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26日夜,注定是魯西不平凡的一天。
黑黢黢的天上佈滿了烏雲,別說月亮光了,就連10米之內看人都是模模湖糊糊的。魯西北的冬天又異常寒冷,颼颼的北風刮著,臉上像刀子割一樣疼痛,臉被凍得通紅。有人說尿尿被凍住了,那是假的,不過鼻涕有時凍得甩都甩不掉可是真的,因為手都凍成雞爪子了。
韓行,韓大少爺穿著厚厚的棉衣,縮著脖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博平28個村的「聯莊會」大鄉長,徐大胡同人徐玉山的後面。
徐玉山大個子,面目沉穩,眉毛很重,眼睛很亮,下巴略尖,穿著一身黃軍裝,挎著手槍,率領著二百多人的民團,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前面,好一副英雄奔赴戰場的樣子。更多更快章節請到。相比形穢的是,韓行東倒西歪,跌跌撞撞,舉止猥瑣,縮頭縮腦,和徐玉山的反差實在是太大了。說實話,讓他跟著徐玉山提鞋,徐玉山都不願意。不願意也沒有辦法,誰讓韓行是范築先的秘書呢?
韓行一邊走著一邊嘴裡還嘟囔:「徐大鄉長啊,韓省長10萬兵馬都打不過日本人,早腳底下抹油——躥了。你說咱們還打個什麼勁啊!這不是屎克郎專門往茅房裡鑽——找屎(死)嗎。」
徐玉山早就對韓行不滿了,雖然不罵,但是話也不好聽:「我說韓大少爺啊,你跟在范專員身邊多好,吃香的,喝辣的,還有那麼多的兵保護著。你卻偏偏跟著我們去打日本人,那子彈可是不長眼睛的,你要是為國捐軀了,可別怨我啊,那都是你的命不濟啊!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第一時間更新」
對這事,韓行也有韓行的道理,囁嚅著說:「我跟著范專員這麼長時間了,真刀真槍還沒有見過,又是要寫報導,又是要寫總結,沒有參加過實戰怎麼寫啊?咱們這還真打啊,不就是上去招呼兩下子就行了唄!幾百萬的**都打不過日本人,就憑我們這幾條破槍,作死啊——」
徐玉山再也聽不下去了,指了指韓行的鼻子罵道:「就憑你這個德行,還打日本人……哼!再說落後的話,我可要軍**處。」
隊伍走著走著不走了,前面帶隊的南鎮自衛隊隊長殷兆立跑到徐玉山眼前說:「徐鄉長,前面就是南鎮村了。」
徐玉山對著後面的隊伍,兩手往下壓了壓,壓低聲音喊著:「都蹲下——」後面的隊伍立刻全都蹲下了,一個個都屏住呼吸,握緊了雜七雜八的步槍,大刀,長矛,安靜得都聽得清各自的喘息聲。
徐玉山蹲在地上,藉著黑暗中已經熟悉的自然光亮,悄悄地打量著這個南鎮村。
人這個動物很怪,如果一旦熟悉了黑暗,再加上又來過幾趟,還能把南鎮的地形看個大概。
南鎮村地處茌平、博平、高唐三縣交界處,這個村子也是很有特點的,就是地勢較高,也可以說,支上一門小炮,大白天就可以打到地平線以內的任何地方。在平原地區,人要是站著,目測可以達到5里,也就是10里方圓眼睛可以看到。要是站在南鎮街上,眼睛可以達到的地方可就大大遠了,最起碼來說是20里地,在軍事上來說,站得高來看得遠,在望遠鏡不是多麼好使的情況下,以目測指揮火炮發射,火炮的威力也就好使多了。
1937年七七事變以後,中日戰爭全面爆發。10月3日,日軍侵入德州、禹城、平原等地。然而,國民黨省政府主席韓復矩卻不顧生靈塗炭,率領10萬大軍不戰而逃,同時命令第四(臨清)第六戰區(聊城)軍政官員及武裝力量退守黃河以南。
11月19日,聊城最高行政長官范築先將軍拒絕韓復矩南撤的命令,並向全國民眾發出了「裂眥北視,決不南渡,誓率我游擊健兒和武裝民眾,以與倭奴相周旋」的皓電。第一時間更新皓電的發表,震動了全國,激勵了魯西北廣大民眾的抗日熱情。
12月26日,駐禹城日軍、步、騎、炮、裝甲部隊500人,在其空軍的協助下,從禹城出發西行經高唐縣的張大屯村佔領了南鎮。日軍的目的是通過茌平縣到東阿滑口渡過黃河進襲泰安,和另一路南侵濟南的日軍形成鉗擊之勢,好夾擊濟南。
南鎮自衛隊得知了日軍的消息後,一邊撤離南鎮村,只留下少數人摸清日軍情況,一邊飛報范築先將軍。范築先將軍決定,由南鎮的自衛隊領著徐玉山的聯莊會夜襲南鎮村。
徐玉山對殷兆立說:「你再把南鎮的情況說一遍。」
殷兆立說:「南鎮的鬼子有一百多人,分散住在各個戶家。邢天成的屋子大,住得人最多,大既有四十多個鬼子。」
「你敢不敢掏鬼子的老窩!」徐玉山對殷兆立說。
「這有啥不敢的,」別看殷兆立平常話不多,這時候卻笑了。自凡笑著,那就說明了此人的鎮靜異常,「我早看見了,鬼子也是肉長的,也並不是有三頭六臂,我就不信,刺刀捅在他身上,捅不死他,子彈穿在他身上,打不了一個窟窿。」
徐玉山點了點頭說:「這就好,你就先領著你的人掏鬼子的老窩。我們呢,聽到你們的槍一響,就從外面往裡打,咱們兩面一打,我就不信,打不死這些鬼子。」
殷兆立剛要領著他的幾十號人走的時候,韓行又來事了,他對徐玉山說:「先慢著,能不能讓我也去。」
不但徐玉山不同意,殷兆立也不願意了,小聲說著:「你去幹什麼,礙手礙腳的,你又沒摸過槍。到時候打起仗來,還得再派人來保護你!再說,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范專員那裡不好交待。」
徐玉山更是不樂意了,怒目對韓行說:「我說韓秘書,別再搗亂好不好,我們這是去打仗,不是去開會,寫總結,也不是會喝酒赴宴。」
韓行堅持著說:「正因為總結沒法寫,所以我才要去。你
你們在前面打,我在後面看著,又不礙你們的事兒,怎麼能算是礙手礙腳呢?怎麼能算是搗亂呢?要是總結寫好了,那也是秀才手裡10萬兵,你們也就出名了,也名了也就可以陞官發財了。」
「那是你出名了。不行就是不行,韓行你不能去!」徐玉山下命令了。
韓行窩了一肚子火,你徐玉山算是幹什麼的,不過就是一個28村的聯莊會的大鄉長,我是幹什麼的,我是聊城專員兼保安司令范築先手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秘書,憑什麼聽你的。不過,當面也不好和徐玉山頂撞,背後卻悄悄地跟在了殷兆立的隊伍後面。
殷兆立帶領著村自衛隊悄悄前進,仗著地理熟,悄悄地運動到了村子北面。這時,他才發現韓行也跟在了隊伍後面,再想埋怨他已經晚了。韓行嘴上還賣乖:「這叫什麼,這叫乖虛而入,鬼子主要防禦在南後,我們卻從北面進攻。」
「你住嘴!」殷兆立罵道,「再出聲,驚動了鬼子的崗哨我們就全完了。」
殷兆立小聲對自衛隊員張秀寇說:「進了村,你到你家裡摸上幾把鎬掀,然後再找個梯子,我們上房,去掀了鬼子的王八蓋子,直接往屋裡砸手榴彈就是。」
張秀寇點了點頭。
殷兆立勾著手指頭又對韓行威脅道:「離我們遠點兒,再說廢話,我就把你的舌頭挖了去。」
韓行還嘴道:「你小子不要太猖狂,真是娃娃當司令——小人得志」
殷兆立也就是嘴上說說,不再搭理韓行了,領著他的村自衛隊悄悄向村裡摸去。村北口有一個鬼子崗哨,在村口遊蕩著。殷兆立悄悄地從懷裡掏出了一把投鏢,這投鏢有三寸來長,頭上磨得珵亮,尾巴上的一縷紅穗頭,那是為了保持投鏢始終不翻跟頭用的。魯西北歷來練武的習慣,人人都好耍刀使槍,這些投擲的兵器,也是人們的愛好之一,殷兆立早已把它練得爐火純青。
練武的人,腳步非常輕,三轉兩轉,殷兆立就轉到了鬼子的後面,悄悄地跟在那個鬼子後頭。眼看著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也可能是那個鬼子非常警覺,耳朵好像聽到了什麼動靜,突然轉過身來,猛然發現了一個人影朝自己走來,也就有七八步了,嚇得他一個激靈,槍栓一拉,頂上了火,剛要大吼一聲,話還沒有喊出來,一支投鏢就鑽進了他的喉嚨,他的嗓子咕嚕了一聲,意思是想喊,八嘎,但沒有喊出來,殷兆立已經左手抱住了他的腰,右手又順著投鏢往裡按了按。
那支投鏢剛才還沒有全鑽進去,這會兒全插進去了,連憋帶痛,鬼子渾身抽搐著,在做著最後的掙扎。「你奶奶的,讓你死個痛快!」殷兆立嘴上嘟噥著,右手按著那個投鏢就像搖把子一樣,來回晃了幾下,那鬼子又哆嗦了幾下,忽然身子一硬,又一軟,就像一攤泥一樣,軟了下去。
殷兆立拉著投鏢的紅穗頭,把投鏢拉了出來,立刻一股熱血噴了出來。殷兆立利索地躲過這些髒血,然後把投鏢在鬼子的身上擦了擦,又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後面的自衛隊員都上來了,殷兆立對張小三低聲說:「小三啊,換上鬼子的衣裳,在這裡站崗,要是鬼子來了,速去我那裡報告。」
張小三低聲地喊了一聲:「是!」立刻扒下了鬼子的衣裳,穿在了自己的身上,就像一個真鬼子一樣,在街上遊蕩起來。
殷兆立領著自衛隊員從街道旁邊的小胡同,迅速向邢天成的家裡摸去。韓行又說道:「這就叫殷兆立一鏢刺哨兵,張小三換裝來巡邏。又叫你睡你的覺,我摸我的營,誰也不耽誤誰。」
殷兆立又狠狠地用胳膊肘子搗了韓行一下,嫌他多嘴。
韓行被搗得肋條骨都疼,罵了一句:「你小子小心點,先不惹你,回去我再給你算賬。哼!」
走了一會兒,張秀寇領著兩個隊員向幾家農舍隱去。不一會兒,扛來了一個梯子和找來了幾把鎬掀,隊伍又悄悄前行。一路走著,只聽到幾個屋裡傳來了隱隱的打鼾聲。韓行又賣嘴了:「小鬼子啊,小鬼子,睡得這個香啊!豈不知道,呆一會兒,叫你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殷兆立恨得牙根癢癢,恨不能把這個多嘴多舌的韓行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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