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田現在的指揮所設在天主堂附近的雞尾巷,衡陽三十七天的激戰,這一帶的民房完整倖存者較多。衡陽城被戰爭破壞的程度是毀滅性的,阪田早上已經接待過從日本國內來的城建專家橫良,橫良提出一套重建衡陽城的計劃,這個計劃吸取了1895年馬關條約以後日據台灣時期改造台灣在建築方面的經驗,從教育、生活到城區噪音預防,從市政、綠化到政府樓高度的限制等等方面非常詳細,橫良特別強調要在殖民教育中引入西方法律體系,法律的公平和至高無上是一個城市乃至一國永恆的動力,所以將法院定為新衡陽城區的中心坐標,同時說,對帝國的人和中國人要一視同仁,發生衝突要由公平的法律來裁決,只有這樣,大東亞共榮的事業才會在這片土地上永久地生根,我們要用完美的制度和秩序來淡化我們所造成的傷害。
阪田正煩著找不到吉丸,對橫良說,聰明的人可以生出學問,是學問的主人,愚蠢的人被學問生出來,是學問的奴隸,我們是征服者,不是來給中國人當孫子的,您可以走了!
橫良拍桌大怒道,你們這一幫武夫,跟成吉思汗有什麼區別,成吉思汗不是什麼一代天驕,而是只會殺人放火的魔鬼!
阪田左手吊著繃帶,右手拔槍指向橫良,說,老東西,你敢辱罵帝**人!
橫良冷笑道,獸性暴露了是不是!橫良說完拂袖而去。
黑鼠從裡屋一瘸一拐出來,問阪田,要不要做掉這老鬼,正好可以嫁禍給佐籐他們?
阪田搖頭說,佐籐他們有橫山老匹夫撐腰,直接扳倒他們是不現實的,佐籐不是說他和中國人交朋友是出自真誠嗎?他跟哪個中國人好,我就逮哪個下手。
黑鼠道,跟佐籐關係很近的中國人一個是李旺財,一個是唐破。我已經逮住李旺財的老婆,卻突然冒出一個黑衣蒙面人救走了,還讓老子腿上中了一鏢!
阪田斥道,你不逮李旺財,卻逮他老婆有狗屁用,那女人很迷人嗎?
黑鼠的小臉上現出甜蜜蜜的乾笑嘴角涎著口水,說,那女人甩袖擺腰又高又豐滿,她比李旺財高出半截,真他媽一朵鮮花插在李旺財這堆牛糞上,她迷不迷別人我不知道,我喜歡的女人就是這種類型!
阪田心中冷笑,李旺財再不濟也比你尺寸大,嘴上卻說,那我們就用計把李旺財弄死,到時候再讓你明媒正娶地把這甩袖擺腰又高又豐滿的女人弄到手,你可以早晚看著,爬上爬下隨你所願,怎麼樣?
黑鼠連連叫好,問,長官要怎麼弄,儘管吩咐!
阪田低聲道,你去李旺財家偷一把菜刀,然後用這把菜刀砍死橫良老鬼,我要用衡陽兩區政府法院的名義,公開宣判李旺財死刑,讓橫良在九泉之下看見我為他實現法律的公正。
黑鼠搖頭,說,太費事,我要弄死李旺財易如反掌,再說那菜刀上也不會刻上李旺財的名字?
阪田道,按我的吩咐去做,餘下的事,你給我把李浩盯緊了,重慶那邊很快就會向這邊的重慶份子施壓,讓李浩進入王偉能通道,只要李浩一進入通道,我可以請求橫山老匹夫用正規軍團支援,一舉蕩平通道,救出吉丸長官,到了那時,佐籐、伊仁、吉永這幫人還是上他們該上的前線打仗去,這大後方的舒服日子就該由我們這種聰明人來享受,黑鼠兄也不用再去混什麼江湖,佐籐這個位子就歸你了。
黑鼠道,你交待的活我會做好,至於佐籐的位子,我才不稀罕,憑我一身本事,何處不逍遙!
阪田道,你那點旁門左道,遇上高人一戳就破,我們朋友多年,奉勸你一句,中國這麼大,藏龍臥虎啊!
黑鼠瘸著腿出門去,阪田關切地問,你的腿不礙事吧?
黑鼠道,拿把刀,殺個老頭,這活兒半隻手也能搞定!言罷,身形一縱,就在門外上了屋頂飛一般往李旺家的方向撲去。
王倩去王偉能處商量工作去了,江五和李虎卻多了一份辣手的差事,留在李旺財家外圍暗中照應,防止黑鼠前來搗亂。江五道,這樣防守下去不是個辦法,得想個法子除掉黑鼠?
李虎道,這怪物使的應該是傳說中的東瀛隱術,以前我在獄中曾有難友提到過,大家都認為世間根本不存在這種東西,也就沒在意,沒想現在還真碰上了,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江五笑道,黑鼠是鼠,你卻是虎,你要是隻貓,他就沒法逃了!
李虎道,我們都把馮金龍給忘了,馮金龍沒什麼功夫,卻精通各類江湖門道,他不可能不瞭解東瀛隱術!
江五道,對啊,金龍一定有辦法,我這就去無**找他,你對王倩說一聲。
李虎道,五姐真是雷厲風行,一說到就走人!
江五回頭一笑,說,心裡癢癢的,正有些想他哩!江五說完往樹林深處走去,人影轉瞬即沒。
李虎的眼睛有些脹脹的,一拳捶在草地上,馮金龍,你個狗娘養的,這麼好的女人偏讓你先碰上了!
李虎揉揉悵然若失的雙眼,猛見一道小人影從李旺財家院牆上撲出一晃即逝,李虎縱撲而出,估摸著方向狂力追去,那怪物嗤嗤的怪笑時遠時近,然後消逝無蹤了。
李虎無奈折回,由後門進入,見到黃榮傑,將情形告知,上下兩院中人心惶惶,趕緊清點人數,李虎驚見沒有黃榮傑夫人,黃榮傑低聲道,在隧道裡乘涼哩。
李虎捏緊雙拳,想,怪物不除,這黃大哥一家無法安生了。
午後,黃榮傑家中準備晚餐,廚房師傅發現菜刀不見了,黃榮傑百思不解,這個怪物偷走一把菜刀有何用途?
不一會,王倩來了,得知詳情,說,我也一時猜不透這怪物要幹什麼,但怪物是阪田的手下,此事一定與阪田有關,肯定要實施什麼不利於老黃和老黃家人的事情,我建議,老黃、嫂子和小唐馬上轉移到別處暫住,情況未明瞭之前,不能回到這裡來!
父親道,我不走,怪物要對我下手我早就沒命了,我這一天工還沒幹上就又走,對不住佐籐長官送我來這裡!
李虎一聽佐籐二字,說,王長官,黃大哥與阪田無冤無仇,此事恐怕是針對佐籐來的,如果因為中午這頓飯給黃大哥帶來麻煩,佐籐應該承擔責任?
王倩點頭,對父親道,小唐,辛苦你速去佐籐防區一趟,把這裡發生的一切告訴佐籐,聽聽他有什麼意見。
父親點頭,又問黃榮傑,東家,你能不能先支一點禮物給我,每次去防區,都空著兩手,直覺得臉皮有磚頭厚?
黃榮傑很是讚許,進屋去拿了一條煙來。父親接過說多少錢以後從我的薪水裡扣除,就出院門去了,王倩讓李虎護院,自己悄悄跟出去保護。
佐籐防區離黃榮傑家很近,下了山拐個彎過了河道就到了,王倩隱在水竹後看父親進了防區。
佐籐見了父親很高興,見父親有些拘謹地送他一條煙,拍拍父親的肩,收下了。伊仁竟然還沒回天主堂去,也在佐籐房中。佐籐問是不是李財主同意讓龍海生家回來暫住他家中了?
父親說李東家現在焦頭爛額,遂將發生的一連串事情說出。
佐籐聽到丟失一把菜刀,知道大事不妙,竟然緊急出門,叫上山野喊,弟兄們迅速集合,去李旺財家!
水竹後的王倩見防區內竟準備出動部隊,頓覺自己低估了危險,先行一步,箭一般撲向黃榮傑家中。
王倩趕到時,大吃一驚。全副武裝的日軍已將兩處院子團團包圍,機槍在前,往後處架著兩架小鋼炮。阪田左手吊著傷帶,右手舉著擴聲器正在高喊,殺人嫌犯李旺財速速出來自首,否則,宅院中所有的一切,將用炮火夷為平地!給你五分鐘考慮時間,我是衡陽地區最高行政長官兼警備司令阪田雄一郎,決不會向你廣播第二遍!
王倩隱入附近林中,見佐籐率部趕上山來,逕直走向阪田大叫,阪田長官,李旺財是我的朋友,我們私交甚深,請您高抬貴手?
阪田冷笑,說,李旺財涉嫌殺人,而且被他殺害的是我們帝國最優秀的城建專家橫良老先生,這個人,無論如何都要繩之以法。佐籐君,你帶著你的部隊前來,是來協助我捉拿罪犯,還是想保護你的中國朋友!
佐籐向阪田鞠躬道,長官,李旺財中午還和我在一起喝酒吃飯,他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進城去殺人又趕回來!
阪田道,你的這些疑問,待我將李旺財帶回去審問,他會給我們一個合理解悉的。阪田看了一下表,大喊一聲,準備開炮!
這時,李旺財從屋中衝出來,喊,皇軍別開炮,千萬別開炮!李旺財一路彎腰作揖出來。
阪田手下的士兵見到李旺財的樣子全都笑了,將李旺財五花大綁,推搡著下山。
佐籐要衝向李旺財,阪田的士兵刷地舉槍瞄準佐籐,佐籐喊,李財主,是我連累了你!
李旺財哈哈大笑,說,佐籐長官,你不要演戲了,你們串通好了一起來害我,我看透了,李旺財又扯開嗓子力盡氣力大喊一聲,我——看——透——了——。
一個鬼子舉起槍托,邦一聲砸向李旺財頭部,李旺財血流四溢,下山去了,被押上了汽車。阪田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向佐籐喊,佐籐君,你去通知李旺財的家屬,李旺財殺害帝國專家一案,明天中午在雞尾大街公開審理宣判!
兩輛載滿鬼子的汽車絕塵而去。
山野朝天開槍大罵,對佐籐道,阪田這是在公開向我們挑釁報復,我們要和中國人相安無事,他就來無事找事,只是李旺財誤會你了!
佐籐道,李旺財不是誤會,而是暗示我置身事外別再管他!
士兵們議論紛紛,這李財主平時給我們防區沒少送吃的,一副巴結的嘴臉,沒想到關鍵時候這麼仗義,他要是死在阪田手裡,我們都沒臉了。
佐籐揮手,趕緊回防區,趁伊仁君還在,一起商量對策。
黃榮傑家中,黃榮傑堂客交給王倩一封信:
王長官,我今日之處境唯有一死,你們絕不可以前來救我,一旦你們來救,則會暴露我與游擊隊有聯繫,則會暴露這個來之不易的據點,這裡是王偉能通道的門戶,多少抗戰英雄需要這條通道,絕不可因為救我一人性命而廢棄。訣別之際,交待有三。第一,我推薦江五同志為衡陽軍統站站長人選。第二,答應佐籐讓龍海生一家住我家中。第三,我有一子留學美國,請以我之遺訓告知其學成必須歸來報效國家,請垂憐優恤我妻見香。榮傑絕筆。
王倩看完撕成數條,燒掉,對納蘭見香道,嫂子,我發誓,一定救出老黃!
李虎過來與王倩擊掌,王倩罵道,五姐偏在這時候去見什麼馮金龍!
這時,父親回來,向納蘭見香帶來佐籐的一句話,父親說,東家娘子,佐籐長官他說,只要能救東家,他什麼都願意做!
這個口信讓以淚洗面的納蘭見香得到些許安慰。
王倩腦中則靈光一閃,想:能否與佐籐合作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