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儀式將要結束的時候,一個老人出現在向陽花孤兒院。大家都不認識,但是看到那老人已經不再清澈的眼睛裡見到靈堂上王紅院長的照片時也泛著淚光,大家心裡都明白,雖然從來沒見過,這應該是院長媽媽的朋友吧。
那老人來到靈堂前,沒有注意別人的眼光和問候,只是呆呆的望著照片上王紅的照片,看著她笑容滿面的望著這一切悲傷的人和事。看了良久,老人摘下眼鏡,拿出手帕擦擦自己的眼睛,上前對著照片深深的鞠了一躬。
夏語藍和冷墨天也看到了老人的到來,夏語藍看著這老人有些眼熟,但是怎麼樣都想不起來從哪裡見過,還是冷墨天提醒夏語藍這個老人似乎和那張老照片的男人有點像,夏語藍才恍然大悟,正是他,難怪夏語藍總覺得有些眼熟。
夏語藍走向前去,看著老人悲傷的樣子,鞠躬回禮,說到:「謝謝叔叔您能來看院長媽媽。」
老人顯然有些驚訝,但一瞬間就掩飾住了驚訝,進而詢問:「院長媽媽?怎麼,你不是小紅的親生女兒?」
夏語藍苦笑了一下,回答著老人:「我是這個孤兒院長大的,院長媽媽把我撫養長大,她就像是我的親生母親一樣。」
「那麼,她的家人都沒有來嗎?」老人轉頭忘了一周圈之後,又繼續問道。
「院長媽媽一生都沒有婚嫁,也從來沒有跟誰談過戀愛。她把自己的一生的精力都投進了向陽花孤兒院,今天這個院子裡所有的孩子都是院長媽媽最親的家人,我們都是她的孩子。」夏語藍說起這些話來還是有些激動。
「一生沒有婚嫁,小紅,你這又是何苦呢?」說著老人的眼淚再度流了下來。
看著老人的心情也很悲痛,夏語藍和冷墨天將老人請進王紅原來住的房間休息一下。
看著老人坐在王紅院長房間的椅子上,夏語藍此刻的心情非常複雜。院長媽媽這幾十年來應該每天都在盼望這個人來這裡找到自己吧。
夏語藍的眼睛突然酸澀,院長媽媽為什麼就沒有等到這一天呢?
老人平復了一下情緒,喝了一口水,開始告訴冷墨天和夏語藍自己的身份。
「冒昧的來打擾你們真不好意思,我是突然收到一個叫做夏語藍的女孩子的信,說王紅剛去世,就趕過來了。我是小紅的年輕時候的一個朋友,叫肖軍,我們這已經有快四十年沒見面了,如今終於見到一面卻已經是物是人非,陰陽兩隔。」老人講起這些事情來唏噓不已。
夏語藍見到這位肖叔叔心裡似乎也真的記掛著院長媽媽,心裡鬆了一口氣。寫那封信的時候只是想到王紅媽媽一生想念的人,應該讓他知道這個消息,就寫了一封簡短的信,沒想到這位肖叔叔真的立即就趕來了。
「肖叔叔,我就是跟您寫信的夏語藍,當時看到院長媽媽精心收藏著你們之間的信,想到她應該是非常想要見到您一面的。」夏語藍給他解釋道。
「小紅還留著那些信?」肖叔叔有些意外。
「是的,院長媽媽精心保存著那些信,和一張你們兩個人的照片,她經常會自己一個人看著它們發呆,直到她去世後我收拾遺物才明白院長媽媽這一生的遺憾。」
說完這些話,夏語藍過去拿出那個被院長媽媽收藏了將近四十年的木盒子,遞給老人。
肖叔叔撫摸著盒子,看著那一封封泛黃的信紙眼淚又流了下來。往事似乎是在一瞬間被喚醒的,那些年輕時候在一起的片段又都逐漸變的清晰起來。那時候的王紅是個精力充沛,熱情洋溢的女孩子,從來不知道憂愁,更不懼怕任何艱難險阻。年輕的王紅幾乎是所有男孩子心裡的夢中情一人,直到在c城帶著孤兒院的孩子去郊遊遇見肖軍也帶著幾個學生在野外寫生,兩個人一見鍾情,迅速的走在了一起。彼時的肖軍是老家中學的美術老師,那是個人人羨慕的職業,工資穩定且分配住房,肖軍這個人長得又年輕帥氣,在老家也是頗受矚目的單身漢。連個人開始了長達一年的書信往來。王紅院長當時剛剛建立起向陽花孤兒院,雖說有幾個善心人士和政府的資助,可是孤兒院裡面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個人在做,活很多又髒又累,可是年輕的王紅從來不說苦不喊累,只要看到孩子們都吃飽穿暖有書讀她就從心裡面開心。
肖軍一開始就知道王紅因為早年父母雙亡,她太理解一個孤兒在這世界上生存的艱難,所以才會投入自己所有的精力辦這個孤兒院。兩個人在忙碌之餘收到對方的信,這是在艱難的日子裡唯一的慰藉。那時候的肖軍是真的喜歡這個善良又堅強的女孩子。
一年的時間裡,兩個人的感情已經很深,放假的肖軍來看望王紅,兩人在湖邊請人拍下了那張王紅珍藏了多年的照片。也是那天,肖軍提出想要和王紅結婚,一起搬去肖軍老家生活。愛情裡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將來兩個這麼相愛的人能在一起生活,每天朝朝暮暮再也不用每天都苦苦等著遠方寄來的信,一想到這些就美好的讓人心情激動,
出乎肖軍的意料,王紅聽到肖軍的結婚提議,對美好生活的種種憧憬以及對將來生活規劃,沉默了很久之後,冷靜的拒絕了他。
王紅拒絕了肖軍的求婚,這讓肖軍非常不理解,當時甚至為王紅的自私而生氣。他因為和王紅談戀愛,已經受了家裡人很大的壓力,肖軍的父母很介意王紅的身世,不想讓自己如此優秀的兒子和一個甚至沒有正式工作只知道一心伺候孤兒的女人結婚。
肖軍很努力的工作,攢錢在老家買了房子,就是希望和王紅能夠共建愛巢。他們兩個人在這件事之前,談工作談理想,從來沒有吵過架,兩個人相互之間雖然沒有提過將來的生活,但是他們相互之間早就認定了對方。他從來沒有想過王紅會真
真的為了一群非親非故的孤兒拋棄自己。當王紅說出自己的決定時,肖軍簡直要氣瘋了,當時立即就回了老家。
後來兩個人通信再次探討這件事,王紅依然堅持不肯離開孤兒院。肖軍一氣之下就給王紅寫了那封信,從此兩個人就真的沒有再聯繫。肖軍很快在家裡人的介紹下認識了一個相貌和家世都很出眾的女孩子結婚生子。在他的心裡,是王紅拒絕了他傷害了他,追根究底原因無非是不夠愛他,才會寧願選擇孤兒院也不跟自己回老家。
如今,肖軍妻子早已經去世,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家室,孤身一人的肖軍雖然也會想起曾經往事,可是像王紅這樣優秀的女孩子,肯定早就已經嫁做人婦,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也不聯繫,以免打擾到她現在平靜的生活。
可是再次有王紅的消息時,竟然是她去世的消息。肖軍收到信時的震驚難以形容,那一瞬間有一種一輩子再也沒法彌補的遺憾的感覺。
聽肖叔叔敘說著院長媽媽年輕時兩個人的因緣際會,夏語藍不禁拉住冷墨天的手。夏語藍心裡想,這麼多年,院長媽媽到底怎麼樣撐過那些歲月?從未生育過的王紅照顧孩子的經驗卻比每一個媽媽都要稱職,每天睜開眼睛就要照顧幾十個毛孩子,冬天沒有洗衣機一個人清洗一大盆髒衣服;有時候,街道上的混混欺負孤兒院的孩子,院長媽媽還要領著孩子去找那些混混算賬。年輕的她當時心裡也是非常害怕的吧,可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她從來沒有退縮過。
想到這裡,夏語藍突然很想跟這個院長媽媽一輩子深愛的肖叔叔說一說她的院長媽媽是如何度過這些年的艱苦生活的。
「肖叔叔,你能來這裡,院長媽媽在天之靈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開心的,她愛了您一輩子從未辜負過您。我想當時她拒絕您的求婚時,跟您相比心裡的痛苦一定是有過之無不及的。在我剛記事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叔叔追求院長媽媽,當時聽說是開公司的老闆,心地善良,因為非常有錢又對院長媽媽一片深情,所有的人都在勸她,讓她抓住時機結婚,這樣可以很大程度上幫助孤兒院,也減輕她總是一個人的孤獨感。可是院長媽媽始終都和他保持著合適的距離,那天老闆跟院長媽媽求婚時,院長媽媽是這樣告訴他的:這一輩子我只愛過一個人,以前愛他,現在也是,將來也不會變。我沒有辦法因為你對我好就強迫自己愛上你,對你不公平,也違背我自己的內心。」
那段話正好被當時在窗外看書的夏語藍聽到,這對年幼的夏語藍心裡的衝擊很大,夏語藍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這些事情,可是當記憶的缺口打開,這些往事又都浮了出來。當時的老闆似乎從那以後就不再常來孤兒院了。這樣的情況,恐怕是誰都接受不了的吧。院長媽媽一輩子就只愛這一個人,這要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堅持愛一個只存在於照片上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