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大驚,聽聞那聲音的來源,正是延和殿的方向。
我挾著太后道:「快走!」不經意間,卻聽見了太后的冷笑。
我登時恍然,不由地怒道:「好啊,難怪勤政殿出了叛亂,原先的侍衛卻一個也不見。原來被你手下的叛軍困在了這裡。」
儘管我早已經聽到了那打鬥的聲響,並且是循聲而去,可真正見到那場面,卻還是感到心驚。
延和殿前,數百人,不,上千人正在狠鬥。
人數較少的一邊是一些黑衣漢子,個個結束停當,為首的赫然便是宋武,宋武身邊,一個身穿灰布長袍的男子,手中持著一根矛不像矛、刀不像刀的東西,與他並肩作戰。
佔多數的則是御營叛軍,打扮與勤政殿外的侍衛相同,他們人數更多,聲勢也更壯。
兩邊的人都是武藝高強,人人捨生忘死地爭鬥,每時每刻,都有人受傷,每時每刻,都有人倒地,而兩邊的人下手也都是狠辣異常,倒地的人斷了手足,亦不會被輕易放過,定要一刀戳進他們的胸膛,或者隔斷他們的脖子,才肯罷休。
一時間,眼前處處都是血光。
延和殿外的藍花楹樹兀自紛紛落著天空之色的花朵,然而那些落下的,不是被踐踏成了一團模糊,便是染上了血的眼色,觸目驚心。
我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征戰,只是覺得眼前的征戰,比那許許多多萬人的大戰,更為凶殘。
白隼竟然也在上空盤旋,啼鳴啾啾。看見我到來,急衝到我身邊。
我大聲喊道:「住手,都住手!」
可是混戰聲中,等我的聲音被人聽見,又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相對兩邊罷手,各自分開站立。中間則被空出了一條丈許的過道。
我挾持著太后前行,腳下則踏著許多屍體。
原來,勤政殿的那些守衛,還有紀雲琅留宮中的那些侍衛,都被叛軍困到了這裡。這也難怪勤政殿一旦作亂,無一個守衛與叛軍爭鬥了。這也足可見太后的部署嚴密。
我對御營軍道:「你們看清楚了,太后在我手裡,如今叛軍全部已經束手,你們也及早歸順。」
眾叛軍面面相覷,看看我,看看太后,又看看對面的宋武等人,一時拿不定主意。
我明白他們的心思,說道:「叛亂犯上,本不是你們的主意,你們若能誠心悔過,好生歸順,我答應絕不傷你們的性命。」
叛軍尚未答應,另一邊忽然有人大聲喊道:「眾叛軍快快聽命,放下武器投降。皇上已經晉封昌平貴妃為昌平毓德皇貴妃,皇上不在,由皇貴妃處決朝政。皇貴妃一言九鼎,你們反抗,只有一死。」
我不用看清楚此人的容貌,單是聽他的聲音,便可以認出此人。
這聲音我曾經聽過兩次,每次都令我驚心動魄。因此對這個聲音記憶尤深。
這便是曾在宮北的松樹林裡,跟紀雲琅商討所謂誅心血淚的那個人。
方才人人都在捨生相鬥,我並沒有看清楚他的相貌。此時看來,這人年紀似乎甚老,容貌已然半枯,聲音也是一種沙啞滄桑的感覺。
並且,這人知道我已經被晉封為皇貴妃,那麼……
「你是……」他的名字即將被我叫出口,我又連忙忍住。一個薛立合,已經讓朝中大臣懷疑我結交大臣,是有什麼不軌之心了,這個名字叫出口,於他於我,都沒有半分好處。
「微臣馮昌。」灰袍老者躬身行禮,手中仍是執著那個三尺長短的奇形兵器。
果然是馮昌。
這也是紀雲琅留給我的,第三個親信大臣的名號。
宋武忽然大聲說道:「馮大人休得在此胡言亂語,這些叛賊……怎能便與他們善罷。」
宋武這話,直是連我也說成了「胡言亂語」之人。我深知這些武官個個都是如連卓將軍一般的直脾氣,所以也並不生氣。
我看著宋武道:「大人有什麼要說?」
宋武看我一眼,隨即挺刀指著對面的叛軍說道:「你們看清楚,魏太后在我們手裡,你們識相地,快快拿出無名姑娘來。」
我心中猛然一驚,忽然想起了未到勤政殿的時候,太后的那一聲冷笑。
我怒道:「無名在哪裡?快將她送過來。」
叛軍首領看了看太后,隨即點了點頭,手一揮,手下送上兩個被綁著的人。
一個是無名,一個是徐阿姆。
兩個人雖然被縛,然而身上似乎沒有什麼血痕。看起來倒是沒有受傷。
馮昌發出了低低的驚呼,我側首看他,神情甚是怪異。
我心中黯然,馮大人一定是認出了無名,所以才會有這樣怪異的表現。
徐阿姆她們無恙,我略感放心,怒視太后:「原來你有恃無恐地跟我來,是因為這個!」
太后笑道:「我一年的策劃,豈會一敗之後便一蹶不起?昌平公主,不,是昌平毓德皇貴妃,我佈置下這些兵力,本是為了捉住你們,一旦在舉事的時候紀雲琅回朝,還可以留作人質。」
我哼了一聲,並不回答。
太后
放低了聲音,輕聲說道:「紀雲琅當然不算喜歡你,可是他不會輕易讓我傷害你,當然,你並不算是我手中最重的籌碼。我用來威脅紀雲琅的王牌,是無名啊。」
是無名啊……是無名啊……
太后的聲音像是一股縹緲的輕煙,悠悠蕩蕩,鑽進了我的腦裡。又像是一陣輕薄的迷霧,迷迷茫茫,籠住了我的雙眼。
太后很精明,太后也很敏銳。她是一個經歷過情愛的女人,所以她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出的是非。
宮中的流言甚多,紀雲琅喜歡我,紀雲琅喜歡王雪晗,紀雲琅喜歡孟姚春……可是紀雲琅卻將他的真實心意藏得很好,若非我曾被他誤認為無名,聽到他對無名說得那些話,恐怕連我也並不知道,紀雲琅喜歡無名。
太后,畢竟看出來了。
我澀然道:「是嗎?」
太后仍是低低地說道:「你也看出來了,對不對?可是居然你也很在意這個無名。雖然紀雲琅沒有趕回來,可是抓住無名,對你也一樣管用,這是讓我喜出望外,又讓我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