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四人組回到黃榮傑家後院二樓,就著手商量讓趙天明回到流動二營去,得出的方案是:此事不能操之過急,黃榮傑已經在收集流動二營監官小澤的資料。說曹操,曹操到,黃榮傑進來匯報,說,小澤,全名小澤新野,日本東京近郊茨山縣人,生於1916年,東京林業局第三中學畢業,1936年入伍,入伍前,從事販賣動物皮毛生意,家境殷實,入伍後,一直從事流動營監管工作。
王倩道,從資料上看,與老趙所說沒有什麼出入,做過生意的人自然注重錢財,講究實惠,對戰爭不感興趣也在情理之中!
趙天明道,人心隔肚皮,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要是看錯了人,我個人犧牲事小,給國家造成損失事大?
李虎道,小澤到底是個男人,不妨把他請到劉家村,我和老趙陪他喝一次酒,灌醉他,探探他的深淺,他是人是鬼難逃我一雙眼睛?
王倩道,李大哥這個辦法雖笨,卻直截了當,讓我姐掌勺,必要時也湊一把!佐籐要麼中午要麼下午必定會來老黃家請唐破去天主堂上班,讓唐破帶口信給伊仁,約小澤見面。
江五顧慮道,要是小澤和伊仁一道來就麻煩,也不知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王倩搖頭道,小澤今年二十八歲,伊仁應該是二十一到二十二歲,不是一個年齡段上的人,小澤敢一個人來赴約,都要冒風險,更不可能牽連伊仁。
老黃道,我去前院叫唐破過來!
我的父親唐破果真如同王倩的預料,接到王倩讓他重回天主堂照顧方先覺的任務時,不僅沒有半分猶豫,反而因為可以不再照顧李拐子而高興,照顧方先覺與照顧李拐子完全是兩個不同性質的工作,方先覺受四萬萬同胞景仰,而李拐子是人人唾棄的人渣。
中飯前,佐籐果真來了,李旺財(按:黃榮傑)迎出屋外,急忙在堂屋裡擺下酒宴,把那躺著李拐子的台桌移至大堂屋的後角。佐籐想看望一下英子,讓父親去請英子,英子在房中聽聞佐籐的聲音,卻已開門出來,以日本人的禮節向佐籐施禮,佐籐請英子一道入席,英子卻拒絕,說,我大哥不在,我不能隨便與男子同席!
佐籐本是把英子當作同鄉,又念及龍澤武士已經殯天,才在心中格外牽掛,聽了英子的理由,哭笑不得。()佐籐原本對李虎沒有什麼好印象,自從見李虎用一顆赤膽忠心對待龍澤南以後,印象大有改觀,遂問英子,你大哥有來看過你嗎?
英子道,大哥昨夜很晚才來看過我一次,今日卻不見影子來!
佐籐道,你大哥有很多工作要做,一有空,他一定會來看你。
英子回了房去,席上便只坐著佐籐、李旺財和父親,佐籐一面飲酒,一面說出要請父親回天主堂去照顧方將軍,父親一一應承。佐籐遞給父親一張新簽的特別通行證,上面蓋著防區的公章和佐籐的親筆簽名,通行證上寫明:城西防區內勤人員唐破奉命調往天主堂看護方先覺,見字來往皆予以放行。
佐籐酒醉飯飽,辭了出門而去,李旺財追著去送,屋角里台桌上的李拐子對父親大叫,唐破,打一碗飯來給我吃,多揀些好菜來!
父親罵道,去你娘的,老子不侍候你了!
李拐子叫,唐破,我們好歹是拜過把子的,我還是你大哥哩,你如今攀附著日本人當漢奸,你好好侍候我,我回去便不說給村裡人聽!
父親衝去屋角邦的一拳擊在李拐子身上,喝道,你自己叫自己是一條癩皮狗,不叫,我今日便打死了你!說著一拳又一拳猛擊。
李拐子向樓上大叫,李天厚,快下樓來幫我,唐破要殺我啦!
李天厚哆哆嗦嗦下來,站在門角處卻不敢吱聲,兩邊屋裡的女人都出來,卻也只是看熱鬧,並不勸架。李天厚請表姐龍萍說說好話,讓唐破放過李拐子一馬?
龍萍怒道,這種貨打死了倒乾淨!
李旺財跑進來扯開父親,說,你打死了他,老龍兩口子要遭罪啊!
李旺財與父親來到後院,江五已經替父親打好了包裹,對父親道,唐破,你馮叔不在,我就是你的長輩,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你這次去天主堂,是自由身份,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一趟。
王倩道,唐破,隨時隨地都要留意鬼子的動作,一旦發覺鬼子有什麼不利於方將軍的情況,就找借口回來匯報,你現在的身份比我們誰都方便,特別是,替老趙約小澤的事千萬別忘了!
李虎道,唐破,我一輩子都欠你父親的,你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我這條命隨時可以還給鐵佛爺!
父親道,李叔,過去的事情不去想了,我爹說,他把他一生的好運氣全都給了我,我什麼時候都可以逢凶化吉!
王倩聽了父親這話有些急,嚴厲地說,唐破,你切不可因此掉以輕心,要事事謹慎!
父親一一應承,扛著嶄新的行李,獨自下山,奔天主堂而來。從李旺財家到天主堂不過五六華里,過二道卡過大河壩便到了,伊仁見著父親非常熱情,父親的住房安排在一樓,這就意味著父親的身份被圈在日本人這一邊,不在被監視之列。一樓的日軍守衛們見著父親一如見到自己兄弟一般親熱,他們都已經知道父親是佐籐長官的朋友。父親趁四周無人時對伊仁說,有位姓趙的朋友想見小澤先生,地點,佐籐防區對面小石橋,時間,下午。
父親交待完這件事,立馬上二樓向方先覺報到。方先覺很激動,卻無力坐起。父親一面整理房間內務,一面轉達王倩的問候,說,王長官問,她走後,吉丸還有沒有堅持要您去南京?
方先覺道,吉丸沒有再堅持,現在可能急於尋找和考察趙天明去了。
經過這一段的磨礪,父親的雙臂漸漸有了力量,足以托起方先覺的身體,幫助翻身,清潔,換洗衣褲,倒屎倒尿,勞動非常繁重。鄰近房中的葛先才他們除了吃飯時間之外,原則上禁止互相串門,而父親則是自由的。
王倩的四人組自父親走後便兵分兩路,趙天明光著膀子提著一個篾織的魚兜去往佐籐防區前面河水中撈魚等候小澤,王倩、江五和李虎則去劉家村準備酒菜,三人回到江五家中,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衡陽風味,香辣四溢,江五去原公婆家借了一壇家釀米酒來。
江五道,神仙聞著這一桌的勁兒也要下凡來,小澤今天必定會來!
李虎道,你們二人坐一會,我有個事兒還沒有向王長官匯報哩,這會不說,更沒有時候。
江五一把椅子坐在大門口,聽李虎說事。
李虎道,這事我本來不想提了,只因昨日護送王雪琴和龍萍去王橋山碼頭,遇上一個人,才不能不說!
王倩問,什麼人?
李虎道,就是那個來接李浩的馬副官。此事過去許多年,只記得是上海淪陷的前一年,那時我和弟弟李豹在上海替一家夜總會看場子,那是一家半正規的夜總會,也就是說,那裡的小姐原則上不賣身,只陪客人跳舞喝酒聊天。有一個晚上,來了一輛軍車,為頭的那一個沒有下車,下來十幾個隨從,衝進夜總會,指名要一位叫阿芸的小姐跟他們走,老闆惹不起這幫兵痞,也站在兵痞一邊威逼阿芸前去侍候什麼大人物一個晚上,阿芸說她已經有了男朋友,不能做這事!
想不到的是,外面又進來幾個兵痞,抓著一個青年,用槍指著那青年的頭問,這是不是你男朋友!
阿芸一下跪倒在地,哭求:你們放他走,我跟你們走!
那青年狂吼一聲,芸,絕不可以!雙手猛發狂力,將四五個兵痞掀翻在地,那青年左衝右殺,卻向我大喊,李虎,你今日助我一次,我終生追隨你!
我並不認識這個青年,阿芸平時對我很關照,有好吃的總是送我一份,這時阿芸也向我喊:虎哥,你救救阿豺,阿芸做鬼也會報答你!
我不再有任何退卻的理由,我們看場子的有槍,也有砍刀,而我還有匕首,我暗暗照準了阿豺的方向,在將匕首扔給阿豺的同時抬手一槍將大廳吊燈擊滅,緊接著,整個夜總會的電閘關閉,我知道這是弟弟李豹干的,黑暗中老闆想去開電閘,我一刀將他做了,我、李豹和阿豺三人逢人便殺,我們都是天生的夜貓子,直殺得滿屋都是屍體。
外面軍車上那個為頭的,叫來了越來越多的兵痞,而我們三人卻沒有找到阿芸,李豹找來了一桶汽油,準備焚燒軍車,我們衝出陽台,陽台下面停著三輛軍車,可是為頭的那個兵痞,卻已經抓到阿芸,命令留下兩車兵痞繼續追殺我們三個,他則押著阿芸去交給大人物。阿芸瞥見我們三人就在陽台上,不待阿豺撲身去救,阿芸一口咬住那為頭兵痞的鼻子,那兵痞失手一槍正中阿芸胸口。
阿芸大喊一聲「阿豺報仇」死了,被兵痞扔出車外。李豹往下潑撒汽油,我和阿豺開槍,三輛軍車全部爆炸。
我們三人殺出夜總會,見著穿軍裝的立馬格殺,搶回阿芸的遺體,又有軍車呼嘯而來,我們以為又是來追殺我們,卻沒想到他們救起一個人便開走了,這個人正是為頭的那個兵痞,
他竟然沒有死,臨走時,他看見了躲在暗中的我。
王倩的雙眼流出兩行長淚,說,李大哥,這個為頭的兵痞就是馬副官,你就在這一次結識了張豺!李豹,張豺,張狼,他們三個都是跟李大哥一樣的英雄好漢,他們都死在我的槍下!
門口的江五也禁不住回頭對李虎道,李虎,我和妹子今生難贖此大罪!
李虎道,我已經失去他們三個,決不能再失去你們,不因為馬副官,此事我決不會提!
王倩道,李大哥,馬副官的詳細資料我會弄好給你,活活剝掉他的皮,還有他當時身後的大人物是誰?也要找出來!
李虎道,大人物是個軍閥,已被我們四兄弟做掉,沒想到,姓馬的惡賊再次漏網,直到昨天下午,才再一次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昨天下午,我半點都沒有驚動他,我不想讓王長官受到牽連,他昨天下午見我守在飛機前,就沒敢現身上飛機。他必定會跟隨在通道裡傷員後面去芷江機場,我已傳出消息,他必定會回到我手中來!
這時,光著上身的趙天明拎著一篾兜活魚與一個斗笠人一道出現在江五的視野。
鬼子第流動營監官小澤新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