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都是男人在前方喝酒暢談,女眷在後頭閒話家常。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北方這裡真的風氣開放到不那麼顧忌男女大防,還是盛舒煊腦子有點犯抽,晚宴一開場,就直接將傅清揚拉到了前廳,和自己並列坐在上首,整得跟宮裡宴請百官似的,接受官員門客的拜見。
傅清揚端莊地說了幾句場面話,看著滿屋子的人,不由心下感歎,盛舒煊這麼多年的辛苦經營,果然不是白費的。
先不說如今的端王府鎮守邊疆重兵在握,是何等的威風,就說這門下賢士良將,能吸納這麼多人才為其效命,盛舒煊的能力便可見一斑。
傅清揚默默抿了口酒,北方的酒不似宮中的醇厚綿柔,甘洌刺激,一口下去,沒提防,便燒紅了一張臉。
盛舒煊忙給她端了碗熱熱的甜湯,笑著道:「這酒可是北方特產,勁兒大,你可得悠著點喝!」
傅清揚喝了半碗甜湯壓下胸腹中翻湧的酒氣,小聲抱怨道:「你怎麼不早說?」
盛舒煊親自照顧王妃的舉動自然逃不開時刻關注著他們的人,底下的人心中不由咋舌,沒想到王爺和王妃恩愛如此,一時間眾人不覺多了些計較。
傅清揚將底下人的表情盡掃眼底,不由微微一笑,低聲歎道:「你讓我看這些,就不怕我告訴皇上,給你惹來無盡的猜忌麻煩麼?」
盛舒煊給她夾菜的手微頓,然後穩穩地落到她面前的碟子裡,若無其事地笑道:「我相信你。」
傅清揚撇了撇嘴,不屑哼道:「話可別說這麼滿,咱倆本就是合作關係,我可擔不起你這番信任……更何況,你相信我,皇上和姨母也相信我!」
盛舒煊索性擱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哦,皇兄和母后對你的信任,能比得上我對你的?若果真如你所說,何必特意將秋葵留在帝都府為你打理產業?」
秋葵雖然在清揚很小的時候就跟著她了,可畢竟是皇后所賜,留在身邊終歸是個隱患。這些年秋葵自然也算得上忠心,可許多消息仍然瞞不過莊皇后,傅清揚不能不對她有所防備。
傅清揚惱羞成怒地瞪了一眼,忍不住開口:「我是不會和姨母作對的……」
盛舒煊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你大可不必庸人自擾,擔心夾在我和母后之間不好做人。我若真想要那個位置,一早就不會拱手相讓!」
「你才是庸人!」傅清揚不服氣地哼了哼,眼珠一轉,懷疑地看著他,「那你幹嘛弄出這些給我看?果真不是為了招攬我?」
盛舒煊面色一僵,隨即怒火中燒地瞪了她一眼,低聲歎道:「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
傅清揚沒聽清,不過直覺不是什麼好話,並不放在心上,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道:「你這麼大費周章的,我還以為你是想拉我入伙呢!我可提前跟你說好了,反正你府裡這麼多美人兒,哪個都能幫你打理好內宅,過些天我會出去走走,北方的山水人情,我還沒領略過呢!」
盛舒煊忽然覺得特意將自己王妃介紹給所有人來宣告主權的行為特傻!
晚宴時間並不長,也沒有多少歌舞奢靡的活動,吃吃喝喝就結束了。
傅清揚累得腰酸背痛,坐在床邊泡腳,春蓮懂些醫理,便跪在地上給她揉捏按摩以緩解疲乏。
盛舒煊進來的時候,傅清揚都舒服得快要睡著了,半瞇著眼懶洋洋地問:「王爺怎麼來了?」
盛舒煊揮了揮手,春蓮便端著盆低頭退下了。
「我怎麼不能來?」盛舒煊一撩衣擺坐在床邊,「我過來睡覺的啊!」
傅清揚皺了皺眉:「你沒地兒去?」
隨即想到什麼一般,恍然大悟地問:「是不是內務司那邊和我沒交接好,弄得你不方便了?來來來,跟我說說王府規矩,要不要記錄起居?或者制一盤子綠頭牌供你翻選?」
盛舒煊鐵青著臉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你是我的王妃,回府第一天就把你晾著,你還怎麼鎮得住這府裡的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傅清揚無辜地攤手:「好好好,是我不識好人心行了吧!那麼晚了,洗洗睡吧……要不要我服侍您呢?」
盛舒煊沒好氣地翻身上床,氣咻咻地譏諷道:「不敢勞您大駕!」
幼稚!
傅清揚對著他後背揮了揮拳頭,也跟著躺下了。
隔天大早,春蓮就輕聲喊醒了她,傅清揚迷迷糊糊睜眼,發現盛舒煊已經不在了。
「王爺天沒亮就走了,囑咐我們不要打擾您休息,讓您多睡一會兒。」
傅清揚點了點頭,打著哈欠問道:「什麼時辰了?」
忍冬撅著嘴說了時間,抱怨道:「小姐起得晚了,莫不是忘記今早要見那些姬妾?她們一早就在前頭候著了!」
傅清揚一驚,連忙爬起來道:「哎呀,我把這事兒給忘了!」
讓那些人等太久也不好,畢竟她初來乍到,若貿然給人刁鑽刻薄不好相處的把柄,只恐怕很快,整個北方駐地的官太太們就都會知道了!
傅清揚匆匆忙忙地換了衣服,簡單梳洗之後,便往前頭走去。
一眾姬妾仍舊由楊氏打頭,不得不說,楊氏姿容的確出眾,一雙上挑的媚眼流轉間勾魂攝魄般,給她的五官增添了許多光彩。
不過要說五官氣質,當屬沈氏
最佳。
沈氏話不多,週身氣度不像是皇后身邊的宮女,倒像是大家養出來的閨秀,舉手投足間都顯出良好的教養。
楊氏和沈氏,兩人分庭抗拒,倒也勉強平衡了內宅。
傅清揚免了她們的禮,清掃一眼心裡便有了數,笑著開口:「勞煩姐妹們久等了,實在是昨天剛回來,忙著整理清點,一時疏忽了,姐妹們別介意!」
沈氏笑著道:「王妃說哪裡話,總歸我們閒來無事,有王妃在,姐妹們還能有個聚在一起的去處,都是說話閒聊,等上片刻又有什麼。」
楊氏酸溜溜地開口:「是喲,哪裡敢責怪王妃呢!王爺龍精虎猛的,昨晚承寵,想必王妃是累著了,也難怪會起不來呢!」
傅清揚嘴角一抽,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慶幸,幸虧沒入宮,不然每天都是這種畫風,她可真心吃不消啊!
傅清揚面色不動,鎮定一笑:「看來楊妹妹很有感觸呢,莫不是以前被王爺『累著』過?」
楊氏驕傲地微微揚起下巴,語氣中不無炫耀的笑道:「那是,王爺正當盛年,妾身總是承受不起呢!」
「那好辦!」傅清揚笑容不變,說出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驚懼,「妹妹身嬌體弱,承受不起就別承受了,也免得服侍王爺總不能盡興!安心養著去吧!」
楊氏呆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滿臉怒火地站起,指著她怒聲道:「你敢!你可知我是太皇太后的人!」
真是蠢貨!
傅清揚冷笑:「我倒不知一個上不得檯面的賤妾也敢和太皇太后攀上關係!既然你說自己是太皇太后的人,那便送你回去,端王府要不起你這種姬妾!」
楊氏張嘴剛要尖叫撒潑,傅清揚一個眼色,春蓮立馬上前,一個大耳刮子將人抽翻在地,隨即堵了她的嘴,讓婆子將她扔了出去。
沈氏面色無波,低垂著眼動也不動。
傅清揚端起茶盞,捏著蓋子輕輕撇著浮起的茶葉,淡淡地道:「既然已經是王爺的人了,就該忘了自己以前的身份,事事以王爺為主。楊氏認不清自己,就罰她在自個兒屋裡好生反省吧!」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楊氏以往自恃身份,常常壓迫欺辱她們,可如今第一次和王妃正式見面,就栽了這麼大一跟頭,又讓她們幸災樂禍的同時,多了些懼怕。
傅清揚放下茶盞笑道:「行了,咱們也別拘著,我這人啊,慢慢你們就知道了,是再好說話不過的了,在我這兒,只管輕輕鬆鬆聊天,不必太過顧及身份禮節!」
說了會兒子話,眾人便告辭離開了,沈氏留在最後,等沒人了,才開口道:「王妃,太后娘娘鳳體可安?」
傅清揚定定地看向她,沈氏頭垂得更低,謙恭解釋道:「妾身之前是太后跟前的宮女,因為針線手藝過得去,便得了太后娘娘的眼緣,賜給了王爺……妾身以往受過太后頗多恩惠,也許多年沒有見過太后了,故此,妾身斗膽向王妃問候一二。」
傅清揚忽然一笑:「不忘舊主,長記恩惠,你是個有良心的……太后娘娘福澤深厚,自然一切都好。」
沈氏抬起頭笑了笑:「這樣妾身就安心了……多謝王妃,王妃以後若有吩咐,妾身但憑王妃差遣!」
看來這個沈氏比楊氏要聰明多了,拉關係套近乎也做得這麼漂亮,果然會咬人的狗不叫,可惜楊氏被推了出來,撞在槍口上,哪怕只是為了立威,傅清揚也不得殺雞儆猴,不然由著她們狗咬狗一嘴毛才叫好看!
傅清揚看著沈氏離去的背影,輕輕歎息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