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紅裳,一白衫,靜坐在屋頂,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月色朦朧,屋頂上還能看見遠處河畔停泊的輕舟,被月色披上了一層輕紗。街上的燈火逐漸暗淡,很久之後便在黑夜中睡去,整個世界又重歸於寂靜。只有在換更時才能聽見尋夜人打更的鑼聲。
「三更了,傅少城主不回去休息?」尹傾墨沒有轉頭看他,眼睛只望著無盡的黑暗。
「傾墨是在下逐客令?」傅君臨看著尹傾墨,歎了歎氣。
「為何歎氣?」那雙桃花眼終於轉到傅君臨臉上。
「歎這大燕垂垂老矣……」凌人的俊臉倏地垂眸,無奈瀰漫。
「不怕這話被人聽去?這可是殺頭之罪。」
「這裡又沒有別人。」
「說不定尹某會去告狀,到殿試時還可少一個對手!」
「傾墨不會的!」
「為何?」尹傾墨彷彿覺得這個相信有些可笑,兩人相識還不足一月。
「因為你是傾墨!」傅君臨抬眸,眼裡堅定的光芒閃爍。
因為你是傾墨,所以我相信你,傅君臨認識的尹傾墨,是個值得和可以讓人義無反顧地去相信的人。
尹傾墨愣住了,這個與自己相識不足一月的人竟對自己如此信任。能懂並相信自己的人,他啊,還是第一個呢!
良久,尹傾墨才開口問:「傅少城主為何說這大燕垂垂老矣?」
「如今各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大燕邊境不斷受到侵犯,而皇帝不聞不問,任各國擾亂,不派兵駐守鎮壓,反而不惜大量民力物力財力修建宮闕樓閣,就連這殿試也一拖再拖。皇帝如此昏庸無能,要不是朝中有些大臣撐著,這大燕,早已被鐵蹄踏破。」
「傅少城主是覺得這大燕該易主了?如今那慕容清書不愛惜民力,不拉攏人心,易主是遲早的事,只是太子未立,慕容清書也正值年輕,怕是也沒那麼容易呢。」尹傾墨直呼當今皇帝的名字,那種孤傲清高的氣質顯露得淋漓盡致。
「所以傾墨是要打入朝廷內部嗎?」傅君臨淡淡一笑,「不知傾墨所擇何主,能得傾墨相助,何其有幸。」
尹傾墨笑而不答。
是夜太冷太暗,尹傾墨那一笑竟把傅君臨也凍僵了。
下了房頂,尹傾墨扔了被子給傅君臨睡地鋪。
是的,傅君臨沒有回去。
不是因為他硬要賴在這裡,而是因為,他沒錢了,退了客棧。
尹傾墨當然知道傅君臨做了什麼。
去年北方大旱,糧食顆粒無收,又因各個邊關被騷擾,許多人已無家可歸,大量難民擁往燕京,卻被官兵攔在城外。近日,餓死病死的難民越來越多,傅君臨實在看不下去,又對皇帝無奈,只好自己慷慨解囊,拿了所有的錢財,在城外搭棚施粥。能當的就當,如今傅君臨手上只剩一把桃木匕首,搞得他沒錢吃飯沒錢住客棧,只好來尹傾墨這裡蹭吃蹭住。
尹傾墨知其情由,也由著他。
一時間,傅君臨這個名字就成了城外難民心中的神。
地上的人已經睡了,借月光清淡還能看得到他安詳的臉。
可是,尹傾墨,卻永遠不會有這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