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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躺在煤堆上的城市 文 / 岸上漁家

    「不要愁,該沒事就是沒事,要是真有事,愁也沒用!」劉澈一轉臉,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李前進走到了他身後,自從井下出來,劉澈發覺最近身邊的這些傢伙們走路都喜歡掂著腳,一個賽著一個沒聲音。

    「這是兄弟們一起想的辦法,不知道這個東西對你有沒有用。」李前進說話將一張稿紙遞過來。

    劉澈接過一看,這是一份手寫的文件:證明,2610掘進頭冒頂事故,系錨桿等物料質量問題,與帶班隊領導劉澈無關。證明人:李前進、劉錢龍、王自強……稿紙最下端是其他十五名職工的集體簽名,每個簽名旁還按了一個紅指印。

    不用給領導看劉澈就知道,這是一份在集團公司領導看來會有些好笑的證明,在2610掘進頭冒頂事故中,這些職工自己的責任還沒撇清楚呢,你們憑什麼給別人提供免責證明?而且錨桿質量有沒有問題是質監部門的事情,需要質監部門拿出實際的檢測數據,你們紅口白牙的憑什麼就說人家的錨桿有問題。

    「幫我謝謝大家!」雖然明知道這份證明根本產生不了作用,但擋不住大家一番好意,劉澈把稿紙疊好,收進口袋,不過卻沒準備把這份證明真交上去,集團公司會怎麼處理就聽天由命吧,真交上去劉澈不排除會起反作用,真把兄弟逼急了,大不了就辭職,「昨天公司又找大家問話了吧?」

    「嗯,這都是一人問了第三回了,這群傢伙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難道咱還能騙他們?」劉錢龍忽然也從劉澈背後鬼躥出來,「劉隊長,你也不用太擔心,既然咱們一升井,他們就叫咱們不准把井下發生的事情對任何人說起,那就表明公司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既然公司不想把事情鬧大,你就沒事。」

    「錢龍這句話說得在理,升井之後我就交代大家了,也不用扯謊,公司問話的時候就照實說,連斷兩根錨桿我們都是親眼看到的,如果有需要,我們都會替你作證。」

    劉澈詫異的看了李前進一眼,先是證明,再是作證,這可都是得罪人的活,劉澈轉臉向房間裡看了一眼,這才發覺大家也都在看向他,劉澈忽然間才發現自己這些人經歷了這次冒頂事故後,好像有點生死之交的味道了。

    「等明天開完會就清楚了。」會是個什麼樣的決定呢?是摘掉副科級,還是被發配到戈壁邊緣的在建礦井去建礦?再或者讓自己收拾包裹直接滾蛋?

    按說此次冒頂事故中,把所有人都帶出來,劉澈該是第一功臣,但明天上午就要開經驗交流會了,直到現在都沒讓他準備發言稿,劉澈認為自己看來是凶多吉少。

    這些年自己把本職專業都丟的差不多了,做的又是一個就業範圍非常狹窄的工作,也不知道被開除後,還能不能憑著本職專業找到工作。這一夜,劉澈幾乎整宿都在輾轉反側,直到第二天清早天亮時,才不知不覺小瞇了一會。

    早晨七點,礦上專門給大家送來了新工作服,十六個人換了新衣服,換下來的衣物和不用的物品都交由一輛麵包車運回礦上,另有一輛依維柯會將把他們送到老城區。新建的新辦公大樓還沒投入使用,集團總部目前還留在老城。

    一路行來,劉澈發現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除了偶爾等紅綠燈,依維柯一路就沒有減過速,從新城到老城,三十多公里的路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鐘,直到接近老城區車速才降了下來。

    隨著進入老城,大街上登時變的車流洶湧,不要看這是一個人口只有三四十萬的西北小城,汽車保有量卻有近三十萬輛,而且這些車中單價超過百萬人民幣的豪車比例絕對比香港還要高。由於地處西北,道路崎嶇不平,這裡沒有多少高級跑車,但一眼看去滿大街的都是悍馬、路虎、寶馬x6、奔馳g級等高級越野車,就算勞斯萊斯、賓利、邁巴赫等千萬級別的豪車也不少見。

    這也難怪,這個城市全市兩百多萬人口,據說銀行存款超過一千萬的就有十萬人,身家過百萬的超過五十萬。

    這幾年本市雖然一直都在極力擺脫煤城這種象徵著夕陽、落後、污染的形象,但十幾年來,城市的絕大部分居民發財靠的還都是煤炭——開私人煤窯的,倒煤的,靠煤礦征地補償的……這就是一座躺在煤堆上的城市。

    劉澈曾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見過一個十幾年前,這裡剛剛發現煤炭時就來闖蕩的師兄。十幾年下來,這位師兄逐漸掌握了近三十億噸主焦煤資源,就算不計算未來的漲價因素,以這兩年主焦煤幾乎沒低於過一千五百元一噸的價格,他手中握有的資源價值也是個天文數字!而他這種水平的煤礦主在本市只能算是中等。

    就算做不了煤炭生意的普通老百姓,很多人也靠征地補償一夜暴富。別的地方征地後,往往都是老百姓生計沒了,依靠沒了,悲慘的不得不淪落到要飯等負面新聞,這一點本市政府絕對是全國建設和諧社會的典範。由於這幾年開礦發了財,市政府對征地補償的額度之大超出一般人的想像,至今為止還從來沒出現過一起因征地引發的糾紛。

    最開始的時候,市裡對被征土地的補償標準是三十萬一畝,這裡可是西部,地廣人稀,每一家動輒都是一兩百畝的土地,農民們都巴不得自己的土地被征。

    後來這種情況被國家發現後制止,最近兩年征地的補償標準已經降低到了三萬元一畝,看似是大幅度降低了。但真正瞭解行情的人仍然明白這是一個多麼恐怖的數字,要知道這兩年隨著煤礦開採向更加荒涼的北邊擴展,征地的主要範圍也都集中到了更加偏遠的北部,這些地方的土地類型大多都是牧場,一家家牧場的面積都是以千畝計算的,補償的數額有多大可以想像。

    如果你是第一次來這的話,這裡的某些景像有時候會驚掉你的下巴頦。走在大街上,你會發現這裡擺攤打氣球的抽的都是軟包中華。一個不起眼的小門面房的老闆,開得竟然是七系寶馬。就連醫院、飯店裡僱傭的那些四五十歲打掃衛生的清潔阿姨,都是自己開車上下班。

    別的不說,就以劉澈他們礦僱傭的一個本地廚師為例,那是個比劉澈還要小幾歲剛剛開始會刮鬍子的小年青,每天一大清早他都要開著礦上配備的皮卡去買菜,然後回來要洗菜,切菜,炒菜……工作時,圍著白色圍裙一臉汗一身油的樣子看起來跟普通的民工沒什麼兩樣,可是一下班看他自己開的車,就會發現那是一輛保時捷卡宴。

    就在兩個月前,柳河礦所在的鎮上還發生了這麼一件事,鎮上某銀行分理處工作人員發現,每天一對七十多歲的老頭、老太太都會拿著嶄新,卻又破損了的百元鈔票去銀行換新鈔,數額少了幾百,多了上千,有時候是缺了角,有時候是中間破了一個大洞,多的時候一天能跑兩三趟。這麼連續七八天之後,工作人員就懷疑起來——這老兩口不會是將鈔票切割之後,重新拼接謀取不法利潤吧?銀行經理想到這馬上就報了案。

    公安局民警不敢馬虎,調查顯示老頭、老太太社會關係簡單,最近也沒跟什麼人交往特別密切,暫時也排除了有同謀的可能性,公安機關當即決定對老頭、老太太實施抓捕,但等執法人員衝進老頭、老太太家裡時,登時所有人當場就給震呆了。只見老頭、老太太家一個一人多高,兩米寬,將近一米厚的木頭大衣櫃裡,整整齊齊碼放了滿滿一大衣櫃百元大鈔。一窩老鼠在這堆鈔票裡安了家,好像潛水一樣,幾上幾下打了橫豎好幾個洞。

    案情很快就明瞭了,原來是老兩口信不過銀行,覺得錢放在銀行不如放在自己家裡踏實。就用了一年多的時間通過多次,把銀行裡的錢取了出來。誰知道他們家那大衣櫃還是比不過銀行的保險櫃,沒多久就招來了住戶。這件事最後還是在銀行經理的勸說下,由公安民警護送,老兩口把錢又重新存進了銀行。

    這幾年來,這種讓人目瞪口呆的奇聞,劉澈經歷的都有點快麻木了,他還記得第一次被震住是剛剛工作沒多久,有一次礦上進行一個地面土木工程,在剷平地面一個土堆時,劉澈發現揮著鐵楸在那埋頭幹活的竟然都有車,好幾個還是寶馬、悍馬。

    這就是個古怪到近乎畸形的地方,這裡不乏百萬富翁,貧民百姓一夜暴富的事情比比皆是,但你要覺得這裡是人間天堂,那又錯了!實際上全市除去五十萬百萬富翁後,剩下的一百五十萬幾乎全都是赤貧,而且這些人還幾乎都住在條件艱苦的農村,因為無論是新城,還是老城,那裡的房子買就不用說了,租也不是他們能租起的。

    對這些人來說,唯一的出路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在自己的土地下發現礦產,然後政府將他們的土地征了,接下來他們就可以躺在錢上,就算什麼也不幹,也能無憂無慮過完這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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