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空無一人之時,沐雲辰大步邁了出來。
「淼淼,你這知己想當到幾時?」
他淡淡出聲,目光忽然瞧見地上的帕子。
他眼神一瞇,方才杜淵非便是將這帕子遞給淼淼擦手的。
淼淼走時扔到了一邊。
他恨不得上前踩上幾腳,又覺得自己失了風度羿。
剛想轉身,一個乍眼的還帶著幾分熟悉的淵字進了眼中。
他疑惑的將帕子撿了起來,眼眸瞬間吃驚至極,這帕子的樣式怎麼是……十皇叔的?
怎麼回事?
怎麼在杜淵非的手中?
清淼在別院悠哉的梳著長髮,沐雲辰也不知趁自己出去的時候,去了什麼地方?
早飯呢?
竟然不做早飯,這是要餓死她嗎?
她將長髮半披半扎時,沐雲辰竟然拎了個帕子,一臉急匆匆的神色,大步跑了進來。
「淼淼,你看這帕子。」
清淼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帕子,這怎麼像剛才杜淵非遞給自己,她又貌似不小心扔了的呢?
哎,等會兒,這帕子怎麼這麼眼熟。
清淼仔細瞧著,倒吸了口冷氣,這不是她放在沐淵良墓邊的帕子嗎?怎麼……
杜淵非怎麼……
清淼錯愕,難以置信。
沐雲辰看著她的神色,道:「這確實是宮中製出的帕子,且,這是當年十皇叔的帕子,杜淵非有這帕子,難不曾……十皇叔……未死?!」
清淼聽著沐雲辰的話,更加錯愕,他,沒死?
她想著那日在古道寺的亭中,杜淵非說,這帕子他不拿回去了。
清淼的心砰砰砰的跳,杜淵非的脾氣和他,還真的好像。
她將帕子從沐雲辰手中拿了過來,塞到袖中,她要快點回府,去問一問他。
這樣,當年他旁邊的人是誰,定會一目瞭然。
怪不得,他要挑撥太后和皇上,原來如此。
沐雲辰瞧清淼竟將帕子塞到袖中,有幾分不高興的道:「你拿著十叔的帕子幹什麼?」
清淼這才從思緒中回神,一瞧沐雲辰吃醋的臉色,後知後覺,自己竟然又把這帕子當成平日裡一般,塞回了袖中。
習慣成自然,還真是有道理。
清淼反應很快的說道:「先放起來,你既與良王頗好,自然會認出他,這些日子,你好好觀察一下,不過別讓別人發現,不然他危險。」
沐雲辰琥珀色的眸子開始瞪著她,問:「我觀察他?我現在和他是楚河漢界,兵刃相向,他若不是十皇叔,對我可是不用留情面。」
清淼無語,「沐雲辰,你怎麼越來越不大度?」
沐雲辰哼道:「大度本王不需要,氣質翩然,足夠了。」
清淼抿嘴,呵呵笑了起來。
三天過的很快,回了王府,又忙了一日,便已開始了封後大典。
清淼今日一身王妃朝服,朱釵琳琅,嫣桃邊幫她梳妝,邊說道:「小姐今日去,不知道太后會不會為難。」
清淼說道:「隨她去。」
剛回府時,嫣桃便告訴她,阮芯兒在她眼皮子底下,告知了太后,她過的多難過。
太后便讓山晴將她接回了皇宮。
聽說當時添油加醋的,將杖斃秀琅,說成她嫉妒她,而出毒手。
好笑,她要是不會醫毒,被她毒死了怎麼算?
一鶴差點死了,怎麼算?
自己先三番兩次的害人,還倒打一耙,阮芯兒,是可忍孰不可忍,本王妃還不能還手了?
太后找茬,她也不怕,皇上會給她撐腰。
「嫣桃,雪雪怎麼樣了?」
當日太后讓人接回阮芯兒,還想為難雪雪來著,還好穆綿恰來找楚莜之麻煩,兩人一起七嘴八舌的下了結論,讓雪雪先離開。
結果雪雪不答應,說斷不可給她留麻煩,結果就是,楚莜之很厲害的搶先一步,帶著雪雪離開。
穆綿這個來氣,滿心的傷,對著雪雪說了不少情深又感動人的話。
可惜,雪雪終歸是喜歡楚莜之的,對他這個人,只能開始無視啦,於是穆綿對她說的情深的話,都是耳旁風了。
再於是,穆綿受了情傷的開始找茬。
嫣桃笑道:「雪雪崴的腳已經沒事了,穆綿現在連負荊請罪都不敢了,我聽扇舞說,他現在天天拿著雪雪的畫,邊對著雪雪道歉,邊抱怨小姐偏心眼。」
清淼嘴角一抽,她真的很偏心嗎?
封後大典很麻煩,不過有人很開心。
顧清淼注視著被眾人跪拜的藍如瑾。
鳳冠戴在挽起的髮髻之上,明亮的珍珠戴在一邊,一身鳳袍拖曳在地,華麗富貴,美麗絕世,妝容精緻大氣,母儀天
下的氣度
雍容。
她的眼神肅然,可心裡,定是開心至極。
清淼心裡嘀咕,藍如瑾打扮起來,怎麼更冷了似得,這是母儀天下嗎?分明是冷氣遍天下。
夜晚,燈火通明,華燈初上。
宮中更加熱鬧了起來。
清淼在偏殿獨自閒坐,其他人皆是去藍如瑾那裡湊熱鬧,攀高枝去了。
顧清雨出現時,清淼正無聊的閉著眼睛打哈欠,差點睡著。
「姐姐。」顧清雨對她說道。
清淼目光看著秀氣嬌柔的人,道:「雨貴妃娘娘剛從藍皇后那裡回來嗎?」
顧清雨臉色微微一變,說道:「我怎可能會過去?她們害了我的孩子,奪了我的後位,我怎能去恭喜她。」
清淼一笑,道:「我也不曾過去,畢竟,早已涇渭分明。」
顧清雨有幾分可憐的道:「我知自己能進宮為貴妃,皆是姐姐給了機會,姐姐,你今日,能不能幫幫我?我在宮中如履薄冰,如今她已為後,日後清雨日日都得提心過日。」
清淼道:「貴妃娘娘何必這般小心委屈,她為後,卻少了後宮大權,貴妃娘娘自可行事按己所思。」
顧清雨眼神更是可憐的看著她。
清淼心裡哼笑,裝什麼?差點害死顧清筱的狠勁兒,還不夠你對付藍如瑾的。
算計我什麼?
我今日就是來打醬油的。
清淼轉了目光,起身,向大殿外走去。
顧清雨恨恨的說道:「璃荔,她們憑什麼都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憑什麼給本宮臉子看?!」
璃荔在她身邊說道:「娘娘,何必和她打招呼,依娘娘聰慧,還不能讓藍如瑾在宴會上丟臉?」
顧清雨猙獰的眼神一冷。
……
人聲鼎沸,來來往往宮人甚多,各位大人熱鬧寒暄,來往女眷盛裝華服,笑意盈盈,美眸顧盼。
年長的夫人們聚在一起互相說著話。
清淼邊走邊看,真是無聊,還不如今日一身戶部侍郎的朝服而來,還能和楚耿他們聊閒嗑。
她剛莞爾想著,就聽見有人提起了她。
「那位嫦大人怎麼沒來?是不是怕皇后娘娘會當眾為難?」
這聲音帶著油嘴滑舌的音調,幸災樂禍。
清淼側過頭一瞧,是吏部侍郎譚大人。
這年紀三十的譚大人,長得賊眉鼠眼,之前去戶部取吏部月俸,竟去了她那裡,還頗為蠻橫。
自己一番奚落,算是和他結了樑子,如今,自己這位嫦大人沒來,他可有的說了。
「譚大人,你說那嫦寒日日帶著面具,是不是容貌不是驚為天人,而是極為嚇人?」
這分析的人,年紀甚輕,津津樂道的嚼舌,八卦。
譚大人這下子高興了,連連道:「你當我當日為何受他一番白眼,就是因為本大人看見了他的容貌。」
「哦?」
譚大人哼道:「醜的看不下眼。」
清淼噗嗤一下笑了起來,她醜嗎?
譚大人話音一落,一下子就圍過來數位大人。
皇上讚歎有加的,死腦筋出了名的嫦大人,原來不是玉樹臨風,瀟灑翩翩,而是,丑?
眾人圍在一起,聽著譚大人添油加醋的說著清淼如何的醜,如何的笨,如何的傻,如何的看不出眉眼高低。
一瞬間,清淼曾經光芒燦燦的身影,瞬間,被譚大人形容的比普通人還不如。
清淼啞然失笑。
她現在好想換身男裝,優的出現在他們面前,然後,嚇死他們!
嘻嘻。
懶得再聽他們的說辭,清淼從左邊的偏門進了大殿。
大殿中說話聲安靜了許多,不過,美女倒是多了不少。
清淼詫異,怎麼這麼多人,直到美女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清淼這才恨恨的在心裡道:「原來都是奔著她家雲辰的。」
沐雲辰側過目光,問道:「太后皇上還要稍等才能到,你餓不餓?」
清淼點頭。
沐雲辰將糕點擺在了清淼面前,清淼吃了一塊。
「淼淼。」
「怎麼?」
沐雲辰有幾分鬧心的說道:「我之前騙你的話記得嗎?」
清淼扭了頭,問:「古道寺時說的話?」
沐雲辰點頭,道:「假話成真了。」
清淼一下子呆住了,渾身一冷,難以置信的問,「你是說,她還真來看封後大典?」
「她們今日一早到的,封後大典時歇在了宮裡,等會兒宴席會來。」
沐雲辰很擔憂的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光深邃複雜,俊美的臉龐臉色淡淡。
清淼還是難以置信,相信不了。
她娘親
來了?真來了?真的來了?
她,等會兒,她們?
「她果真是帶人來和親的?」清淼冷靜的問。
沐雲辰搖頭道:「這個尚且未說,不過,她和駙馬帶著兒子女兒一同來的。」
「我爹,知道嗎?」清淼問。
沐雲辰道:「顧相不知道你娘親到底是誰,大概還不清楚。」
清淼目光轉了出去,在大殿中注視了一圈,問道:「我爹怎麼不在?我得先讓他準備一下,莫太激動。」
沐雲辰看著她四處看的目光,竟隱隱看見裡面的淚光,他心裡一緊,心底的怨氣深深,眼底帶著戾氣。
這個司馬穎,還來幹什麼?
清淼平靜了情緒,才把目光收了回來,她起身道:「我去找找我爹。」
話音剛落,顧浩建帶著沈紫悅和顧清筱走了進來。
清淼整個人一僵,驀然冷笑,她怎麼還想著她爹是一如當年的疼愛她。
物是人非擺在眼前,還不能冷然嗎?
她坐了下去,看著他們在不遠處坐下。
她爹已經有了新的大夫人,新的嫡女,她何必,多管閒事。
太后先到,坐了片刻,眼睛帶刺似的看了她幾眼,清淼面無表情,一點笑容也沒有。
藍如瑾和沐雲伊這對帝后隆重出現,眾人跪拜。
一番話後,絲竹聲起,舞蹈開始,觥籌交錯,大概過了半個時辰。
清淼忽然聽見王一滿道:「請栩國公主駙馬,進殿。」
一瞬間,她真想站起來,先衝去,在眾人之前先見到她。
看她如今是何等風華正茂的模樣,何等高貴美麗的模樣?何等……狠心的模樣!
卻不想,人的腳步傳過來時,清淼一下子閉上了眼睛,她竟然第一次想逃避。
沐雲辰目光從始至終都在悄然注視著她,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你不想見她,不想見那刺客嗎?」
清淼瞬間睜開眼睛,目光定在前方。
栩國是草原,他們的衣著都帶著草原遼闊的氣息。
一如十二年前,她美得耀目,而她身畔,丰神俊朗的男子,比她老爹的俊逸,多了太多的器宇軒昂。
他們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年紀都頗輕。
是她的弟弟和妹妹,如果,她肯認,或者,人家肯認她。
清淼讓自己保持住冷靜,不動聲色,可是喉中卻哽咽的受不了,眼淚就想在眼中出現。
她鬆開沐雲辰的手道:「我出去冷靜一下。」
沐雲辰說道:「我和你一起出去。」
清淼搖頭,他倆若真同時離開,太后皇上會有所懷疑。
「你瞧著那冷酷男人,我一會兒回來再仔細看,他是不是那刺客。」
若他真是那刺客,那說明,殺了王田豹,和要害她和雲辰的,其實,都是她牽念了十二年的親娘。
夠狠!
清淼在迴廊柱子上吐著氣,眼淚落了下來,她從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
嗓子堵得難受。
一道冷漠的風似乎拂了過來,清淼目光看去,竟然是杜淵非。
「哭什麼?」杜淵非有幾分詫異的問。
清淼說道:「我剛才進殿,聽到不少人說我壞話,有點傷心。」
杜淵非嘴一抽,佇立在她幾步之遙。
清淼目光看著他淡漠的身姿,忽然說道:「杜帝師,你還記得那寫著淵字的帕子嗎?」
「記得。」杜淵非淡然的回答。
清淼問道:「那你……是沐淵良嗎?」
風拂過,簌簌聲響了起來,杜淵非的眉宇沒有一絲的變化,冷靜的沒有波瀾,他唇一勾,說道:「那帕子是良王送你的?」
「你不是?」
杜淵非說道:「良王已經死了,我怎會是他?」
清淼又問:「既然如此,我放在良王墓邊的帕子,那日,為何在別院河邊,你遞給了我?」
杜淵非神色依舊冷漠,眼底幽幽。
那日若沒有刺客出現,他很想拿著帕子,直言問她,那帕子是怎麼回事?
後來,他便不想再讓任何人知曉他的身份,哪怕這個,被他捏著把柄的知己。
「這帕子未必就是一條,我當日吃驚,就是因此。」
清淼愣了愣,「良王也曾贈過你帕子?也給你擦臉的嗎?」
杜淵非一愣,倏然間,想起一個場景。
當年,雜草叢邊,狼狽的女孩,滿臉的塵土。
是她?
清淼輕笑了一聲,道:「我該去趟良王墓,瞧一瞧
,那帕子到底在還是不在。」
杜淵非眼中閃過一絲無語,他曾記得,那日她將帕子就丟在了別院河邊。
誰想。
眼前一閃,帕子就出現在了他聚著冷漠光芒的眼前。
「你只要說出來,你是不是沐淵良就好,我之前說過,你捏著我的把柄,咱倆是知己,不必這般謹慎。」
清淼笑的狡黠。
杜淵非眸底閃過銳利,有幾分嘲諷的說道:「你既不信,我還能讓你瞧一瞧。」
清淼有幾分的詫異,看著杜淵非離開。
雖和雲辰說,出來只是吐口氣,可是再讓她回去,她還真是心緒難安。
遂,清淼跟上了杜淵非的腳步,兩人一起離開琉璃大殿。
「你怎麼往深宮走?那帕子在後宮中?」清淼納悶的問。
杜淵非說道:「這帕子是良王當年最喜歡的,怎麼可能就只有兩塊帕子,今日,讓你好好瞧一瞧。」
破敗的宮殿門前,蛛網遍結。
清淼瞪著眼睛看,杜淵非施展輕功,眨眼間進到宮苑中。
難不曾這是良王當年的宮殿?
她跟著施展輕功,飛了進去。
院中枯敗的草很多,又帶著些霉味。
進到大殿內,杜淵非熟門熟路似得向後殿走去。
眨眼間,到了落滿灰塵的書桌前。
屋裡黑黑的,只有些微的月光,他伸手,從桌子的抽屜裡,一下子拿出數張帕子。
清淼目瞪口呆,伸手拿了過來,藉著月光細瞧,雖放了許久,但每一張帕子都帶著新帕子的光澤。
一剎那間,清淼確定,杜淵非能知曉這些新帕子,定然是因為什麼而記憶猶新。
「杜大人,你這是,想告訴我你就是良王嗎?」
清淼目光淺笑著望向他,「你說這帕子未必就是一張,還讓我來瞧,可是這些中,每一張都是新的帕子,和那舊帕子天壤之別。
那麼,如今解釋你當日遞給我的舊帕子,若不是我本來的,也就是說良王也曾贈過你一張舊帕子。
可是更說不通,若這樣,你就算知道這裡有這麼多的新帕子,也不會還要帶我來確認這些新帕子。
這新帕子和舊帕子是不能混為一談的,你瞧,分的太清楚了,說明不了你遞給我的帕子,也有可能是從這裡拿的。
你的做法,很自相矛盾,分明是想掩飾,反而出了破綻。
下的結論就是,你帶我來這裡,只能說明,你知道這裡有帕子,卻不知道仍然還會是新的,之前的那帕子,就是你從自己墓邊拿的,那日在河邊,你拿出來,分明就是想承認,自己就是良王沐淵良!」
清淼將手中的兩塊帕子鮮明的對比。
杜淵非的臉色冰寒。
他說道:「你分析的有道理。」
清淼眼睛晶亮的看著他,問道:「那你還記得我嗎?當年在沁楓縣,你遞給我帕子擦臉的?」
杜淵非唇淺淺的一勾,看著她說道:「可惜,你卻浪費了這麼好的帕子,綁了腳腕。」
清淼唇角翹起,笑意盈盈的看著他,滿心欣喜,她問道:「那當日喚你十叔的男孩是誰?是軒王沐雲棋嗎?」
杜淵非的眸光定在她欣喜激動的臉上,心裡冷了冷,她想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為了另外一個人嗎?
「不是。」他冷漠道。
清淼更激動了,說道:「濟王和江王的年紀都很大,定然也不會是,如今就剩皇上和沐雲辰。」
杜淵非眼底閃過一絲戾氣,冷漠,出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