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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四節 風馳電逝,躡景追飛 文 / 文昌君

    我看著一邊靜靜啃食青草芽的雪蹄黑馬,說道:「那明天上路,你能不能給我也買一匹馬?」

    雲良看著天際默然出神,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

    於是我和雲良一路向北,曉行夜宿。

    往北路過的客棧和集市也不再像京城中的那樣繁華了。

    每到一處市鎮上最靠邊的客棧,幾乎都有人惶惶說道,往北邊走是有北蠻子的,。

    我聽得心中大奇,一路往北,常聽到有山賊的消息,卻不曾親眼見過,總不成酈國出了城,往北一路上都有靺鞨人出沒吧。

    到得酈國邊境的時候,已經是二月初五日了。

    天色尚早,還在剛過中午的時候,我和雲良已經遠遠看到了邊境上的驛館了。清晨,等我走出驛館的時候,眼前卻出現了一匹四肢修長、顧盼精神的白馬。

    我笑道:「你是要把我送回大迎去嗎?」

    雲良淡淡一笑,說道:「你想回去嗎?」

    我極目遠望,所謂大迎,所謂酈國,交界不過是人為劃分的。其實這兩國的中間,是一模一樣的草地,一模一樣的天空,一模一樣的太陽升起,一模一樣的月亮沉落。

    我悠悠地望了一會兒,說道:「這樣的草地,讓人感覺特別熟悉。大迎的皇宮,雖然沒有酈國的華麗,其實是一樣冷冰冰的。」

    雲良看了看我,說道:「來賽馬吧,到前面驛館。」話音剛落,伸手在我的白馬臀上一拍,同時催動雪蹄馬往前走了。

    今天的陽光特別的溫暖,然而馳騁在空地上,激盪起來的風刮在臉上,還是有些涼。白馬也是一匹好馬,跟著雪蹄一起跑發了性,四蹄落地幾乎無聲,如同在飛行一般。

    斗篷上的帽子已經被風吹了下去,一頭青絲也被紛紛吹到了腦後,筆直地飄了起來。風聲在耳邊呼呼直響,眼前的地面漸漸成了青色。

    是的,馬蹄所踏之處,是一大片青翠,而極目四望,我所處身的地方,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變成一片草地了。

    那樣的清脆之色,染上了初春正午陽光的明黃,讓人一見之下,心神俱醉。

    我歡喜地有些不知所措,對著身邊縱馬奔行的雲良喊道:「看啊,是草地!」

    雲良回首微微一笑,說道:「加把勁,看誰先到!」說罷揚鞭催馬。

    我亦拍了拍白馬,口中低聲呼喝。白馬追著雪蹄略略超前的身影,如風馳電掣般直追了上去。

    墨色斗篷被風灌滿,隨著馬兒的奔馳如同一面旗幟獵獵作響,我看到雲良身上的斗篷斜向上翻飛,可以想像自己身上,也如同是長了一對迎風的翅膀。

    我的白馬漸漸超過了雲良,終於領先一步到了驛館前面。馬兒又向前衝了幾步,方才停下,回過頭去。

    雲良笑道:「怎樣?」

    我奇道:「什麼怎樣?」

    雲良伸鞭指了指我的馬。

    我輕撫著馬鬃笑道:「聽大迎的馬術師說過兩句話,風馳電逝,躡景追飛。形容好馬,再合適不過了。」

    雲良笑道:「你知道的真多,我是問你,方才騎馬,感覺如何?」

    我笑道:「還是那八個字,風馳電逝,躡景追飛。」

    雲良點頭,「如此就好,駕馭白隼在草原的天上飛行,恐怕終難實現,你手中這馬兒毛色如雪,奔行如飛,總算可以一償你的心願了。」

    我怔在那裡,許久方才反應過來,原來雲良帶著我走了幾日的路來到這裡,又給我找了這樣的一匹駿馬,與我賽馬,只是為了一償我騎著白隼在草原的天上飛翔的心願。

    那不過是,我在百無聊賴之際隨口的一句話罷了。卻沒有想到,他竟會這樣放在心上。印象中,似乎是不曾有人這樣記著我隨口的一句話的,儘管我是大迎加封了昌平公主而後送到酈國和親的女子。除了那個每每看著我將一碗碗羊乳酥酪放涼、又在聽說我要吃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給我做來的徐阿姆。

    可是雲良對我,與徐阿姆,終究又是有些不同的。

    我看著雲良緩緩地說道:「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雲良似是料想不到我會這樣問似的,猶豫了一會兒,語氣有些生澀地說道:「因為我是你的夫君啊。」

    前一刻我心中就要攪起漣漪,可是這一刻我卻立時平靜了。我甚至有些後悔,聽到了雲良這樣一句言辭、神色和語氣完全不對應的話。

    我不置可否,牽著轉身往驛館走去。

    雲良在我背後喊道:「怎樣,記起來了嗎?」

    我記起來了,雲良和那個老者在樹林裡說過的那些話。雲良,你為什麼會對我這樣好,難道真的是想讓我,了無遺憾地把性命葬送了嗎?

    你是我的夫君,我又算是你的什麼呢?

    「以前在宮裡,人人都說你是皇上,而我是你的貴妃,我始終都不能相信,就算人人都說得繪聲繪色,說你如何向大迎的皇上請了婚,說你如何聲勢地迎娶了我,我始終也只是將信將疑的。可是如今聽了你的話——」我背對著雲良,淡淡地說道:「我真的徹底不相信了。」

    「你……」雲良含怒的聲音終於沒有說出第二個字,他只是忽然溫和言道:「你先回驛館休息吧。」

    天

    色漸漸到了傍晚,我忽然聽到了遠處的草地上傳來了呼呼的哨聲。我伸手在衣襟裡一摸,金葉子果然不見了。

    我推來窗子站在閣樓上一看,果然哨聲是從遠處雲良所在的地方發出來的。

    只是,雲良背對著我。

    夕陽落山,只剩下半個紅彤彤的圓臉掛在山頭。

    雲良穿著一身淡藍色的衣衫長身玉立,夕陽的光暈染紅了半邊天上的霞彩,也給雲良的長衫塗上了艷麗如殘陽的光暈。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出現,雲良緩緩轉過身來,我看到了夕陽的光線一道道散射,勾勒出雲良的側臉,清晰又模糊。

    這是記憶中曾經有過的畫面,甚至還有一些來自於記憶深處的,心底輕微卻尖銳的痛楚。

    我有些厭倦地轉身回了房,就算我記得,就算我忘記,於我還有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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