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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四九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文 / 文昌君

    我拍拍紀雲琅的肩頭笑道:「可你恐怕是太后最下本錢的一個人。」

    紀雲琅聞言忽然微笑:「什麼意思?」

    我湊在紀雲琅耳邊低聲說道:「你和我從酈國邊境回來之後,你讓我繼續假裝失憶的那一段時間裡,太后以給你選妃嬪為由,讓你見了不少美貌佳人吧!」

    紀雲琅笑道:「那些時候你每天在宮中四處亂走,連回延和殿的路都不知道,卻還知道這些。」

    「我是聽無名和丫鬟們說的。今天皇上見了哪一個美貌女子,明天皇上又見了哪一個俏麗佳人。哪一個胖一些,哪一個瘦一點,哪一個鼻子更高,哪一個嘴巴更小……」說道這裡,我已經忍不住笑了:「還有皇上多看了誰一眼,對誰笑了一笑……」

    紀雲琅輕斥:「胡鬧。」隨即又問道:「那時你怎樣想。」

    我笑:「我怎樣想呢?我想你一定歡喜得很。我也十分歡喜,人常說酈國皇上後宮佳麗三千,我來了之後卻大為失望,聽說先皇去世之後,宮中老一輩太妃太嬪都遷到行宮居住了,聽見你選妃嬪,我想終於可以看看佳麗三千是個什麼樣子了,誰知你只選了六個。」

    說道這裡,我也不由自主地歎息,想起當日初春時節在宮中遇見那六位才人的情境,如今竟是再不可現了。

    於是我低聲說道:「如今只剩三個了。」我忍不住道:「紀雲琅,陳喜宜膽小怕事,看來卻不是太后的手下,你何不放了她。」

    「正因她膽小怕事,所以才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紀雲琅搖頭:「以後自然不會薄待她,只是如今卻還不行。」

    「太后既然給你選妃嬪,為何還會讓薛靈嫣和陳喜宜這兩個人留下?」我忍不住好奇。

    紀雲琅輕聲一笑:「若都是太后選定的人,我難免不會起疑。容許她們兩個出身清白、真正來參選妃嬪的人進來,才更顯得自然不是嗎。」

    我心中立時恍然,也對太后的心思縝密感到驚歎。同時更加對紀雲琅和太后之間的這些看不見的爭鬥感到好奇。太后要在紀雲琅身邊安插人手,卻還要做到一如自然,實在是思慮頗深。

    我看了看那老內侍跟得遠遠的,應該聽不到紀雲琅跟我說話,卻仍是有些不放心地低聲說道:「那……王雪晗她們呢?」

    紀雲琅將我的身子往上送了送,說道:「那一場選妃,本是太后策劃好的。太后準備得十分周到,有些是奉她之命來參選的,有些則是真正前來參選的。太后原定是擇選十位進宮,我一再堅持登基未久不宜大肆擴充後宮,只選了六位。我為了不讓太后疑心,故而在她暗中擇選的人裡,挑了四個人,又另外選了薛、陳兩人。」

    我的手心滲出了汗水,和原本的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楚:「原來……是你自己選的?」太后為了不讓紀雲琅疑心,挑了兩種應選的人,而紀雲琅為了不讓太后疑心,又故意將這兩種來歷的女子都選了。

    究竟誰的心思比誰更深,又是誰的眼光比誰更遠。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太后的精明,也不過是盯著蟬兒的螳螂罷了。

    紀雲琅道:「是。不過我從奉太后之命應選的人中挑四個人,也並不全是太后原來安排的人。」

    我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彎,片刻,方才遲疑道:「你……早已經暗中換了某個人……」

    看著紀雲琅未作否定,我思索片刻又說道:「是……王雪晗?」

    紀雲琅頷首:「太后在宮中不便,也只是派人暗中安排下這些人。等到進宮之後,太后才首次見到她們。」

    我的嘴角忽然咧開,蘊出一個無聲的微笑。

    原本以為我已經看懂了許多,如今才發現,我知道的實在太少。

    我看到的只是整個表面,我卻將它當成了所有的全部。

    就像傳說中金烏國東邊的海面上,航行的人們看到了浮起的一座冰山,便轉了舵避開。可是船隻在避開了冰山的海面上行駛,卻還是越走越慢,終於擱淺。於是有人潛到寒冷的水下一看,船隻就停在巨大的冰座之上,這冰座在水中綿延數里,磅礡無邊,海面上露出的,只是冰山的一角。

    紀雲琅沒有看到我的笑,他只是帶著些微驚訝道:「可是你居然猜到是王雪晗。」

    我點點頭,我猜到了。如果有一個是紀雲琅換過人的,那麼一定是王雪晗,我開口的當時是這樣想的。可是,為什麼我會這樣肯定呢?王雪晗看起來,有哪些與眾不同嗎?

    我搖搖頭,不知如何做答,只是牛頭不對馬嘴地說道:「太后對她們四個格外嚴厲,最要緊的是只要有什麼事情跟我聯繫在一起,對她們也就特別不留情面。而紀雲琅,你——對她們四個卻是格外好一些,連祈雨也要帶上她們,日日跟她們宴飲。太后是做給你看的,你是做給太后看的,太后是為了讓你絕不會疑心她們與她有什麼關係,你則是為了讓太后以為你從未曾知道這些人是太后的手下,是不是?」

    紀雲琅道:「是。」

    我忽然笑了出來,儘管我的笑聲中絕無歡愉之意。

    紀雲琅清淺的笑聲帶著某種無奈的意味:「很好笑是不是?一國之君居然也會使出這樣的手段,步步為營,一點一滴的去算計。」

    紀雲琅的聲音那樣輕淡,然而其中的無可奈何之意卻又是那樣的明白。

    我心裡頓時感到許多憐憫與同情,雖然我知道這些並不是紀雲琅所需要的,但我仍是誠懇地說道:「紀雲琅,你不要在

    意,我剛才決不是在笑你。我只是……只是忽然聽到這許多事情,無所適從。」

    紀雲琅將我往上送了送,不再說話。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忙道:「是啊,紀雲琅,你為什麼會突然跟我說這些事情?你……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麼多?」

    紀雲琅跟我說了這麼多事情,我的內心深處實際上是很歡喜的。當然,我對紀雲琅所說的那些事情本身,並不感到太多的興趣,相反甚至感到有些可怕,我所感到歡喜的,是紀雲琅居然會將這些事情告訴我。就像是真正熟知的兩個人,分享著一些重要的事情,這種被信任的感覺,令人感到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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