肺地大笑起來,「仙兒你被我騙過啦!我這其實都是走文藝青年的范兒,你原來看見了我左面側臉45°角仰望天空的憂傷?」
孟紫仙一皺眉,「你真是逗著玩兒的?」
「沒有啦!」菊墨趕緊岔開話題,起身攬著紫仙的手臂,兩人一同簇擁著到了電腦前。菊墨揮動鼠標點開蘇富比的網站,瞇起眼睛來問紫仙,「你說,我的辦法能不能成?」
「肯定成。」紫仙一身清逸,目色如泉細細從菊墨臉頰上流淌而過,「現在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真品在我手上。他們就算質疑我的身份,也不敢質疑我父親的身份,於是口碑戰上我們已經贏了。蘇富比的這批拍品價格一定會被低估。低估也還能變現,總比被打上贗品的烙印後從此塵封於閣來得好。」
「由此我們便可以低價買進。」紫仙轉眸笑望菊墨,「四兒你這是一箭雙鵰,既能捉了賊,又能以最小的代價將真品買回來。這是一件大功德。溴」
菊墨這才欣慰地笑起來,「仙兒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多了。其實原先擔心蘇富比會不受影響,繼續保持原來的價位,那就把我砸碎了骨頭抽骨髓賣,都買不起……」
「這件事交給我。」紫仙依舊只靜靜望著菊墨容顏,彷彿其他事情都不重要,「我會隱瞞了身份將這批東西買回來。只是四兒你打算怎麼處置?直接給你送回美國的店裡去,還是帶回中國來?」
菊墨起身,正色凝望紫仙眼眸,「仙兒,它們都是迷路的孩子。它們的家在紫禁城,在外頭兜兜轉轉流浪了一百多年,也該回家了。禱」
紫仙微微一怔,再望向菊墨時,眼中已有淡淡清淚,「你的意思是……」
「嗯。」菊墨笑起來,「再匿名捐獻給故宮博物院吧。網上都在做幫助失蹤兒童回家的溫暖行動,其實咱們這也是一樣。」
菊墨打孟家出來,彷彿有小小微醺。憧憬著能送那批玉器回家的情景,卻終究還是站在牆根兒底下,呵著白氣仰頭看冬日的天空。這些不能言語的玉器,他有本事把它們送回家去;那麼那個同樣地曾經以紫禁城為家,卻也一樣是在外頭顛簸流浪了百餘年的人兒呢?他是否有能耐找回她想要找回的,能否有幸牽住她的手,帶她回家?.
啟櫻走進茶室,吸了口氣才走到卡座邊兒,掛上格格該有的甜美笑容,「梓書姐姐,我來了。」
梓書連忙起身,「啟櫻,快坐。」
啟櫻坐下,甜美微笑,「梓書姐姐,你今天怎麼會有空約我出來喝茶?」接到梓書的電話時,啟櫻心中微有打鼓,以為是這些日子不搭理菊墨,於是那小子又鬧起來,於是梓書來當說客呢。
梓書微有靦腆地笑了下,「啟櫻,其實今天我是來求你幫忙的。」
「梓書姐姐你說。只要有能幫得上的,我絕對盡力而為。」
梓書從手袋裡取出一本小樣擱在桌面上。茶室的光是深深的琥珀色,落在書面上反彈回氤氳的光暈。彷彿時光流轉,細細宛有暗香。
「《玉華天寶》?」啟櫻念著書面上的名稱,抬眼望梓書。
梓書點頭,念出副標題來,「清宮秘藏玉器名錄——迷失篇。」
啟櫻笑起來,「迷失?倒是想起來一部曾經很紅的美劇,好像也叫迷失?」
梓書點頭,「啟櫻看過?」
「不曾。」啟櫻歎了口氣,「是在學校聽見許多同學談及。」
梓書點頭,「其實這次是來請啟櫻你幫我瞧瞧,這小樣裡有沒有紕漏。」
啟櫻又笑,「梓書姐姐,你太看得起我。雖然我是先祖的後人,但是前清宮裡的東西我都沒見過的。」
梓書點頭,「沒事。如果有機會,煩請讓你家裡的長輩幫著瞧瞧就是了。」
兩人小聚而散,背身朝著巷子的兩個方向去。梓書放下心中大石:《玉華天寶》的工作終於完成,現在可以討論私事了。梓書打開私人電話,撥下貝鶴鳴的號碼,「貝先生,在我們兩人正式對面討論鈐印的收購事項之前,我想我們應該先解決掉私人的身份。公事不容私情,先將私事解決掉才能更顯出你我的專業質素。貝先生相信已經看到了我律師發過去的離婚協議樣本,希望貝先生能早日簽署,這樣我們好來共同推進鈐印的收購事項。」
「我的做事態度相信貝先生也瞭解,不解決好私事,我是絕不會牽扯公事的。貝先生若想早一點得到鈐印,請及早解決此事。於公於私,對你對我,都是好事。」梓書語聲淺淡,彷彿說著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貝鶴鳴的嗓音從電話那端隱忍地來,「梓書,你關電話躲我這麼多天,一開電話就只談離婚?你不覺得在離婚之前,至少要與我解釋,你為什麼要離婚?」
「離婚的理由還有很多麼?」梓書淺淺地笑,「性格不合,文化背景差異……或者更直接地說:我不愛你了——其實從沒愛過你,我們這紙婚書也不過都是做給人看的,實則從沒有過情愛,不是麼?」
啟櫻懷抱著《玉華天寶》的樣書也迎著冬日的風朝前走著。冬風清冷灌入眼瞳,啟櫻卻在微笑。其實這些迷失的國寶都有一條共同的路線——當年國民政府宣稱優待皇室,讓皇室依舊住在紫禁城中,每年由國民政府撥給相當數量的金錢。可是國民政府從一開始自己就也遭遇財政壓力,於是那撥款的承諾便從來沒有足額實現過。經濟的壓力讓溥儀只能將目光盯在紫禁城中的那些寶物上。
要想將紫禁城的寶物弄出宮去,殊為不易。溥儀卻也有法子,以各種賞賜的名義,將文物字畫都賞賜給宗親,讓他們大搖大擺地就給帶出去了。然後代為變賣,將錢再交給溥儀。這其中自然是皇帝的親弟弟所領受的「賞賜」最多,那些文物大都此時被印刷登記在了《玉華天寶》上。所以可以說,這些寶物的「迷失」,親自將它們送上迷途的人,正是啟櫻自己的直系先人……
啟櫻努力微笑,再微笑。她就像是個人販子的後代,一不經意卻撞見了大批被先人拐帶了的孩子。那些孩子早已蹤跡杳然,而他們的父母和家庭還在堅持不懈地尋找……這也許不算是她個人的錯,可是卻讓她痛。哈里行宮,婉畫百無聊賴翻弄著哈里一批一批給她搬出來的玉器。對於玉器的使用,本地人顯然與中國人的觀念不同。中國傳統文化是玉文化,崇尚玉德,說君子比德如玉,於是玉器多用作敬天的禮器;而本地人的玉器多為生活實用器,雕做杯盤碗盞,在飲食中使用。
問過哈里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將玉器當做「銀簪子」的:中國人會用銀簪子來試驗飲食中是否有毒,本地人則認為使用玉器當餐飲用具的話是可以解毒的。
婉畫被圈得膩了,忍不住問哈里,「問件閒事:上回要刺殺你的人,查清了是什麼來路的麼?」
哈里目光閃過一絲警惕,婉畫只能吐了吐舌,「我沒試探什麼,只是純粹想知道而已,畢竟那人當時也差點殺了我!」
「還在查。」哈里語焉不詳地敷衍了事。
婉畫撅了撅嘴,「王子殿下,請問你什麼時候讓我離開?你總不能一直把我關在這兒吧?或者你真想要等到貝殼回來,再放我走?」
哈里瞇了下眼睛,「我聽貝殼說,你們中國人有句話叫:捨身相救,當以身相許。」
「你什麼意思你?」婉畫嚇得一激靈,「王子殿下你別當真,那不是偶們的古語,就是大家沒事兒了逗悶子玩兒的!」
哈里卻瞇起眼睛一笑。「我覺得挺好的,等價交換才能不讓我覺著總虧欠你的。就這樣辦理吧。等我向你報恩完畢,自然放你走。」
「你說什麼!」婉畫在絲絨沙發上跳起來,「你你你,你色.情狂!」
哈里只靜靜望婉畫,「你已經被我圈著這麼多天……就算什麼還都沒發生,你以為外人就真的以為我們還什麼都沒發生麼?靳婉畫,你最好認命,就算再徒勞解釋也沒用。套用一句你們中國的話來說——只會越描越黑!」
「你,你無恥!」婉畫怒了。
哈里慵懶轉頭呼喚僕人,「將月月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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