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太陽灼熱的炙烤著江南的大地,郊區的三層樓的工地上,吱吱呀呀的竹製腳手架上一個年輕的工人正在推著小車,小車上面裝滿了碼的整齊的磚頭。豆大的汗珠順著年輕的臉龐滑落到上身那壞了兩個大洞發黃的白色襯衫上,隨著嘿呦一聲,車子上的磚塊被年輕的小伙子倒在頂層的樓板上。
「老虎!別再弄了,先修息一會,等下午涼快一點再干!冼冼手,準備吃飯!」一個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對著年輕人說道。
年輕人聽了把手上磨的發亮的破手套摘了下來,隨手扔到車子上,從邊上的磚塊堆裡拾起兩塊磚頭走到五十多歲的漢子旁邊墊在屁股底下坐了下來:「老齊!今兒老闆娘準備了啥好吃的?害的你今兒這麼早就在這等著了?」。
「你這小王八蛋說的好像你叔沒吃過東西是的!你忘了今兒是發工錢的日子,叔我這是準備養足了精神,晚上時候跟著叔去轉悠下?那個事情報紙上都說了年輕人老是憋著對身體不好!」姓齊的漢子看著旁邊的年輕人嘿嘿笑了一聲說道。
旁邊一個三十多歲穿著破舊的劣質迷彩服聽了以後笑著說道:「老齊!你這到底行不行?別到時候又跟那次一樣等人家脫了褲子,你愣是發了半天呆!」這話還沒落音就引起了旁邊四下散坐著的穿的破破爛爛的工友們的一陣哄堂大笑。
老齊也不生氣對著一幫人笑著罵道:「你們這些個混球兒,早十年的事情還拿出來說。帶種的今兒晚上就別出去!還有個你狗蛋兒」老齊伸出手指著剛才說話的三十多歲的男人:「整晚拱你媳婦的草堆兒跟貓鬧春似的,你就不能安生點讓大家睡個好覺?咋個晚上你是拿牙咬了?你那媳婦聲音跟殺豬似的!」。
年輕人剛剛走到水壺邊喝了一口水立刻噴了出來。旁邊的人群自然又哈哈笑了起來,跟著一群人立刻開始圍繞著女人這個話題扯開了,二十幾個平方的小屋子裡立刻喧鬧起來。
「你們這些混皮東西!個個現在就發春了?快點過來幫忙,整日裡就惦記褲襠裡的那點事情!趕緊的吃完下午修息一下,活兒也停了,算是放半天假了。晚上該上哪裡上哪裡去!省的老娘看見你們心煩!」空蕩蕩的門洞裡傳來一聲略微粗的女人聲音。眾人抬頭看著門洞一片啞然無聲。話音剛落一個肥胖的身影從門洞裡閃了出來。
進來的女人胖胖的圓臉上一對小眼睛看了四週一圈,腦袋上半黃的頭髮用發膠固定成了一坨牛屎狀,豎立在大腦門上,據說這髮型是現下城裡的老娘們最流行的。肩膀上的脖子幾乎看不到,被幾圈兒肥肉圍著。水桶般的腰身以上套著一件白色的t恤,t恤上面畫著一個血盆大口的猴子腦袋,腰下穿著一條淺色的牛仔褲,腳上撒著一雙各帶一朵小藍花的拖鞋,一隻手裡提著的紅色塑料袋裡裝著一盆菜,另一隻手裡提著一個籃子,裡面放著碗筷。整個人就如同一個立著的雞蛋,平移著就進了屋子。
女人後面跟著兩個光著上身的小伙子,褲子上和坐著的人一樣基本看不出來什麼顏色,正在抬著一個鐵皮桶,裡面裝滿了白米飯。
「老闆娘!今兒的打扮夠時髦的啊」老齊看到老闆娘過來,從磚頭上站了起來幫著把手裡的塑料袋和籃子接了過來,放在了地上。屋子裡的人立刻圍了過來,拿碗的拿碗,盛飯的盛飯忙活起來。
老闆娘看著老齊笑著罵道:「你個夯貨知道個屁的時髦!有點錢就花在女人的肚皮上!」然後轉頭對著老齊旁邊的小伙子說道:「晉虎,你可別跟著這些夯貨學!好好的攢點錢,等過兩年嫂子幫你尋門親事」。
剛才推磚的小伙子晉虎對著老闆娘笑了笑,沒有說話。從籃子裡面拿起了碗筷站在了鐵皮桶邊上等著盛飯,到了自己的時候盛了滿滿的一碗,端著盛滿白米飯的碗走到菜盆子旁邊,舀了一勺子肉湯澆再白米飯上,然後才在米飯上堆了一塊油滉滉的大肉,再加了一小勺子的鹹菜,坐回了剛才的磚頭上,伸著腦袋刨起碗裡的飯來。
「要不把你的侄女介紹給小老虎?那麼大的丫頭還沒個男人!」破舊迷彩服狗蛋兒一邊扒著碗裡的飯,一邊對著老闆娘說道。
老闆娘歎了口氣說:「狗蛋兒,這事我還真想過,不過現在這姑娘,別說是侄女就是親閨女你也管不了。個個兒的眼光高了,都想著找個有房有車的城裡小伙子,小虎這樣能吃又苦懇干的不吃香了,小虎這是可惜了!要是能讀完大學多好」。
老闆娘口中的侄女是工地上的會計,剛從一所大專畢業,現在在工地做財務,一值想著能進高樓大廈的工作間裡去,跟那些樓裡出入的年輕姑娘一樣,過著夢想中的朝九晚五生活。
聽了老闆娘的話,晉虎拿著筷子的手輕微抖動了一下,接著又刨起了飯來。嘴裡吃著飯,心裡的思緒卻是散了開來:是啊!如果當初能夠把腦袋縮一下,那現在是不是自己正坐在這個城市的哪個大樓裡,吹著空調衣冠楚楚的跟自己以前的同學一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蹲在工地上推水泥石子磚頭什麼的。
同學?晉虎的嘴角微微的咧開了絲苦笑。想起了前兩個月自己無意中經過一間裝修的很不錯的餐館門口,遇到那幾個一起住了一年多的人,當時只是想上去打個招乎,但是看到他們離著自己一米多遠,眼中帶著尷尬的笑容。他們穿著西裝,自己光著膀子穿著拖鞋,身上的褲子還幾天沒洗了帶著點餿味,確實有點不搭調。以前口口聲聲嘴裡喊的老虎哥,現在只不過是個民工而以。
嗯!在這個城市裡現在還喜歡這樣叫自已的只剩下一個了,想起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子,晉虎不由的有點傷神。從小就膽小,上學的時候就是靠著自己的回護才不被人欺負,除了學習成績很好以外,整日裡跟個鵪鶉似的,連跟別人講話都不敢大聲,也不知道以後在這都快人吃人的大城市裡怎麼生活下去。
「想啥呢?這麼入神」老齊用胳膊肘兒抵了抵晉虎:「這是想家裡了?不是想娘們了?想娘們了今兒晚上就跟我走!」。
晉虎笑了笑:「沒什麼!你還是自已去吧!我的興致不大」說完繼續吃著碗裡的飯。
「哎呀!」老齊一縮脖子轉過臉來對著身後的老闆娘說道:「你打我做個啥子?大男人的沒事的就不能出去玩玩?哪裡像是個大老爺們!難道你看上了小老虎,準備跟李頭兒散伙?」。
老闆娘扭動著肥胖的屁股一邊向著門口走去一邊嘴裡罵道:「我就還是看上了小虎了,等家裡的丫頭大了招回去做女婿!」。
「老闆娘!別走啊,說清楚了,到底是你想要還是你家大丫要?這可含糊不得」狗蛋兒對著門口大聲的說道,周圍立刻響起了一陣笑聲。
晉虎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自己就是喜歡這裡的氣氛,大家一起體息時候,時不時的有工友講講從別處聽來的過期的黃段子,或者像是今天這樣,把話頭引到一個人身上,逗個樂子引起一陣笑聲,沒人會說聽過了,大家總是聽的樂呵呵的。幾個小時的活兒干下來,能願意說話的就不錯了,誰還管什麼聽沒聽過。
別看老闆娘嘴不好,有時候會得理不繞人,幹起事情來那可是風風火火的,尤其是要起帳來,那更是一把好手,聽說幾年前快到過年時候愣是抱著被子在欠錢的人家過道裡睡了兩宿,這才把大家的工錢要了回來。夫妻兩人要錢丈夫唱紅臉,老婆唱白臉幹了這麼多年的小工程,外面的欠帳據說還不到十萬,在現下白條滿天飛的時代不得不說是個小奇跡。老闆娘在裡面可出了大力氣,認識的人提起宏運施工隊的老闆娘陳翠梅,都會說這個女人不簡單。
工錢給的及時,老闆夫妻兩個又把質量管的嚴格,工人們又基本都是鄉里鄉親的幹起活兒也沒個偷奸耍滑的,現在雖說接不到什麼政府的肥肉工程,不過這些年的名聲打出去了,有些私人自己建房子的活兒到是接了不少。像晉虎這樣埋頭苦幹的一個月下來也能有個三千多靠近四的收入,現在的江臨市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一般可拿不到這麼多。
跟著晉虎一起進來的七個小伙子只有晉虎一個人最後留了下來,別人都吃不了這種苦,只有晉虎當時因為心情緣因,想找個地方弄的自己筋疲力盡,好讓腦子裡啥都不想,說白了就是找個地方折磨也就是自虐而以。等一個多月下來,跟著這些被稱之農民工的呆久了,把自己以前不知所謂的糞土當年萬戶候的激盪情懷從心裡抹去。腦子裡什麼都沒有,整日裡就是推磚,一車車的連著推,內心裡反而獲得了,別人所說的沒有攀比就沒有不滿的境界。
還有個好處就是身子骨兒比以前更加的壯實了,每日裡能吃能睡,腦子脫化了,全身的肌肉到是起來了,一米七五的身高,脫下了衣服全身都是結實的肌肉,總算是有所失必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