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聽罷,三人都是意猶未盡。
朱厚照是自來熟的人,當下起哄讓綺月姑娘再唱一曲。
綺月今天他鄉遇故知,還是幫過她的故人,也是心下高興,便答應再唱一曲。一般別的人才子就算做出好詩詞來,她也只是唱一首便作罷,絕不會唱第二曲的,此時答應再唱一曲,顯然對鍾宇三人高看幾分。
當下綺月微笑道:「鍾公子做得那首《清平樂》甚是唯美傷感,令人不由的感懷,不如奴家就唱一下鍾公子這首《清平樂》吧?」
朱厚照和朱錦兒都是叫好,鍾宇只得謙虛道:「在下拙作,怕是登不得大之堂。」
綺月笑吟吟的道:「鍾公子這首詞采斐然,絕對算是佳詞了,呵呵,你若是再要自謙是拙作,可就讓別的才子們徹底沒活路了!」
朱厚照笑著也是大聲稱是,說道青州風月班頭果然是名不虛傳!
鍾宇大汗……抄襲可恥啊……不過鍾宇還是很享受抄襲帶來的虛榮。
綺月閉目輕輕吟誦了幾遍鍾宇的那首《清平月》,顯然是在那熟悉這首詞。
每個詞牌都有相配的曲子和唱法,一個詞牌只需按平仄韻腳填好詞,便可以唱出來,只需熟悉記住詞作就行了。這首《清平樂》詞不算太長,以綺月的才氣顯然不需多久時間去熟悉記憶,只是須臾功夫,綺月就已經要準備開唱了。
綺月纖手輕動,「錚錚……」空靈哀婉的音符從古箏上傳出,綺月姑娘檀口輕啟,伴隨著琴音,一首哀婉唯美的《清平樂》裊裊而出:「將愁不去,秋色行難住。六曲屏山深院宇,日日風風雨雨!」
哀婉唯美的歌聲,不知不覺的把三人帶入了詞作所要表達的情形中。是啊,愁緒綿長,驅之不去。隱身於秋色中的時光,任你挽留,總也腳步難住。庭院深深,更兼六曲屏風相隔,益顯深幽。秋風秋雨連綿,伏雨晚寒亦是愁不勝。
綺月的歌聲還在繼續:「雨晴籬菊初香,人言此日重陽。回首涼雲暮葉,黃昏無限思量。」
隨著綺月的歌聲,三人腦中的情景一下子又被引導到雨過天晴的情形中。風雨終於停了,籬邊菊花初綻,在夕陽中吐露幽芳。隱然間聽人說起,今日又是重陽節了。茫然四顧,卻見暮色蒼茫,夕陽已經落去,涼雲輕籠,晚風中的樹葉蕭蕭。這樣的黃昏,讓人思緒千回百轉。
在綺月的美妙歌聲中,納蘭才子的這闕《清平樂》,猶如一幅小立軸,緩緩呈現在三人眼前。畫中,斯人**,庭院深深深幾許,鎖住他身心和這冷冷的清秋。籬邊那幾盞初菊,開得極是落寞,裝點畫面,倒是映照出他內心的淒清。
此詞,亦合在黃昏或是秋雨夜,反覆低吟,讓心溶入到那曠世惆悵之中,入「人言愁,我始欲愁」之境。
一遍唱罷,綺月又唱了一遍。綺月滿腹才氣,一身繾綣書卷氣,似有幾分人氣質,其空靈哀婉的歌聲,讓三人惟妙惟肖的體會到了出那士望秋感懷的情景。
三人完全進入歌聲描繪的情景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正當三人陶醉在美妙的歌聲中時,幾聲討厭的吵鬧聲傳來,打斷了眾人的思緒。
吵鬧聲是從緊挨著綺月小院的一座小樓中傳出的。綺月的小院在後院中雖是一個**的靜小院,但只不過是隔著一道花籬,沒什麼隔音效果,所以院外的大聲吵鬧聲倒是聽得清楚。
吵鬧聲中夾雜著一個女子悲悲切切的哭聲,綺月聽到那個悲悲切切的苦聲,不由得面色一變,連忙從几案後起身,對著鍾宇三人道:「三位且坐,奴家失陪一會兒,怕是奴家的好姐妹依雲姑娘出了什麼事情,奴家去看一下!」
朱厚照本就是愛湊熱鬧的性子,聽著小院旁邊有人吵鬧,興致勃勃的拉著鍾宇二人去瞧熱鬧。鍾宇心中雖覺得有些不妥,卻也無法,只得跟著朱厚照過去瞧瞧。
……
緊挨著綺月小院的一座精緻小樓裡,一個四十出頭的馬臉漢子正在大發脾氣,溫柔居的老|鴇子常媽媽在一邊陪著笑臉說好話。
馬臉漢子長相有些兇惡,面目黝黑,鼻子上還有個長著黑毛的痣,一看便非善類。小樓裡還站著幾個粗壯的漢子,想來是馬臉漢子帶來的僕役。
常媽媽身旁,一個身穿牡丹花繡錦衫子、蔥綠色百褶裙小姑娘正在悲悲切切的哭泣。綠裙小姑娘身段窈窕,膚色白的出奇,淡淡的柳眉下,一雙杏眼正哭的梨花帶雨,讓人見了,不由得生起我見猶憐之感。
這個小姑娘正是綺月姑娘口中的她的小姐妹依雲。那馬臉漢子則名叫許離,是個有名的大商賈。這依雲雖年歲不大,但身姿婀娜,極其善舞,今日許離觀其靚舞,不禁讚歎,幾杯酒下肚後便起了贖買依雲之意。
可這許離面相兇惡,又是商賈,這依雲雖不如綺月藝業驚人,但是也是頗有才藝和名聲,俗話說的好:寧為才子妾,不為商人妻,更何況做一個商賈的妾侍,這依雲自然不樂意,只是婉轉回絕。這許離似乎頗有幾分憑恃,依雲雖然不願意,但依然喊過溫柔居的老|鴇子常媽媽,要強行贖買依雲。
常媽媽久在風月場中打滾,依雲被她培養的藝業不凡,將來能為她賺回多少銀子,自然心中有數,自是捨不得現在就把她賣走。再加上她自幼把依雲養大,倒是真有幾分感情,眼見依雲哭的悲悲切切,自然心中也不忍把她嫁做商賈之妾,因此許離雖然連吵帶唬,常媽媽只是陪著說好話,就是不鬆口。
許離眼見常媽媽只是敷衍說好話,就是不鬆口,不由得有些惱了,惡狠狠的道:「爺我今天把話撂這兒,這依雲爺是要定了!老|鴇
鴇子,你也別再跟爺廢話了,你說你到底要多少銀子?」
常媽媽道:「唉,許爺,這不是銀子多少的問題。這依雲從五歲就跟了我,自小就跟我感情深厚,如今年歲還小,許爺就心疼一下依雲吧,若是真喜歡她,過幾年在來贖她不遲!」這常媽媽雖已經快年近四十,不過卻保養的很好,皮膚依舊白白嫩嫩的,臉上雖有些細微的皺紋,但一雙靈活的媚目秋波蕩漾,仍頗具動人的風韻。
許離的聽了常媽媽的話,陰陽怪氣地道:「我呸,都說**無情、戲子無義,你一個老|鴇子會對自己樓裡的姐兒有多深厚的感情?!再說心疼她?讓那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兒在你這窯子窩裡多呆幾年,被這個捅捅、那個捅捅,我才真的心疼吶。怎麼著?她一個婊|子還嫌我身份低賤?別給臉不要臉,只有別人選她的份兒,什麼時候輪到她選人了?我有銀子,我就是大爺!今日這依雲我是要定了,你是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
這是正好綺月和鍾宇幾人走進小樓,綺月聽到那個姓許的許嵩說話粗俗,不由的柳眉一挑,俏臉寒霜地開口道:「許大爺,請你說話客氣些,我們家依雲可是乾乾淨淨的清倌人。你是有錢,可你那銀子我們姐妹還沒瞧在眼裡呢,你想買個貓兒狗兒的由得你,可我妹妹還不稀罕進你家的門。這京師可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可是有王法的地方,你若強來,順天府難道管不了你?!」
許離見到綺月不由得眼前一亮,色瞇瞇的道:「呦,是綺月姑娘啊,您有那些才子們捧著,爺們是娶不了了。嘿嘿,不過這依雲嘛,今天爺還就要定了。」
隨即許離陰沉下臉來,說道:「給你們銀子是厚道,不給你們銀子,爺們就是直接搶了,你們能怎樣?去順天府打官司,爺們也不怕你們。王法?王法有建昌侯爺厲害嗎?告訴你們,我可是建昌侯府的管家,我家小妹還是建昌侯爺的妾侍,也可是建昌侯爺的大舅哥!別他媽給你們臉不要臉!」
綺月和常媽媽聽了許嵩自報家門,不由得心中一驚。本來常媽媽和綺月以為這許離不過是一介商賈,那曾想到他竟然還有這麼一個大靠山,不由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這建昌候張延齡是當今皇后的嫡親兄弟,去年剛由建昌伯晉爵建昌侯,如今聖眷正榮。當今皇上只有皇后一個妻子,這小舅子也就只有這建昌侯和他的哥哥壽寧侯兩個,這兩位在京師橫行不法慣了,言官們屢次彈劾都被皇上壓了下來,是以這兩人更是無法無天。
綺月和常媽媽發愣的功夫,許離朝僕役們使個眼色,那幾個僕役拋下銀子,就要拉著依雲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