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韓以為張哲凱會馬上開出條件,可是一等就是三天。黑豹從洗手間出來,原本滿臉的倦容恢復到神采奕奕,看到整個人窩在沙裡的像潭爛泥一樣男人,他無奈地搖搖頭。周韓的心情他最理解不過,五年前自己最心愛的伊人也是被仇家綁架了去,他焦頭爛額尋找線索,沒日沒夜等待,最後還是換來了一具冰涼的屍體。從此以後,他的心也跟著伊人的離開而死去。
現在的周韓就像當年的自己,只是他不希望這樣的悲劇再次上演,他抖擻了精神繼續坐回電腦前,無論如何,絕不能放棄一點希望。昨晚查到浙江西北部的鸕鳥鎮,鸕鳥鎮最有名的是當地的蜜梨節,而張哲凱連續兩屆受邀前去參加,最近這半年,他也經常以游者的身份去那裡。
黑豹皺著眉,鸕鳥鎮地處偏遠,群山環抱,跌宕生姿,那裡交通不便,信號也不好,如果張哲凱真把人藏進大山,那就跟隱姓埋名沒差別,只有他找他們,他們絕對找不到他。
忽然,傳來一個打碎玻璃的聲音,原來是周韓架在茶几上的腳不小心踢到了玻璃杯,而看周韓的表情,似乎是嚇到了。「黑豹,有消息了嗎?」這是他嚇到之後第一個反應,這個男人就算處於神遊狀態也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自己妻子的安危。
黑豹一陣心酸,那是一種精神極度緊張而又充滿恐懼的心理,他回過頭平淡地說,「周韓,你陪你爸媽去散散心吧,他們等著也著急,老人家很傷身的!」他直接搬出了家長,希望周韓能聽話,「我這裡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你手機隨身攜帶就可以。」
「哦,也好…」周韓起身走進洗手間。
他看著鏡子裡三四天沒刮鬍子的臉,這男人真醜!他木然地擠出泡沫塗抹在下巴上,拿著剃鬚刀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想起夏夏幫他刮鬍子的樣子,他很喜歡那種情景,夏夏的眼睛凝聚在一個點,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的下巴看,撅著嘴抱怨著——「周韓,你的鬍子怎麼這麼硬啊,如果一直不刮會不會變成古人?」
「不會啦,那是電視劇,其實男人的鬍子長到一定程度就不怎麼看得出長了,除非養到七老八十,那估計可以摞起來一把抓。」他坐在馬桶蓋上,夏夏彎著身子,他的眼睛順其自然地看著眼前的波濤洶湧,而夏夏卻絲毫沒有覺。
「那你就留著好啦,以後老了這把鬍子多神氣!也省得我這麼累,腰都酸了…」
周韓順勢環住她的腰,壞壞地說,「那以後不刮了,把你嘴巴親腫親爛,你別又抱怨。」
「哈,敢情你刮鬍子還是為了我好啊…」夏夏惡作劇地把泡沫沾到周韓鼻子上、額頭上。
周韓伸手往自己下巴一撈,寵溺地往夏夏臉上塗,然後一個跑一個追,最後弄得整個客廳到處都是白色的沫沫。
周韓失手按下了剃鬚刀的開關,「滋滋」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他低頭對著鏡子開始剃鬍子。他湊近了鏡子,呼吸幾下鏡面就起了霧水,他懊惱地用手擦去,卻把手上沾著的泡沫也擦上去了,還沾著點點鬍子。老婆,你連鬍子都不幫我刮了嗎?…
把自己整理完,出來的時候總算變回了人樣,周韓走到黑豹身邊,搭著他的肩膀,「有任何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
「嗯,去吧!」
父母已經三十多年沒回上海了,周志高去澳洲三年之後,就把全家老小都接過去了,而林莎也是父母看中了帶去的。雖然只是坐在車裡到處兜風看了看,但二老現在看上海真是哪看哪新奇,周志高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激動。
楊一楓開著車,周韓坐在副駕駛上,不時轉過頭為父母講解,講一半停一半,因為他對上海也沒那麼熟悉,現在知道的一些還是夏夏告訴他的。
如果要說哪裡沒變,那可能就是外灘了,至少是變化最小的地方,周韓結結巴巴地介紹沿路的風景,周志高搖著頭示意停止,自己則指著路,「一楓,開到黃浦江大橋去。」
「哦…」
車子慢慢行使在黃浦江大橋上,江面的很大,吹得人真不開眼睛,但周志高卻固執得開著窗。老爺子一路上都沒講話,只是記憶回到了自己最單純的那個年代。
時間猶如膠片一樣轉回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豆芽一樣的張哲凱跟在年輕力壯的周志高後面,兩人在路口擺攤賣乾果。夏天柔是跟著父母到上海省親的,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當時她撐著傘,笑盈盈地走過來,「要半斤葡萄乾。」
周志高一眼就看上了這個唇紅齒白的小姑娘,一時竟忘了稱葡萄乾。身旁機靈的張哲凱拿起稱撈了一把,並且快拿紙袋包好,「小姐,這裡是半斤,你拿好。」夏天柔付了錢就走了,離開時還回眸一笑。
以後好幾天,她都來買乾果,周志高對她念念不忘。就在他決定表白的前一天,夏天柔又來買乾果,可是張哲凱牽起她的手說,「周大哥,這我小妹,嘿嘿…」
也許就是因為當年的這一點私心吧,周志高對張哲凱的手足情一直沒有掏心掏肺,所以張哲凱出事他明哲保身,所以夏天柔乞求他袖手旁觀。
人都是自私的,周志高也不例外,他只是沒有幫一把而已,事情居然會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如果他要為曾經的不幫忙而讓子女們遭到報應,那這太不公平了。
「想什麼呢,眉頭皺這麼緊…」林莎在一旁關心地問。
周志高拍拍妻子的手,「沒什麼,一些小感概而已…」他看著身邊的妻子臉上也留下了歲月的痕跡,他們夫妻風風雨雨三十多年,林莎對他不曾紅過臉,始終安安分分在身旁照顧,原來父母的選擇是對的。如果那時候的夏天柔聽父母安排嫁給地產霸主,那麼事情就是另一番轉機。
所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張哲凱是在向這個社會鳴屈,他要報復的是社會的不公和人世的捉弄,而周志高、江華、夏父等等之類的人,只是一場名叫弱肉強食的遊戲中的參與者,遊戲的規則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車子已經開過了黃浦江大橋,周志高歎了一口氣,「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