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勞燕分飛
她這一喊,眾人才回過神,所有人都瞅著沈嬋兒,目光中滿是驚訝。沈嬋兒轉頭瞟了一眼南榮鋒,只見他瞇著眼睛,讓人看不出神色,但是那眼中的寒光,似要刺穿她一般,她打了個寒噤,勉強鎮定下來。
眾人張口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沈嬋兒轉頭看著四夫人道:「我也並沒有說四夫人徹底沒有罪,但是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前,四夫人這樣死了,一切都將死無對證。」
大伯和父親皺著眉頭瞅著她,沈嬋兒一陣陣渾身不舒服,最讓她不舒服的是奶奶的目光,淡淡的,像是一尊菩薩冷眼看著世間疾苦,一言不發,卻帶著成竹在胸的笑容。
四夫人被人控制住,就算怎樣哭也沒再讓她生出事端。
這時屋裡跑出個滿手是血的女人,猛然看到屋裡的場景先是一愣,然後才急急的道。
「五少夫人快不行了,請主子們快做選擇,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沈嬋兒無奈,事情已經超出了她能控制的範圍,如果南榮鋒指控的這件事並非最終結果,卻害死了五少爺的孩子,估計他這就活不成了。
想到這,沈嬋兒渾身一陣顫抖,等著眾人拿主意。她轉頭看向南榮鋒,只見他懶洋洋地站在地上,本就重傷沒有痊癒,這樣折騰下來,臉色慘白。
但是那臉上一閃而過的恨意卻驚的沈嬋兒心中一顫,他恨的是誰?
現在五少爺不在,四夫人待罪之身,所有人都看向了父親,現在要他做個選擇,保兒媳還是保孫子。
父親剛剛經歷了五姨太之痛,現在又來一重創,只見他似乎瞬間灰白了雙鬢,淡淡的道。
「保大人。」
有人如釋重負,而最反對的則是四夫人,她張揚起來大聲道。
「那可是咱們二房的嫡孫!」
父親轉身又要打,四夫人躲閃了一下,見他沒有打下來,則放開嗓子哭道。
「你打吧打吧,若是欽兒回來,連同我們娘倆一起打死吧!反正你心裡只有你的五姨太和七少爺,我們正房嫡子嫡孫都趕不上他一個!」
四夫人一邊哭訴一邊指著南榮鋒,南榮鋒只是淡淡的看著她,像是欣賞一幅畫。
沈嬋兒冷意頓生,南榮鋒狠心到這種地步,對親人的生死無動於衷,對別人的指責更是置若罔聞,真格的是可怕。
這時,奶奶終於開口道。
「鋒兒,今兒你的目的達到了?真兇可抓住了?」
沈嬋兒有些意外,抬頭看向奶奶,只見她目光灼灼地盯著南榮鋒看,南榮鋒則恭敬的行一禮,淡然道。
「知道了。」
奶奶點點頭,平靜的道:「可是你也害死了一個二房嫡孫。」
「鋒兒任憑奶奶責罰。」
奶奶欣慰的點點頭道:「那就廢了手腳好了,南榮府養著你這樣的庶子,著實可怕,對長房很不利。」
南榮鋒只是渾身震了一震,便低下頭淡然道:「任憑奶奶責罰。」
沈嬋兒當即轉身看著奶奶道:「如果知道了是誰教唆七少爺這樣做,七少爺是不是就可以免除責罰,他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庶子,並非對長房不利。」
聽了沈嬋兒的話,奶奶將目光轉向她,像是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忽然輕笑一聲道。
「這是自然,鋒兒自幼體弱多病,怎麼會做出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如果讓府裡知道是誰教唆鋒兒這樣膽大,敢於出來指認真兇,府裡絕不會輕饒。」
沈嬋兒渾身冷汗,在這種大家族裡,只要對長房有利即可,是非黑白全都無用,沒有王法,沒有正義。
她冷笑一聲道:「是五姨太,她在臨死之前對七少爺說了什麼,我在旁邊聽的清清楚楚。」
沈嬋兒冷笑著想,人已死,任憑你們如何不輕饒,這件事情都要揭過去。
沒想到她說完,南榮鋒帶著殺氣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沈嬋兒,我告訴過你,你若是亂說,我便割了你的舌頭。」
沈嬋兒知道她說的這句話侮辱了南榮鋒的母親,但是她沒有辦法,如果這樣做能救下南榮鋒,她相信婆母也會很願意。
她轉頭瞅著他淡淡的道:「這是事實,你身體不好,早些去歇著比較好。」
說完話她又轉頭看著眾位家長,奶奶目光深邃的像兩汪深潭,打量著她,大伯深深的望著她,父親則是無比的震驚。
其他人的目光盡收她的眼底,但是除了這三位的,其他人她一律過濾。
奶奶輕笑一聲道:「既然這樣,下面的事情就不用你們小輩們操心了,鋒兒剛剛受了傷,回屋子養著吧。」
說完,派了她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洪艷送南榮鋒和沈嬋兒回到自己的院子。洪艷出門之後,南榮鋒轉身一把掐住沈嬋兒的脖子,抵在牆上。
沈嬋兒知道他現在憤怒到了極點,從他狂怒的火焰中就可以看出,他渾身帶著騰騰的殺氣。
「我如果不那樣說,你就要被廢掉手腳。」
沈嬋兒盡量平靜的說,南榮鋒手上用了力道,竟然裂開嘴角笑。
「我說過的話你沒聽見?記不住?我告訴過你,不要亂說話,不要亂看。」
感覺到窒息的痛苦,沈嬋兒手腳掙扎起來,雙手死死的掐住他的手腕,艱難的道。
「你是個瘋子,你明明知道真正的兇手並非四夫人,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看出真兇嗎?用你的手腳去換,有什麼意義?」
南榮鋒用力一掐,沈嬋兒便失去了知覺,癱倒在地上。他自己也因為胸口劇痛而倒在地上,這股怒氣終於以這樣的結局而結束。
當沈嬋兒醒來,脖子上留下深深的青紫,她沒太多的在意這些,她跟南榮鋒已經到了這一步,往後的日子任其肆流,當他不存在又如何。
她剛醒來沒多久,就聽到樓下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李媽氣喘吁吁地開門,張嘴便道。
「小姐大事不好了,府裡要將五姨太開棺挫屍!」
沈嬋兒穿著一隻鞋跑了出去,一路上大風刮來,刮開她腳邊的裙角,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小腳,踩在石子路上,竟然留下絲絲血跡。
李媽提著鞋跟在後面不斷大喊:「小姐當心些!」
沈嬋兒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力氣,一路跑到了南榮府後山的陵園裡,遠遠看到一群人站成一圈,又是沉塘那天的盛況,當家長們要懲罰一個人的時候,都會叫上府裡所有人去觀禮,以儆傚尤。
沈嬋兒氣喘吁吁地跑到婆母的墓碑前,撲鼻一股惡臭,她知道,已經開棺了,聽不到哭聲,也聽不到歎息聲,每個人都抿緊嘴巴,淡淡的看著這一切。
她跑到人群中間,第一眼便看到南榮鋒,他立在她的對面,兩人中間隔著一道墓坑,下面的家將正在挫屍,鞭打的聲音啪啪直響。
在這毒辣的太陽底下,沈嬋兒覺得她已經要窒息,她以為人死白了,她以為她將所有的過錯推給婆母就會救了南榮鋒,卻沒想到是她又在他心上砍了一刀,最後一刀,留下致命的傷痕。
南榮鋒臉上的表情平靜的很詭異,沈嬋兒多想衝他大喊一句,讓他摘下面具,面對母親被人挖開墳墓侮辱,他該做出一些反應才對,可是他沒有,她亦不能。雖然太陽的熱力狠毒,她卻覺得渾身發冷,冷到徹骨。
他終於抬頭瞅了她一眼,那一眼裡的神情讓沈嬋兒情不自禁渾身打了個寒噤,他恨上了她,就像現在,他們中間會永遠隔著這道墓坑,隔著他母親的墓坑,他會永遠記得這一幕,她的自作聰明,讓他面臨這種生不如死的屈辱。
沈嬋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她渾渾噩噩的走上樓梯,走進門,聽到李媽說七少爺還沒回來,然後她記得她應了一聲,然後又走下樓梯,一隻腳上還帶著血,腳下的血印子像是一隻嬰兒的手,跟在她的身後,一直蔓延到南榮鋒的房間。
進了門,果然看到了他,她站在他面前,他看著她,她卻不敢看他,只是跟他面對面的站著。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打的沈嬋兒腦袋裡嗡的一聲,她卻覺得好舒服,最起碼讓她有了感覺,她揚起臉微微一笑,沒有任何心痛的感覺,又轉身走了出去。
「沈嬋兒。」
南榮鋒第一次這樣單獨叫她的名字,沈嬋兒呆立在原地,並沒有回身,等著他要說什麼。
只聽到南榮鋒疲憊的聲音傳過來:「你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沈嬋兒揚起嘴角,走了出去,她知道,她自己走過來就是為了他這一巴掌,打在她身上,她便會少一些歉疚,越是疼的鑽心,越是心裡舒坦。
因為七少夫人年齡太小,南榮府雖然娶了七少夫人,卻並沒有同七少爺圓房,沒到圓房的日子,七少夫人便被送回了沈府。
外界對於這件事並沒有太多傳言,畢竟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娃娃而已,誰又真能讓她嫁過來就圓房?既然沒有圓房,回到沈府等待年齡到了,再回到南榮府圓房也無可厚非。
三姨太接到失魂落魄的沈嬋兒的時候,只剩下歎氣,一直歎到她進了屋。
沈嬋兒終於聽到三姨太的歎息,轉回頭呆呆的笑道:「娘親歎什麼氣,我回來陪您幾年不好麼?」
三姨太終於忍不住哭出聲音,摟住她傷心的哭道:「好好好,娘盼著你回來呢,回來就好,能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