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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八十一章 最好的朋友 文 / 伏羲民族

    李虎考慮去芷江最少也得兩三天,便趕來前院向英子辭行。()前院堂屋,李拐子躺在台桌上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李虎,目光中充滿畏怯。李虎敲前房英子的門,英子卻從後房龍萍的房中出來,龍萍探出頭叫了聲「李大哥」便縮進房門出去了。

    李虎本想問英子有沒有受什麼委屈,但一想滿院都是自己人,遂改口說,英子,我要出去兩三天,你要自己管好自己!

    英子很激動,說,大哥,你外出時能想到我,我很高興,你也照顧好自己!

    李虎別了英子趕到王橋山碼頭時,王橋山家的酒菜已經擺在門外的一張拼揍的大桌上,圍桌坐著王橋山和另外兩個男人,還有五個傷得不重的傷兵,全都起來迎李虎。李虎將五十斤大米拎給一旁的楊細姑,說,嫂子,這米給侄兒侄女們當禮物了!

    一屋的孩子撲出來喊,謝謝李虎哥哥,我們有白米飯吃啦!

    最大的女孩王金霞過來很嚴肅地告訴李虎,我們不是你的侄兒侄女,而是你的弟弟妹妹!

    楊細姑喝一聲,孩子們一哄而散。楊細姑有些尷尬對李虎道,都是雪琴鬧的,她臨走時許諾帶新衣服回來給這幫小崽子,唆使他們這樣稱呼你。不過,話說回來,雪琴三兄妹,我還就喜歡雪琴,那兩個大侄兒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王橋山過來拉李虎喝酒,說,兄弟,別聽這女人囉嗦!

    李虎入坐,猛見對面坐的男人長得很像李旺財,只是約略比矮胖的李旺財清瘦少許,那男人讀懂了李虎臉上的疑問,自我介紹道,李兄,我叫黃榮敏,黃榮傑是我大哥。

    李虎道,原來你就是王長官所說的要帶我去芷江的車主,你大哥一會叫黃榮傑,一會叫李旺財,連他兒子也跟著叫李安,我有時都糊塗!

    黃榮敏道,我大哥本名黃榮傑,他和我都不是衡陽人,大哥做了衡陽軍統站長,要融入本地人當中,龍潭村只有龍李兩姓,就改姓李,為了增強隱蔽性,才讓我侄兒也跟著姓李。

    五個傷兵也依次向李虎報了家門。

    李虎見鄰坐還有一位戴眼鏡的年輕男人,遂點頭示笑。眼鏡男對李虎道,李大哥,我是這一次的隨行護理醫生朱濤,聽說過許多你的傳奇故事,這次能與你同行,非常榮幸!

    李虎聽得雲裡霧裡,王倩只是讓他跟一位車主去芷江,怎麼會弄出這許多人同行來?

    王橋山哈哈大笑,對李虎道,兄弟,看來王長官也喜歡捉弄你,竟然什麼都沒有告訴你,就派你過來了。

    黃榮敏卻知道實情,說,這一次護送傷員去芷江的計劃是王縣長早就安排好的,雪琴小姐又打電話來,指名要李虎兄弟去接她,可是李虎兄弟屬於王長官的三人組,能不能抽開身,李虎兄弟又會不會答應,王縣長心裡都沒底。中午,王縣長接到王長官電話,說李虎兄弟同意了,王縣長馬上把兩個計劃並到一起,這一路有鐵鉗手李虎兄弟同行,安全係數就沒得說了!

    經黃榮敏一解釋,眾人恍然明白。一頓中午餐也就在說笑中結束了。

    這時候,王偉能、王偉清、盛氏兄弟以及兩名游擊隊員出現,竟然騎來一溜兒六輛載重自行車。王偉能握住李虎的手,說了聲謝謝!

    李虎看了一眼跟老牛一樣粗重的自行車,車牌上有「大日本東京安籐自轉車工廠制」字樣。

    「這些車都是戰前向鬼子買的。」王偉能笑著向李虎解釋,又去與五位傷兵道別,雙眼潮濕,說,「你們回後方去好好養傷,抗戰勝利之後,歡迎你們回來,衡陽永遠是你們的衡陽!」

    傷兵們也很感動,說,我們永遠不會忘記衡陽,不會忘記你們對我們這些傷兵不棄不離的救贖!

    李虎驚疑地問黃榮敏,王長官說讓我搭你的貨車去芷江,你的貨車呢?

    眾人皆笑。王橋山大笑,對李虎說,想不到王長官還這麼會開玩笑,兄弟,從我們這裡往西六十里,已經沒有公路,許多地方,甚至連山路都沒有,這六輛自行車,就是最先進的貨車了!

    黃榮敏和李虎兩輛車各帶上一名腿部受傷的傷兵,護理醫生和另三名傷兵各騎上一輛自行車,共六輛車,眾人跟隨著黃榮敏出發,進入田間阡道向前飛奔。奔向的目的地是雙峰縣黃官集鎮,也就是黃榮敏家所在地。

    這一路之上,名義上還是日占區,卻很少有鬼子,除非你特別倒霉給撞上了。

    日軍侵華,就中華民國廣袤的國土而言,真正能稱為日占區的地方是少之又少,陝甘寧青新川藏從來未佔領,貴州被短期竄犯,滇桂少部分被侵佔,再如湖南,日軍根本沒有足夠的代價去入侵廣大的湘西地區。從衡陽城郊通往懷化芷江的王偉能通道,真正危險的路段在衡陽境內,然後從雙峰,過漣源,冷水江,到了新化縣的藍田鎮,就算徹底安全了。

    今天,還就真特別倒霉,黃榮敏看見遠處有一隊鬼子迎面而來,人數約為一個班左右。李虎狠踩自行車,追上黃榮敏,說十幾個鬼子,不用怕,你我二人放慢車速,保持體力,消滅他們!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再說我的父親唐破現在的處境。

    在湖南境內,既有日軍的佔領區,也有**的防區,甚至日占區內也有**的駐軍存在,因為日軍的進攻和佔領都是粗放的,是急於求成的一種跳蚤式戰術。衡陽一戰之後,傻瓜都可以看出來,日軍已經是必敗無疑,廣大日軍官兵的心靈空間開始狂躁不安,有的官兵開始暗暗地對中國人採取放任的態度,因為你再狠也奪不走腳下的一寸土地,而有的官兵則走向另一個極端:更瘋狂更殘暴地對待中國人。

    嚴格地說,橫山勇和佐籐屬於同一種類型的人,他們是真正的軍人,軍人只注重於戰爭成敗,並不會刻意地鑽研怎樣對佔領區的異國老百姓進行折辱和奴化。橫山勇比誰都清楚,日軍對華戰爭,已經是一個巨大的錯誤,戰爭的唯一價值就是勝利,對華戰爭唯一價值就是徹底佔領並征服中國,成王敗寇,現在勝利無望,失敗只是時間問題,你還如同一個發瘋的公牛在人家的領土上瘋狂地進攻進攻,明知這是一種絕望的掙扎,卻還要按照既成的邏輯運行下去,龍澤南就是因為這樣的覺醒而決絕地提前剖腹了。

    橫山勇為什麼始終不敢把衡陽地區最高長官之職交給佐籐?原因就是:佐籐已經走出戰爭的瘋狂和人性的泯滅而變回了一個正常人,讓佐籐這樣一個正常人類領導衡陽的結果將是,越來越多的日軍軍官都會走上佐籐之路。而現實是:戰爭這種惡魔的機制一定要由變態的扭曲的非正常人類的惡魔來操控。所以,既阪田雄一郎和池田造山這樣的惡魔死後,橫山勇費盡周折又找到池田雲子來出任衡陽地區最高行政長官。

    就在李虎出行的這個下午,也就是先和軍成立大典結束後的下午,大雨停竭之後,池田雲子帶人衝入天主堂帶走了父親。伊仁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落入了這個蛇蠍女人的手中,他對手下士兵略作交待,開著摩托車前往佐籐防區,在大河壩,就迎上了佐籐,佐籐聽了李旺財的報信立馬飛奔而來。

    二人匯齊折頭奔向天主堂。

    天主堂離池田雲子的防區很近,佐籐對伊仁道,我一個人去面對這個女人,你靜觀其變!

    佐籐把摩托車徑直開向雞尾巷,要進入池田雲子的辦公室,未及大門,胡同口的鐵門就已經鎖上了,值班守衛冷冰冰告訴佐籐,雲子長官正在審問重大嫌疑犯,誰也不能進去!

    裡面傳出父親淒厲的慘叫。

    慘叫聲煎烤著佐籐的靈魂,佐籐明白,他從這個中國少年的身上得到了最真摯的友誼。

    父親後來告訴我,雖然佐籐是侵華日軍,但他從來沒有任何欺騙佐籐的地方,甚至在佐籐對王倩那份鏡花水月的愛戀中,父親對佐籐先生充滿無限的同情。

    胡同內傳出的慘叫聲越發接近死亡的氣息。佐籐聽見池田雲子厲聲喝問,你是不是王倩派來潛伏的奸細!你再不說實話,你短短的人生就到頭了!

    父親亦厲聲罵道,老子就靠洗尿盆混碗飯吃,你這個變態老寡婦!

    佐籐沒有聽見池田雲子說話,一切都寂靜了,這種寂靜是可怕的,佐籐知道,雲子一定在尋找一種最惡毒的刑具,她要對唐破施以最毒辣的死來洩「變態老寡婦」五字之辱!

    佐籐作出了平生中最暴烈的舉動,他跨上摩托車,啟動油門,狂吼一聲,唐破君,我來救你!

    摩托車撞開鐵門,守衛看見佐籐的長官裝束,不敢阻攔,拔腿跑進去報告雲子。雲子衝出來見是佐籐,非常吃驚,問,佐籐君,這個唐破,是你什麼人?

    佐籐吼道,他是我兄弟,是我最好的朋友!

    佐籐衝進雲子辦公室,這哪裡是辦公室,簡直就是一個刑具工廠。唐破全身赤裸,用細鐵鏈綁在十字木上,身上皮開肉綻,有些燒焦的肉頂還在冒煙,剛才突然寂靜的原因是,唐破已經昏迷了。

    佐籐看見這個空大的屋裡,還站著那個名叫趙天明的中國人,佐籐劈頭喝問趙天明,你這個中國人,唐破君是你的同胞,你明明知道唐破君是我佐籐的朋友,是我介紹他來天主堂工作,你明明知道唐破君是一個對中國對日本都不會有任何侵犯的人,你為什麼不阻攔,你捨不得先和軍副軍長這個職務是嗎!人生在世,一切皆虛幻,唯有情義值千金,這些中國先人的訓示,你這個中國人就半點都不知道嗎!

    佐籐越說越激動,扔掉帽子,脫掉外衣,又要脫內衣,對趙天明狂叫道,趙君,我不做這佐籐長官,我就和我的朋友唐破君一樣一絲不掛,你們也把我打成唐破君一樣,來啊來啊你們來啊!

    雲子衝過來阻止佐籐,說,佐籐君,我真不敢相信你和一個中國少年的友誼會如此深厚,有話好說!

    佐籐道,你早上不還在表演日中親善嗎?我和唐破君才是真正的日中親善!

    這時,唐破醒了,露出一張血污的笑臉,說,佐籐長官,您終於來了,我很開心,我是一個窮人,一個窮得不能再窮的人,您對我貧窮的身份從來就沒有半分歧視,我從您這裡得到了唯一一份平等的友誼!請您最後贈送我一顆子彈,讓我知道子彈到底是什麼滋味,千萬別讓我死在這個女人手裡,那是永遠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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