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揚立馬回過身來,怒目瞪著他問:「和離書呢?」
盛舒煊滿臉無辜地聳了聳肩:「什麼和離書?」
「少裝蒜!除了你,沒別人敢動我的東西,快把它交出來!」
盛舒煊一徑裝傻,死不承認:「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本王的院子裡,怎麼會有那種破壞夫妻感情的東西?」
傅清揚氣得跳腳,偏偏拿他沒辦法,惡狠狠地豎了個中指罵道:「行,你厲害!有沒有和離書我不在乎,想走我隨時都能走,誰也攔不了我,大不了『析產別居』,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盛舒煊歎了口氣,上前強硬地摟住她的肩膀,溫聲勸道:「說什麼氣話呢,全天下誰不知道端王和端王妃伉儷情深……好了,別氣了,跟你說正事,今個兒宗人府的黔國公上本子告了御狀,說太皇太后的死令有蹊蹺,話裡話外直指三妹妹,在滿朝武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怕是三妹妹要不得清淨了。」
傅清揚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皺著眉道:「嘉和侍奉太皇太后至尊至孝,這可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正因為太皇太后自先皇駕崩後身子骨一直不好,嘉和為了侍奉在旁,方便陪伴,才遲遲未曾選駙馬,以至於如今都過了十八了,這終生大事,還沒個著落呢!那些人莫非眼睛瞎了不成,這些擺在明面兒上的事情都看不見?黔國公年紀大了糊塗,其他人跟著湊什麼熱鬧!」
盛舒煊斜睨她一眼,懶洋洋地道:「行了,這屋裡也沒外人,那些虛頭巴腦的話就不用說了。」
傅清揚立馬笑著歎道:「唉,嘉和這不聲不響的,竟也是個狠角色呢!果然不愧是跟太皇太后血緣最親的人,也不愧是慧妃的女兒。」
盛舒煊哼了一聲:「聽說太皇太后這些年在壽康宮鮮少見人,每日吃齋念佛,誦經祈福,身邊只有三妹妹陪伴……怕這些年沒享過半點清福呢!」
傅清揚笑了笑:「嘉和我也算有點瞭解,她可不是嘉善嘉祥能比的,嘉善驕縱直率,嘉祥柔弱平和,唯獨嘉和,沉穩聰明,行事果決,也能狠得下來……太皇太后栽在她手裡,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盛舒煊譏諷地笑出聲來:「怪只怪她多行不義,連自己親侄女都不放過,任誰被人逼瘋了母親,又用如此殘忍的方式殺害了自己的胞妹,也不會放過她的!」
傅清揚知道他定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心裡一軟,握住了他的手,柔聲安慰道:「好在惡有惡報,她一心為之籌劃的家族也沒了,又落得不能善終,想必母妃在天有靈,也能安息了。」
盛舒煊轉過頭凝視她,一臉驚喜地道:「哎,你可算喊出口了,什麼時候也改口喊我聲『相公』?」
傅清揚臉一黑,狠狠撓了他一爪子。
今年過年,帝都是前所未有的熱鬧,不僅因為這一年北方戰事終於告終,大盛以絕對的勝利贏得了此次戰役,還因為端親王帶著家眷和將領凱旋而歸,舉城慶賀。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今年作為戰敗方,北方草原部落派遣使者前來朝賀,一方面表現臣服的誠意,一方面也是為了和大盛建立友好邦交,以便促進日後的通商貿易往來。
宮裡盛宴,武百官、皇室宗親皆位列在席,還有衣飾獨特的草原使者,今年的宴會上不僅多了許多北方特色的吃食,還多了異域風情的歌舞表演。
年後,嘉和長公主主動請纓,願效仿大唐成,遠嫁和親。
嘉和長公主懇切求道:「嘉和不才,自不敢與成公主相提並論,卻也願傾自己所能,為大盛和草原的優異,盡一份綿薄之力。」
嘉和淚流滿面,聲音哀切卻堅定無比:「記得四嫂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惜生為女兒身,不能為官濟世,但求能夠行醫濟人,方不枉皇家宗室給的這份尊榮富貴。』四嫂和嘉和年紀相仿,可這些年為大盛做了多少貢獻?不說其他,就是四哥能大獲全勝,其中又有多少四嫂的功勞?單看每年為北軍捐獻的銀兩和藥材,就讓人自愧不如。嘉和乃大盛的公主,自不能落於四嫂之下。母后教養嘉和多年,皇兄亦對嘉和愛護有加。如今邊關戰事剛歇,正是兩地百廢待興、百姓修生養息的時候,嘉和不能坐視不理,惟以自身之力,締結兩國姻親之好,消弭戰火,還天下一分和平。」
盛舒煜感慨歎道:「嘉和忠孝之心,世所罕也,當勒石以記,供後世女子學習!」
這話,也就是准許了嘉和出使和親的請求。
傅清揚和嘉和年紀相近,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清揚及笄的時候,還是請了嘉和來做的贊者。
傅清揚握著她的手歎道:「殿下何苦如此?」
嘉和淡淡笑道:「清揚,過了年我都十九了,已經是帝都人人笑話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帝都又有這麼多是是非非,即便我貴為公主,又能嫁得什麼好人家呢?正好使者求親,朝中除了我,也沒有適齡未婚的公主了,就算我還了母后和皇兄這些年的恩情吧。」
傅清揚心裡難過:「怎麼會,不過十九,你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怎麼能如此悲觀?自古出使和親的公主,有幾個是正兒八經的皇室女孩兒?就是成,不也是從宗室裡中選出來的麼,哪裡就用得著你遠赴大漠呢!」
嘉和面色淡然,微微笑道:「我知道你待我是真的好,你放心吧,即便做不了成公主,我也不會墮大盛女子的聲譽!」
「可是漠北草原條件艱苦,氣候惡劣,你自小在帝都長大,宮門都鮮少出過,哪裡能受得了這種磋磨?」
嘉和笑道:「嫁過去好歹也是王子妃,哪裡有你說的這樣不
堪?再說我此番前去,隨行的還有宮裡無數能工巧匠和士太醫,亦有皇兄賞賜予我的親兵,你還有什麼不放心?而且朝廷即將開放邊貿,大盛和漠北的來往將會更加方便密切,以後未嘗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哪裡有說的這麼容易,傅清揚勸道:「你別賭一時之氣……」
「我沒有賭氣。」嘉和微微一笑,面上忽然多出一種說不出的光彩,動人心魄,「我是深思熟慮過的……大盛建國以來,多少公主庸碌憋屈一世,哪一個不是在深宮後院裡算計一輩子?清揚,我不想這樣,與其在女人堆裡爭鬥不休,我倒不如將這些精力用在更有價值的事情上。『也是紅妝翠袖,然而青史丹心』。清揚,你不想被困在後宮,我又何嘗願意在帝都的漩渦裡浪費生命?」
傅清揚被說得再也沒了反駁的理由,眼圈泛紅,抱著她哽咽道:「你放心,我會等到你出嫁再離開帝都,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北上。當年及笄你為我做贊者,如今就讓我送你出嫁……」
嘉和忽然落下淚來,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好。」
年後第一次大朝會,宮裡對端王爺的犒賞也下來了。
皇帝在朝堂上說:「王弟富貴都有了,什麼也不缺,朕思量許久,也不知道賞賜什麼給你才好。後來還是母后和嘉和給了朕靈感,王妃端莊賢良、深明大義,乃天下女子表率,朕厚賞王妃,王弟你面上自然也有光!」
盛舒煊心中忽然湧上了不好的預感。
皇帝看著他笑吟吟地道:「王妃是朕看著長大的,也是朕的表妹,和母后亦情同母女,不如朕效仿高宗嘉賞巾幗女英雄李氏,也封個公主的爵位給她好了。」
皇帝想了想,繼續笑瞇瞇地捅刀子:「就著令在帝都和邊關建設公主府,賜女官,一應份例都按公主例。」
本來傅清揚就夠難搞的了,如今有了爵位,還有個狗屁公主府,以後更是有恃無恐,這以後日子該怎麼過?
這他娘的還是親哥麼!有這麼坑自個兒弟弟的嗎?
盛舒煊越想越苦逼,只怕自己要永遠的夫綱不振了……
盛舒煊心裡罵娘,卻不得不感激涕零地叩拜接旨:「臣謝陛下隆恩!」
另外,端親王的封地也劃分好了,大同以北,黑水以西,包括幽州數座城鎮都歸為他的封地,命他鎮守邊關,永守大盛。
上元節一過,出使和親的隊伍就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帝都。
隨行的還有端王及王妃,率領千軍萬馬壓陣,如此排場,也算不負嘉和這番犧牲了。
早春時節出發,到了大同已經是百花盛開的時候了,天氣回暖,為趕路增添了許多便利。
嘉和在大同的端王府裡並沒有停留許久,草原的迎親隊伍就已經來到。
還沒到夏季,嘉和就離開了。
傅清揚送她出嫁,直過了雲山,眼看著就要到邊境線了,方停了下來。
盛舒煊親自抱著嘉和,送她上了迎親的花車。
嘉和一身鮮紅嫁衣,最後遙遙望了身後一眼,雙目流轉著無盡的懷戀、不捨、堅毅,終還是淚盈於睫。
車馬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天地間。
盛舒煊將清揚攬在懷中,溫聲開口:「放心吧,三妹妹才幹頗豐,定能安穩一生的。」
傅清揚默默點了點頭,歎息道:「咱們也回去吧。」
盛舒煊笑道:「好,反正現如今也沒什麼事了,咱們不如一路遊玩著回去。當年我許諾於你,千里雲山共逍遙,如今雲山已被我奪了回來,我終於可以兌現當初的誓言了,這就陪你策馬同游千山萬水!」
傅清揚挑了挑眉,忽然歎氣道:「策馬同游現在怕是不能了。」
「為什麼?」盛舒煊緊張地瞪著她,「你不會真要搬去什麼公主府吧?我可跟你說啊,你要真敢住過去,我立馬派兵將它拆成一塊塊!」
傅清揚翻了個白眼:「我現在騎不了馬!」
盛舒煊皺著眉疑惑不解:「為什麼,這幾天趕路,夜裡我都很克制的,應該沒傷著你啊……」
傅清揚忍無可忍,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笨!我懷孕了,騎馬會傷著孩子!」
盛舒煊猛然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依舊平坦的小腹,面上閃過狂喜:「真的?你有了,怎麼不早說,還顛簸勞累。這可如何是好,咱們趕緊回去,讓府裡太醫好生瞧瞧……」
傅清揚鄙視地哼了一聲,卻也忍不住露出笑來,雙手不自覺地緩緩摩挲著小腹,遙遙望著蒼茫雲山,眼前恍然綻放出一簇又一簇的紅梅,不由輕聲笑道:「等孩子出生,我們帶著他一起,走遍山川河流,共賞天下美景。」
盛舒煊緊緊握著她的雙手,眼神清亮,笑容明朗:「好!」
第三卷·風輕雲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